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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曾经听说过某个难以置信的谣言——最大公会暨下层自治组织「艾恩葛朗特解放军」禁止玩家在夜间外出,照这个样子来看说不定真有这么回事。一路上遇见的,都是同样穿着暗灰色局部铠甲的「军队」巡逻兵。
而且那些家伙只要一看见我们,马上就像准备纠正翘课中学生的少年队警察般冲来,虽然他们在最前方亚丝娜绝对零度的视线攻击下全都迅速退开了,但这种动作还是让人相当紧张。
「……难怪阿尔格特这么热闹……明明物价那么贵……」
听见我忍不住脱口而出的感慨之后,艾基尔又告诉了我一个更恐怖的谣言。
「听说军队最近打算开始对玩家『课税』唷。」
「咦?税金?不会吧……他们要怎么征收啊?」
「这我就不清楚了……会不会怪物掉宝时便自动扣除啊?」
我与艾基尔就像这样开着愚蠢的玩笑,不过在踩到黑铁宫的石头地板上时,我们也立刻闭起了嘴巴。
这个地方正如其名,是由黑得发亮的铁柱与铁板组合起来的巨大建筑物,里头的空气明显比外面还要冷上许多。就连快步往前走去的亚丝娜,似乎也冷得摩擦起外露的手臂。
可能是时间已经晚了吧,里面没有任何人在。
白天的时候,会有许多玩家因为无法相信朋友或恋人死亡而到这里确认,当他们看见寻找的名字上无情地画了一条横线时,通常会当场放声痛哭。我想目击朋友凯因兹被短枪夺走性命的夜子,明后天应该也会到这里来确认吧。其实,就连我自己不久之前也曾做过同样的事情。而且现在也还没完全从那悲伤的记忆当中走出来。
我们就这样快步走在由蓝色火焰照耀的无人大厅里。
亚丝娜和我来到左右延伸数十公尺的「生命之碑」前面,凝视起依英文字母顺序排列的无数名字当中以「G」开头的部分。
而艾基尔则是继续朝右边走去。我和亚丝娜摒息看着列举出来的玩家姓名,接着几乎在同一时间找到了那个名字。
「Grimlock」。上面——没有横线。
「……还活着呢。」
「是啊。」
我们同时松了口气。在离我们稍远处看着「K」字区域的艾基尔,也马上回来一脸认真地对我们说:
「凯因兹确实是死了。死亡的日子是樱花月二十二日,十八时二十七分。」
「……日子和时间都没有错。就是今天晚上我们离开餐厅的时候。」
亚丝娜低语完后便低下头,垂下那长长的睫毛。而我和艾基尔也一起进行了短暂的默祷。遭杀害的凯因兹拼音应该是——「Kains」,这点我们之前已经跟夜子确认过了。
我们办完所有的事情后快步离开黑铁宫,同时也把憋在胸口的气吐了出来。不知不觉间,街道区的BGM已经变成深夜时段用的慢板华尔滋了。NPC商店也已经全部拉下铁门,只剩零落的街灯还照耀着道路。「军队」的巡逻兵也已经不见人影。
我们默默地回到转移门广场,这时走在前方的亚丝娜转过身来对我说:
「……明天再开始找葛利牧罗克吧。」
「说得也是……」
我才刚点头同意,艾基尔那粗犷的眉毛便成了八字形。
「那个……我的本业不是战士而是商人……」
「我知道。你这个助手就做到今天为止了。」
我啪一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艾基尔脸上虽然露出放心的表情,但还是不好意思地低声说了句「抱歉」。
这个老好人彪形大汉,其实不是真的认为「应该以生意优先」或者「调查实在很麻烦」。他只是不想跟制造那种害人短枪的玩家直接碰面而已。当然他不是在害怕,甚至刚好相反——他担心自己平常发泄在怪物上的怒气会当场爆发。
艾基尔留下一句「你们两个加油啦」后便消失在转移门里,由于亚丝娜也准备回公会本部一趟,所以我们今天就先在这里解散了。
「明天早上九点在第57层的转移门前面集合。要准时到达,可别睡过头啦。」
听见亚丝娜这种像老师又像姐姐——虽然现实世界当中我没有姐姐——的说话口气,我也只能苦笑着点了点头。
「知道啦。你自己才要好好睡觉呢。如果担心,我还是可以在旁边看——」
「不用了!」
丢下这么一句话后,KoB副团长殿下便迅速转过身去,留下红白色残像跳进转移门里离开了。
一个人被留下来的我,只能暂时站在摇曳着蓝色光芒的大门前面,整理今天一整天所发生的事情。一开始只是「今天天气很好」,却变成得在「闪光」亚丝娜睡午觉时当守卫:而好不容易可以两个人去吃晚餐时,又突然碰上了圈内杀人事件,现在则成了挑战事件之谜的侦探或者是助手。
当然浮游城艾恩葛朗特里的每一天都是完全的「非日常」,但自从二〇二二年十一月六日死亡游戏开始到现在,已经过了一年半的时间,包含我在内的大部分玩家——至少生活在中层以上的玩家,多半都故意去遗忘现实世界里的生活,专心活在这个由剑与战斗、金币与迷宫所交织而成的「日常」当中。
但是今天的事件,却再度让我跌进了某种「非日常」里面。不知道这会不会成为某种长久性变化的契机呢……
想着想着,我往前走了几步踏进蓝色转移门当中。用语音指令指定回到目前的住宿地——第48层主要街道区「林达兹」后,一股漂浮感便随着四周变强的光芒包围住整个身体。
当鞋底再次触碰到地面时,我往色泽不同的石头地板踏出一步,周围的情景马上产生了变化。以林达兹的主要街道做为根据地才不过一个多礼拜,我已经喜欢上这个河流纵横于街道,四处都能看见水车旋转的城市。只不过,在已经过了晚上十点的现在,街道已笼罩在夜幕下,白天无论身在何处都可以听见的打铁声也完全消失了。
我从转移门广场离开,脑中想着是要遵守与副团长殿下的约定直接回去睡觉,还是跑进依然营业中的NPC酒吧去喝一杯。就在这时——
突然有六、七名玩家把我围了起来。
我瞬间准备拔出背上的剑。即使被几十个人给围住,只要还在「圈内」就不会有危险——但这个常识在这几个小时之内已经有些靠不住了。
但我还是只动了一下右手手指,克制住自己拔剑的冲动。
这个集团的人我全部都见过。他们都是攻略组最大公会「圣龙联合」的成员。我对着排成半圆形的众人里某个算是领导级的人物开口说道:
「晚安啊,修密特先生。」
当我先发制人笑着打招呼之后,这个高大的长枪使顿时有些说不出话来,但他随即用力皱着眉头并且开口说:
「……桐人先生,我有事情想问你,所以专程在这边等你回来。」
「嘿,我想你应该不是想问我生日或血型吧……」
我反射性地开了个玩笑,结果他像运动社团主将的短发下那双浓眉马上轻轻动了一下。
虽然同属攻略组,也没什么敌对关系,但我跟「圣龙联合」的人就是处不来。比较起来,我和亚丝娜所率领的「血盟骑士团」关系可能还好一点。
合不来的理由,在于血盟骑士团的目的是「以最快的速度攻略游戏」,但圣龙联合的方针却是「夺取最强公会的荣誉」。他们基本上不和其他公会的人组队,也不会主动公开练功场的情报。而且对于给魔王的最后一击——事关掉宝判定及额外经验值——有非常厚脸皮的执着。
但是换个角度来想,或许他们可以算是最享受SAO这个游戏的一群人,所以我也没有特别抱怨过这一点,只不过我以前曾经拒绝过两次他们的入会邀请,因此双方的关系绝对称不上良好。
现在,他们七个人表面上只是围成半圆形站在背对转移门广场石墙的我面前,但这当中的距离应该也经过他们精心的计算。因为这种距离不致于构成让玩家无法动弹的「围困」骚扰,但要走出包围必然会碰到他们某个人的身体,而我自然会犹豫是否要采取这种不礼貌的行为。于是就这样形成了「疑似围困」的状态。
我强忍住想叹气的心情,改变口气对修密特问道:
「只要我答得出来一定知无不言。你想问什么?」
「关于傍晚时在第57层发生的圈内PK骚动。」
这个答案早在预料当中。我轻轻点了点头,把背靠到石墙上并且将双手环抱在胸前,接着才用眼神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听说那不是决斗……真的吗?」
对方用低沉的磁性嗓音问道,我考虑了一下之后才耸耸肩回答:
「可以确定的是,现场没有人看到显示胜利者的视窗。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某种原因而让在场所有人都没发现。」
「…………」
修密特那略呈方形的下巴立刻紧闭。而他脖子底部的装甲也随之发出声音。
圣龙联合成员身上必定穿戴着以银色及蓝色为基本色调的盔甲。而他背上那接近两公尺左右的长枪更是高高突起,尖锐的前端还仔细地挂了三角形的公会会旗。
经过短暂的沉默之后,修密特又用更低的声音说:
「我听说被杀的玩家叫做『凯因兹』……这应该没错吧?」
「死者目击整起事件的朋友是这么说没错。刚才我也到黑铁宫确认过了,时间和死因完全一致。」
看见他粗大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后,我才终于感到有些可疑。我歪着头反问他:
「你认识死者吗?」
「……跟你无关。」
「喂喂,怎么可以只有你发问……」
我话才说到一半,对方便突然朝我怒吼:
「你不是警察吧!虽然你好像跟KoB副团长偷偷地做了许多调查,但你们可没有独占情报的权利喔!」
他发出连广场外面都能听见的怒吼之后,周围其他成员都露出有些困扰的表情面面相觎。看样子,修密特并没有告诉他们详情,只是要他们来凑人数而已。
这么说来,跟这件事有关的可能不是圣龙联合整体而是修密特个人。当我在脑袋里记下这件事时,忽然有一只裹着金属护手的右手伸到我眼前。
「我知道你从现场回收了用来杀人的武器。你已经调查够了吧,把它交给我。」
「喂喂喂……」
这行为很明显地违反了礼仪。
SAO里,只要是没有设定在装备人偶上的武器掉落在地、把武器交给别人,或者是武器刺在怪物身上直接被带走,经过三百秒后所有者属性就会消除。而这个道具无论在系统上或一般观念上,就是属于下一个捡到的人。那把黑色短枪在夺走凯因兹的性命时,所有人属性就已经消除。因此现在系统上它是归我所有。
虽然也是有强迫别人把武器免费交出来的情形发生——但那把枪除了是武器外,还是重要的证物。不是警察也不是宪兵的我把它据为已有,确实好像有点说不过去。
于是我这次便光明正大地直接叹了口气,然后才挥手叫出道具库来。
我用右手举起实体化的黑色短枪,心想至少得耍帅一下而把它用力地插在我和修密特之间的石头地板上。
黑色短枪「喀锵!」一声发出盛大火花并屹立在地板上,修密特则是被我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半步才低头看着它。
再次仔细一看,便觉得这把武器的设计真是骇人。当然,这种专门拿来杀害玩家的武器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了。把视线从只有我能看见的掉宝倒数上移开之后,我便用极低的声音对这个长枪使说道:
「我帮你节省监定的时间吧。这把武器的专有名称是『Guilty thorn』。制造它的铁匠是『葛利牧罗克』。」
这次出现了明确的反应。
修密特瞬时瞪大原本眯起来的双眼,嘴巴也跟着半开,从里面传出沙哑的喘息声。
毫无疑问,这个像体育健将的老兄一定认识打铁匠葛利牧罗克与被害人凯因兹。而且过去曾与他们同样经历过「某件事」。
如果那就是凶手杀害凯因兹的动机,那么这件圈内杀人案就不是我所恐惧的事——随机杀人者所实行的无差别杀人事件。虽然我很想知道过去究竟发生什么事,但就算直接问修密特,他也不可能老实回答。
我正想着该怎么办时,那只穿戴厚重金属护手的手臂僵硬地伸直,把枪从地面拔了出来。
修密特以粗暴的动作打开道具栏,像是想尽快脱手般把短枪丢了进去,接着便迅速转换身体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