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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红线抬头,对上一双水目。
一人正居高临下看他,瓷作的皮肤,刀削的面孔,脑后还散着熠熠白光,只是眼神……和那丑道一样,不善。
红线心中一凛,赶忙向床铺看去,一丝不苟,哪里有丑道,哪里有夕文?
再看眼前人,瘦高身量,满面戏谑,一手持葫芦,一手抚领口,身上穿的正是丑道那身,补丁摞着补丁,此刻被扯开一半,露出里面银白的料子,与脑后的光华一样,熠熠生辉。
红线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那人伸手来扶他,指尖也白得透明。
红线一时看得呆了,竟未及应,那人高傲地回手,甩了甩袖子,脑后的白光也随之晃动,轻叱道:“白修了一千五百年,也和世人一般迂俗!”
红线大窘,忙敛了神色,郑重行礼:“小仙红线,恭迎仙君驾临……”
上仙淡淡点头,神色萧瑟道:“亏得他还托我照应于你,真是白瞎了。”
红线心念一动:“谁?谁托仙君照应我?”
月老?
……还是虚无?
想到虚无……红线心底仿佛有什么被点燃。
上仙鄙视地瞥他一眼,轻声道:“是月老。”说完扬手轻拂,“啪!”的一声,几盏灯烛应声而燃,红线心里的那盏却灭了。
看着红线怅然若失的样子,上仙的心情好了很多。
“西王母打落泥人那次你也在吧……”一高兴,索性扯了道袍,露出里面银白的锦衣。
红线恭谨的点头,那之后没多久他便犯了错,被贬下凡间,怎么可能忘记。
“那事牵连甚广,但要说最头疼的,无疑是本星君了……”似乎话长,上仙又甩脱鞋子,赤脚盘膝而坐。
原来这上仙竟是掌管命数天格的命格星君,下凡便是为了追定那批泥人的命数,在天庭,命格星君的阶位比月老还要高上一层。
想到自己适才对他的误会,红线心中更是惶恐,命格甚解人意,随口道:“你不必介怀,那种丑怪样子,谁都会避之不及的。”
红线面上一红,心想,先前不是介意你丑,是介意你玷污夕文,随即正色道:“是,小仙愚钝,但敢问仙君为何要幻化成丑怪模样?”
此时房里的一盏灯火,就映在命格脸旁,因了那圈火光,原本冷漠的眉眼,竟生出一点暖意。
听到此问,命格嘴角上扬:“凡人都只认皮囊,这样可少些孽事。”
不愧是上仙,说得够隐晦。
红线本不懂,但盯着命格脸庞的那圈火光看了一会,便隐约懂了,心中更觉他与月老合契,一般的自恋。
当年西王母失手打翻泥人一事,大家都没留意,但从黑猫精扰乱天庭之后,上面才觉出不对。
那批泥人不在命数,尘缘如何,是否为祸,谁也不知道,因此便派了命格星君往返于天地之间,四处勘定那批泥人的命数。
谁得了横财,谁成了乞丐,一一记录在册,偶有为祸作乱的,降之,偶有修真得道的,度之。
就这样,费了几百年的功夫。
命格星君淡淡说着,眉眼里透着无尽萧索,几百年的事,说来不过一刻功夫,红线听得心中涤荡,心潮翻涌,想天界歌舞升平,人间又是锦绣富贵,苍茫之间,唯命格孤独往返矣。
“你看这栖霞村如何?”命格忽然凑近了问他。
红线点头,道:“很好,平和喜乐,家家祥睦。”
命格得意,压低声音道:“我建的,他们都不知道,还专门修了栖霞神庙供着……”
红线看着命格偶然露出的顽皮神色,也忍俊不禁。
难怪周边的活物都能入药,原是沾了此君的灵气。
正说话功夫,门又被推开,夕文闪了进来,见了红线先是一怔,却恭谨地向命格拜下。
红线心中忿忿,原来你都知道,只瞒着我。
夕文不再看他,专心做起了行动汇报:“道爷,刘家三子今岁十五,好读书,家境普通;王勉之好青楼,贪杯酒,家境富贵。”
命格抽出一册薄本,食指虚点,飞速记下,边记边道:“不错,看来你轻功又有进境,只半宿便回来了。”
看这师徒二人,一问一答如行云流水般顺畅,红线这才恍然,原来这小子夜里竟是去跑腿了,难为我还担心整日,哦,对了,夕文也是那批泥人中的一个呢,这番得到命格星君的指点,也未必全是偶然。
汇报完毕,夕文指着地上的葫芦道:“怎么它还在?”
命格淡淡瞥了眼红线,道:“正要送时,他闯进来了,还嚷着要我住手,你问他吧。”
“误会,一场误会……”红线结结巴巴道。
命格立时睁大了眼睛,道:“咦?你不是口口声声喊着,看出这里是个妖物了吗?”
啊??
红线瞠目看着命格,后者举起葫芦,往地上那么一掼,一股白雾蒸腾而起,白雾散处,地上蹲着一只乌鸦。
“这乌鸦精也是当年散落凡间的泥人之一,修了几世,竟被它修成了精,本星君看它颇有慧根,打算送与太上老儿指点一二,可它就是不愿。”
那乌鸦乌羽锃亮,目黑如豆,红线看着它,不禁想起贺宝小时候,那双豆黑的眼睛。
心波一软,不禁蹲下问道:“适才哭闹不休的就是你吗?你既得窥天道,为何不愿修真成佛?”
乌鸦精黑的圆眼四下转转,抖抖羽毛,立时化成了一个灰衣少年,头发也一般的黑亮柔软。
他怯怯答道:“什么泥人不泥人的我不懂,我只知道我的命是我家小姐给的,我想能一直看着她,她也能一直看着我。”
命格叹口气,道:“这鸟儿也太痴,它修到第一重进境时走火入魔,缩成了雏鸟,被一个孩子捡拾喂养,其实几天便恢复了形状,但它还变成小鸟耗在人家身边不走……还假装喜鹊……”
灰衣少年急急反驳:“不是的,小姐捡我时以为我是喜鹊……她家里人都说,喜鹊是祥瑞之物,能捡到喜鹊就说明她的病能好,可是,她的病是好不了的,前天我还见她咳出了血……但我想,即使假装是喜鹊,我能看着她,她也能看着我,心情总是好的……”
命格怒道:“真不知道你这慧根是怎么长的?傻气得可以!”
红线看着暴怒的命格,真怕他发起狠来一脚把这孩子踩死,便有心挡在少年身前,少年只是低头站着,黑亮的眼里蒙了一层水雾:“星君的好意……我懂……可是,我只要再守她几年,便了。”
命格横着眼睛看他:“你以为她死了你便心无牵挂了?到时你少不得又要去寻她的下世……下下世,但只怕无论哪一世她都不会晓得你的存在……”
少年抬起头,眼中是决不妥协的坚定:“总有一世,我会想通,星君是怜我,不想我受那几世的劫,可对我来说,就像白日的莲子,它苦得甘愿啊!”
命格一时无语,忽然冷着脸扬手,拍向少年的头顶,红线骇极,待要阻拦,却被夕文拉住。
只见命格的手掌停在少年头顶一寸处顿住,手心有白光透出,少年眼中越发的清明。
“每日变作喜鹊不辛苦么?”星君如是说道。
少年满面惊喜,一拜到底:“谢星君怜悯,谢星君教化!”
少年甩甩胳膊,化作一只黑白分明的喜鹊,喜鹊欢快的绕着室内转了几圈终于飞远。
直到天亮,红线似乎还能听到喳喳的喜鹊叫声。
“我只保他十年变化,十年之后,能否放下,就全看他自己了……”
红线看着命格星君那张冷脸,忽然明白夕文为何能亲昵地拉着他的手与之撒娇了……
情怯
近君情怯。
……
栖霞村的生活平静又忙碌,红线重复着他初到村里时的工作,捕鱼,抓鹰,捉蛇,同时还学会了晾晒,采买,配药等诸般杂物,夕文依旧隔几天便挂着苦大仇深的黑眼圈,但精力和功夫却是愈加的好了,按他自己的话说,本领高了,活儿也重了,原先命格一次只派他去查两个人,但现在,往往一个晚上要奔赴数十里,拿回十个人的资料,夕文说这些时,仍是得意的。
命格偶尔会回天庭,偶尔会去降妖,但只要在村里的时候,总会适时地给红线一些提点,或者说是点拨,往往借物喻人,最后又扯到成仙悟道这种大道理上,红线也不知道月老到底托付给了命格怎样的任务,只是越发觉得他唠叨起来,归来归去,总是要他认命。
前面说了,红线在栖霞村的生活是平静又忙碌的,忙碌时是开心的,平静时却又无比伤感,因为他愈加思念那个家。
若说红线初下凡间时对于家的概念仅仅是那遥不可及的九重云天的话,那么现在,天界对他来说便仅限于晴空里漂浮的几朵白云或夜幕里闪烁的星子了。
他现在已跟少和夕文谈起天界,以及有关的一切故事,更多的时候,他愿意在睡着之前静静的回味一下这十几年的人间岁月。
想起小时,他与同窗们讲述的那些虚无飘渺的轶事,还带着炫耀的心情,而现在,似乎那些都不是真实,只有此时脚下踏的土地,身下嘎吱作响的竹板床才真真与他有关,偶尔梦醒,他会怀疑,也许那一千五百年才真的是大梦一场。
栖霞村离都城并不远,但不知为什么,外面的消息愣是穿不进来,不止如此,很多次,红线站在最高的谷垛上都看到了配着金刀的汉子四处搜罗,但每每都是绕着小村走了一圈,硬是没进来。
夕文说,那些人是皇帝派出的密探,他曾不止一次在周边的小城看到,听说,那些人见了眉心有红痣的人便抓,当然最后都偷偷放了,但那人没死心,一直在锲而不舍的找你。
命格笑眯眯的说,这里我设了界,若非有缘人,是进不来的。红线想问,什么是有缘人,可又怕惹得命格一句愚钝外加怒目而视。
日子一天天过去,从春到夏,从夏到冬,红线的思念逐渐集中在某个点上,有时思念家里后院那池荷花,有时思念爹爹那身亮银铠甲,有时思念娘亲那方永远洇了泪水的潮湿小帕……渐渐的,还劫与否,回升与否,都不再那么重要了,看着夕文独断独行的身影,他越发觉得,这个劫是还不上了的,不如,好好的过日子,等风声过去,找到爹娘,再给贺宝寻个好姑娘……
“你为什么最近总在叹气?”夕文像只小鸟,张开双臂,呼的一下飞到红线占据的谷垛上。
“我在想家,我不打算还劫了,我决定回家。”红线认真地对着夕文的脸说道。
夕文眨巴眨巴圆圆的眼:“你这次是当真的?不要又跑出十米又回来哦。”
“我上次回来,是因为碰见那群狗腿了。”红线依旧很认真。
“哦……”夕文也开始认真了,他拿出向命格作工作汇报的劲头,开始掰手指头:“那上个月那次呢?你说没带够干粮,下雪那次呢?你说找不见回去的路……你说你烦不烦啊!”
“你记这么清楚干吗?那叫近乡情怯!懂不懂啊你?!再说……我走得毕竟不光彩……我……”红线开始抓狂。
夕文伸出一根手指挡住红线的凶猛气势:“你这次要是认真的,我就捎你一趟。”
红线有点蔫了,结巴了:“啊?什么……什么……意思啊?”
“今晚的任务,是去都城……我顺便把你捎回家啊!”夕文展着眉小声道。
一只拖着漆黑尾翼的小燕扑棱棱飞过,擦着红线的鼻尖,带来鸟屎的味道,他揉揉鼻子,难道春天已经到了么?
按理说,晚饭吃的不多,天还没黑,红线却开始坐不住了,一坐下就觉得胃里有什么堵得慌,是想如厕吧?白蹲了一刻,啥也没解出来。
他又以消食为借口去外边狂转,确定黄芪与白芍都散得很开,每一粒都能沾到阳光后,他又去找命格,拐弯抹角半天,终于在命格发火前问出了如果不还劫报会怎样这个白痴问题,命格怀疑的瞄他几眼,道:“船到桥头自然直。”
红线忐忑地将这个答案默诵了几遍,并斗胆地认为,命格的意思是该怎样就怎样吧,早晚会好的。
所以当夕文如约来敲他的门时,他喜滋滋地随他去了。
一路足不点地,红线被夕文夹在臂弯里也能感受到那呼呼的风声,腆着脸道:“夕文你轻功又有进境了。”
快到城门口时,红线果断地喊了停。
夕文面无表情冷冷瞪着他:“你现在若要回去就自个腿着回吧。”
红线一仰脖子道:“我是那么言而无信的人吗!我是想先去看看宝儿……”
夕文面色稍缓,也是,这离兵部训练场很近,道:“好吧,我把你放门口,我先去办事,你在哪等我?”
红线四处看了看道:“你先把我放进去再说。”
贺宝睡的是通铺,要想离近了看,很难,红线与夕文趴在窗口,愣是没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