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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临其境的人,已经忘记了自己,忘记了他人,忘记了周围的一切。
只有杀,杀,杀!
杀到最后的人……才能活下来。
赤红的眼睛,扭曲的面容,残缺或者完整的躯体都在这一场活生生的人间炼狱中接受着生与死的煎熬。
沾满了红色的血迹,黑色的汗水,残留着腐肉的兵刃在刺入身体时发出令人胆寒的哀叫。
遍野的哀号,和着狂风的怒吼,在肆血的人群中穿越。
大战时的草地,燃烧着疯狂。
身处这种疯狂的时候,烈容的头脑却意外的清醒。
清明冷冽的眼睛里,只有那一个人。
“王爷,这里太危险。请快回城去!”一见烈容不要命地站在战场上,马飞大急道。
“不用了,马将军。”烈容缓缓摇头,目光动也不动地紧看着那头的人。
在那一头,他在与自己遥遥相望。
他站得极远,却又似站得极近,近得可以看清他目中汹汹的怒火。心忽然痛了起来,好象绞了起来,蕉儿发怒了,他怎么能不发怒。自已一次又一次地害他,他自然会震怒。
剪不断,理还乱。
种种仇恨痛苦,都因为此人,只因为此人。
不!不!不!
狠狠斥责自己,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现在的自己,必须做到该做的一切。
只因——他是男人。
他有责任这么做。
目光遇上他的目光,周围的一切声音,仿佛都听不到了,只有他与自已的灵魂交缠,迸出熊熊火光在空气中燃烧。
冰冷的空气中,急速飞行时候破风的声响。
一支长箭,猛地飞了过来。
“王爷——”不远处,马飞一声大喊。
胸口猛然一凉。
当胸猛中一箭,低头看自己的胸口,那半截插进去的箭羽,仿佛插进的不是自己的胸。
半晌才感到钝钝的痛,一下子跌下马来。
在几个近随立刻救上前来之时,自己还不忘艰难地抬头,再次见到那燃烧怒气的眸子,那眸子里写满了震惊。
微微的笑,也许,这就够了。
“鸣金,收兵。”
第十一章
“不相干,只是伤了皮肉,并不曾伤了筋骨。”迷蒙的梦中,仿佛有人这么说。强撑着想听听,只可惜意识却已将人带入了沉昏。
“父王——你看,这是我摹的字,是不是长进了?”七八岁的孩子,摇着自己的肩膀喊。
“父王,我已经有你肩膀高了呢?”十一二岁的孩子,站在自己的身旁,踮起脚尖对自己说。
“父王,你送的这把匕首真好看,”十三四岁的孩子,欣喜若狂的抚摩着一把精致的匕首。
“父王,快来,听我背书。”……
“父王,你看我使的这套剑法如何?”……
“父王……”
“父王……”
“父王……”
……
是谁,是谁在梦里急切地唤他,是谁在梦里一声急似一声地唤他。
慌了,乱了,急了,是谁,是谁,是谁,到底是谁在那里叫他。
想抓住,想听清,想明了……那个声音……
然而……
那声音渐渐远去,渐不可闻,仿佛就要消失于茫茫迷雾之中。
不,不要,不要走。不要这样就走,那声音,已经在他的梦里出现过千百遍,已经在他的脑海中,出现过百千遍。
却每一次,都没有这么真切。不能,不能,不能让他走,就算是梦,他也不希望他飞走。
“父王——”耳边传来低沉地,带着叹息的呼唤。
不是梦,不是梦吧? 梦怎么可能这么真切,梦怎么可能这么清晰。
清晰得仿佛那声音就在自己耳边一样。
可是,这又怎么可能,那声音怎么可能就在自己的耳边?
一下子睁开了眼,昏沉慌乱中,他看见了一双眼睛。
一双燃烧着熊熊怒火专制霸道的眼睛。这双眼睛的主人,他永远也忘不了。
“蕉儿?”
“你为什么不躲开?”压抑着满腔怒火,烈蕉问道。
清晰的声音提醒着他,这不是一个梦,烈容怔怔地道:“我、、、、、、躲不开”。
“躲不开你还站在那里!”猛地吼了出来,又突然尴尬地停下来。暗想他的死与自己有何相干。
心里猛然热,一股热气猛地往鼻子上涌。
烈容默默地看着他,他也默默地看着烈容,谁也没有说话,好象……谁也不需要说话。夏夜的风不知从哪个角落钻来,萦绕着两个呆滞中的人儿。
突然,烈蕉一转身子,声音仿佛从干哑地喉咙里挤压出来的一般,“既然你没事……那我……就走了。”
烈容猛地喊道:“蕉儿!”
音落之时,手已经一把抓住了那人的衣角。
心中突地一跳,烈蕉哑着嗓子,刻意冷然地问:“何事?”
然而,一双腿却再已迈不出去了。
烈容紧紧抓住他的衣角,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咬住了嘴唇,低下了头。
烈蕉紧紧盯着他道:“你到底有何事?不说我就走了。”他这副模样竟让他心中燥热不已,若再呆一刻下去,只怕他就要不顾一切地将他压在身下。
“我……”烈容咬紧了嘴唇,复又松了。烈蕉不烦燥地一拉袍子就要离去,却又听见身后细若蚊蝇的一点声音:“我要你陪我。”
烈蕉身体一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一双腿却再也迈不动了。怔怔地转过身来,逼视着问他:“你刚才说什么?”
烈容微微瑟缩了一下,半晌,方道:“我要你陪我。”这次他的声音略大一些,再也不可能让人听错。
烈蕉几乎用尽全力才能压住身上的邪热,“为什么?”为什么,他要如此,为什么他又要起兵反抗自己?
烈容脸上浮起一丝苍白的笑意,无力地答,“我也不知道。”只是他真的不知道吗?
“那你为何……”
“我就想你现在陪我!”强硬的语气,命令的语气,抑或是撒娇的语气……
“你……的身子,才受伤。”是提醒他,也是提醒自己。
“蕉儿……”
这么一唤,烈蕉再也忍不住,一转身就抱起了他。
好象着了魔一样,一下子把他压倒在床。
情事的余韵还没有消退,现实的声音就迫不及待地压来。
“王爷?”门外,待卫的声音清晰地破坏了屋内的气氛。
烈蕉一惊,却见烈容道:“没事!”
就在烈蕉刚送一口气的同时刻,一把匕首毫无预见地架上烈蕉的脖子。
“你……”烈蕉一惊,猛地运力待要挣扎,却骇然发现全身无力。
看着他,烈容轻轻地道:“你中计了,我的口中,含有药物。”说着幽幽地笑了,那是比哭还凄惨的笑容。
烈蕉脸色大变,狠狠地看着他,一字一字问他:“你早知我会前来?”
缓缓地摇头,又缓缓地点头。
不知道是点头还是摇头地僵持着:“我也只是在赌。”
“那么,你赌赢了!”紧盯着他,烈蕉狠狠地说道。
烈容垂下了眼睛,没有看他。他不敢,看到那眼睛里的控诉。
过了半晌,方对外喊道:“进来吧!”
立刻,房门一开,马飞并石钟还有一个老者一同进入房中。
“王爷妙计,果然甚灵。”那年老汉子道。
石钟叹了口气,“只是太险了。”那老年汉子又道:“我的药万试万灵。”
马飞一步迈上前来,抓起烈蕉,“王爷,下一步怎么做?”
“告诉小林,送人来。”话一说完,人立刻虚脱地往后一倒。此时此刻,他已是心力交竭。
屋中几人听了,自然明白烈容的意思:以皇太子换付氏一门的安全。
烈蕉此时被擒,已完全冷静下来,眼中闪着幽幽地光,“你们以为,用我就可以保他们的安全了么?”
马飞一笑道:“这就不用你操心了,此处临近天梵,天梵国孔雀王又是王爷旧友。王爷早把一切准备妥当。只要救了人,就远走天梵!”
“你——”烈蕉脸色一变,脑后却被人一击。
那老者道:“还是先打昏了他好,药效只怕要过了。”
马飞看了看这个老头,心中疑惑此人才到军中不久怎么就毛遂自荐到王爷身前,看来果然有几分真本事。
“好。我立刻就去见那叫小林的人。”
七月十五,中元节。
容亲王兵败,远走天梵。大烈太子烈蕉率众追击。
“父王——”一声长喝,远远从烈容身后传来。
烈容黯然回首,只见一双焦虑阴翳的眸子。
“父王——”又是一声长喝。
烈容心中黯然,默默与之对视。两人的视线,在尘土飞扬中交激。
“父王——回来!”
缓缓摇头,这次,我不能答应你。
再见了,孩子。
猛一夹马肚子,烈容大喝一声:“走!”
看着远处决绝冷冽的他,看着前方一点点远离了自己的人儿。
心在怒吼,心在震怒,心在忍受着难以想象的煎熬。
我不要你走,我不准你离开,我不允许你去什么天梵。我不准你走!
你用我换回了付家的人,你以为把我狠狠羞辱了,你以为你就可以一走了之么?
不!决不!
“父王,我绝对不让你走!”狠狠摇头,“决不!”
“殿下,怎么办?”
烈蕉冷冷喝道:“追!”
上万的大烈军队立刻向着前方几千人的队伍赶去,队伍的后面,尘土飞扬,双方距离越来越近。
猛地,一支长箭带着风声急射向烈蕉,烈蕉大惊之下,却见那箭已到他面前却突然掉转方向射入身前的土里,力道精准,显然是极近的人射的。
烈蕉猛一拉马,大怒“是谁!”
一个老者从队伍中迅速前来,“标下姓向,有话对殿下说。”
“什么话?”
“殿下不想知道自己怎么从天梵回来的吗?”
烈蕉果然一呆。他两年前被押送至天梵,然而不久就被送回,连原因都不知道就依然当上了他的皇太子。他一直以为是皇帝或者太上皇帮他做的,也就没有多问,而此时竟突然听人说起此事,叫他怎么不惊讶。
“殿下能從天梵平安歸來,全因容親王搭救之固!”不徐不慢地說出驚人語。
“什么?”烈蕉全身一震。
“殿下难道不知道,容亲王与孔雀王乃是至交好友。”看着瞬间僵硬的烈蕉,那姓向的人慢慢吞吞地道,说完还递了一封书信。
仿佛听到最不可思议的话,烈蕉颤抖着手接了那书信:“天梵国君孔雀王弟亲启。废太子烈蕉,乃愚兄幼子,望弟送其归国。大烈烈容敬上。”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烈蕉呆呆看着然而,每一个字都是自己所熟悉的,绝不可能有错。信封之中,还有一封孔雀王的亲笔回函,上有天梵国玺,决不可能出错。
“殿下,再不追就来不及了。”有将领催道。
烈蕉呆呆看着前方离去的人马。
眼中沸腾看千百味情感,最后缓缓闭上眼睛,“让他……走吧。”一颗清泪,慢慢从他脸上低落,这一放他,他就再也不可能回来了。
大烈,华京,朝阳宫内。
风吹动着树叶,花枝在林中摇曳。一场暴雨之后,天边挂出一道彩虹,叶尖上的水滴正对着那彩虹眉来眼去。
大地一扫雷雨前的阴沉压抑,空气格外清新。然而,这样清爽的午后,却只能让立于廊前的烈蕉感到某种刺痛。
一切都明白了,一切都平静了,一切都仿佛回到了最适合的轨道上。只是心,在想起他的时候,疼得厉害。
他走了,走得那样绝决,那样干脆,那样的,让人意想不到。
只留下他,一日复一日地在思念中挣扎。
曾以为恨他,从灵魂深处憎恨着他。天地之间,好象都为了恨他才存在的。
然而,他才发现,自己不是恨他。自己早已经不恨他了,自己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深深地爱上了他。
但是,他走了,他放他走了。
同时,让他带走了他的心。
他永远不会回来。
后悔,怒火,愤恨,却依然放走了他。
如果,真这么想逃离他。就让他远去吧。
只让他留在这地狱里就好。
“蕉儿,在想什么呢?”
转过身来,看见皇祖父含笑向自己走来。
一切的事情,想来他也知道吧,一直不插手管,是对他的放纵,还是对他的惩罚?
心已经死灰复燃了,怎样都没有关系。那个人,已经离开。
“没有什么。”
烈元典轻拍了拍他的肩,“如今是监国了,不能再感情用事。”他的话,仿佛话里有话。
烈蕉垂首:“蕉儿明白!”今天,他就要做太子监国了。
“好了,今天有几个邻国派了特使来参加你的监国大典,你可要拿出我大烈的风范来呀。”
“是。”
“好了,那我先走了。你好好准备,你伯父还在等着我。”说起烈炎时,邪魅的眼中流出点点柔情。
烈蕉垂首恭送祖父,五十多岁的人了,看起来却依然邪翳美丽,是因为,他们……很幸福吧。
烈蕉露出了苦笑,与他比较,自己更显寂寥。微微叹气。
“殿下,天梵国使者求见。”欲转身时,小林又已经进来。
天梵,烈蕉心中微微一疼,他们也有使者来了么?这个国家,是他所在的国家呀。
“天梵使臣狄特依见过大烈太子殿下。”
“平身。”“谢殿下。”“天梵使者也来参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