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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上的姐妹-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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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能在此停留。
我跑出办公室,重重地关上房门。走廊上的灯不知被谁关掉了,我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行,一直到一堵墙挡住我的去路,我才知道自己在慌张中走错了方向。
正在这时,走廊上的灯突然亮了。我猛地回过身来,看见一个穿着白色浴衣的女子正站在离我几步远的地方。她的头发湿漉漉的,显然是刚洗过澡的样子。
你要下楼吗?该走那边。这女子幽幽地对我说。
我后退了一步,背靠着墙问道,你是谁?
这女子刚要说话,却突然咳起嗽来,我刚才在赵总办公室里听见的咳嗽声。她用手捂着嘴,像在一边咳嗽一边啃自己的手指一样。
我本该立即从她身边跑掉的,可是我却双腿发软,像定在墙边一样迈不开步子。她咳嗽完,抬起忧郁的脸对我说,我是在这里值班的,我知道你要下楼,我带你走吧。
这女子转身往走廊的另一个方向走去。我跟在她后面,突然发觉一件奇怪的事——走廊里并没有风,而她的浴衣却飘飘荡荡的,仿佛浴衣里面并没有一个实在的身体似的。
我忍不住叫了一声,青青!
我想她应该是青青,这个给画家做过模特的女子。赵总在一年前遇见过她,赵总说她失踪了,也许并不是事实。就在刚才,我坐在办公室时,她却正在卫生间的浴缸里洗澡。我看见了掉在地上的毛巾和半缸水……
她回转身来,像是拦住我去路似的站在我面前,冷冷地问道,你叫谁?
我有些尴尬地说,哦,你不是青青吗?
正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我像得救似的取下背包,低下头手忙脚乱地从包里掏出手机。
喂——我对着手机叫道。同时我发现那女子在我低头取手机的瞬间已不知去向。
走廊里空空荡荡。我对着手机再次叫道,喂
是赵总打来的电话。他的声音非常含混,他说他喝醉了,没有赶回公司来见我,非常对不起。他还问我现在在哪里?已经回家了吧?
我生气地说等了他很久,现在还正在公司的走廊上没找着出口,一个值班的年轻女子给我带路,又突然不见了。
正在这时,走廊上的灯又突然灭了。我在陷入黑暗的瞬间发出一声尖叫。
赵总在电话上连声问我怎么了,我说你这鬼地方怎么又停电了,走廊上一片漆黑。
赵总在电话上说,别急别急,你快叫小王吧,他是公司的保安,就住在靠近电梯口的小屋里。
我说值班的不是一个年轻女子吗?赵总说别开玩笑,公司没有年轻女子值班。
于是,我在黑暗中高声叫道,小王
很快,有手电光向我照过来。
我对着手电光说道,你们这里怎么搞的,电灯一会儿亮一会儿灭的?
你是谁?一个男人的声音。
我说我就是赵总的客人,没等到他现在正要下楼。
哦,对不起,是电路的保险丝坏了,我正在修理。
手电光带领我穿过长长的走廊,转了一个弯后来到了电梯口。这里灯光明亮,我看见保安小王是个高大的小伙子。
我本想对他讲刚才在走廊上发生的事情,但想了想又忍住了。那个飘忽的穿白色浴衣的女子,我已经断定只有我才能看见她。
在徐徐下行的电梯里,铝合金壁板像镜子一样照出我的身影。刚才来公司时我化了一点淡妆,眼睛黑黑的,嘴唇涂了少许口红,我觉得这面容非常陌生。这张面孔是我的前世还是今生,我不知道。
我想这时如果有人走进电梯来,他一定会为这深夜的电梯里站着一个身份不明的女人而感到害怕。
我会让人害怕吗?我不敢确定。
回到小妮的家,我用小妮给我的钥匙轻轻打开房门。小妮和何姨都睡了。我轻手轻脚地进了书房,躺在我的临时床铺上。我居无定所,在这世界上像一个影子。
然而,我已确定我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包括死去的人,大人和孩子。我的耳边又响起呼呼的风声,这是坠楼时接近死亡的声音。这种记忆总在黑夜中闪现,我不知道这是我母亲的记忆还是自己的记忆。
临睡前我到卫生间冲澡,水雾朦胧中,听见外边有轻微的脚步声。是何姨或小妮起来了吗?我抹掉脸上洗发液的泡沫,看见门上毛玻璃的方框中有人影晃过。
如果是何姨或小妮,为何不说话?我觉得这影子另有蹊跷。我迅速冲完澡,穿上白色的浴衣走出卫生间,过道和客厅里都没开灯,但半明半暗中我没看见任何人影。
何姨和小妮的房门紧闭,她们都在深深的睡眠之中。
我突然想到,也许是那个女人跟着我找到家来了。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白色浴衣,竟和出现在公司走廊上的女子的一模一样。
我有些晕眩。
我曾问她,你叫青青么?她只冷冷地看我。也许,我该问,你叫珺么?珺就是我自己的名字,她听到这个名字会冲着我点头吗?
在学校里,和我同寝室的小咪就遇见了类似的情况。一个非常有钱的男人喜欢上了她,那男人五十多岁了。可他说,他听见“小咪”这个名字就魂不守舍。原来在他的少年时代,他暗恋着同院子的一个邻家女孩,那女孩就叫小咪,少年时代的朦胧情感像早春的花,在寂寞中也就凋零了。二十多年后这邻家女孩死于一次车祸,小咪这个名字,也就随风飘散,直到我的同学出现在这个男人的视线中。一切是相似相仿或者是轮回,只有天知道。
此刻我躺在小床上,想着何姨的那个死去的女儿,她在她忌日曾经回到过这里,这小女孩如果活着,该和我差不多大了。
如果她活着,她都做了些什么呢?像青青那样,做模特儿,然后失踪;或者像我这样,靠打工供自己读大学?
人生不能预测。
我关了灯睡觉,在暗黑中听着远处的汽车声,仿佛现代幽灵徘徊在城市的午夜中……

第七章 夜长梦多

任何房子,如果你独自在里面住上一夜,你会感觉到并不是什么也没发生。总有一些声音,一些气息,仿佛有黑暗就有这些东西出现。
我无法知道真相。
住在方樯屋子里的第一夜,我就奇怪自己怎么老是和房子、黑夜纠缠上了。表面上看,我来这里是出于朋友间的帮助,方樯在我最艰难的时候帮助过我,尽管他是自动来建筑工地陪我值班的,但那分真诚让人感动。因此,他去海南出差,我来替他守守房子理所当然。
他说了,主要是守住那幅画,那幅和真人一样大小的裸背女人像,他看重这幅画胜过任何财物。
会有偷画的贼吗?睡觉前我检查了所有的门窗。
小妮给我的手机发来短信:?姐你睡了吗?一定要注意安全。
上午陪小妮复习功课时,她一直心神不定。她说她想和我一起来守房子,她对这幅画太好奇了。画中人究竟是青青,还是方樯的妻子小可,她说睡在这幅画身边也许可以明白。
当然,小妮最终只能睡在自己家里。何姨对我说,她不放心小妮在外过夜,小妮长这么大,从没在夜里离开过她。
我没有母亲,所以四处漂零。小妮说她羡慕我,人真是各有所求。
现在,我给小妮回短信:我很好,那幅画也没有动静,晚安。
我觉得我们的对话有点反常。
房间里,蓝格子床单,碎花薄被,都是新洗过的。这不像是方樯的床,色调温馨,也许是专为我准备的。
睡觉前,我站在那幅画前,画中人物光洁的背部和腰部的线条柔和优美。你是谁?我在心里问道。
突然很想见到方樯的妻子小可,这个女人一定让方樯非常迷恋,他才会将这幅画作为小可不在时的替代品。
我在客厅和卧室这两间屋里转了一圈,没有发现方樯和小可的照片,准确地说,这屋里任何照片也没有,我想到了方樯左脸上的刀痕,也许这是他拒绝拍照的原因。
然而,这张显得有点狰狞的脸并没妨碍小可喜欢上他。并且,还有个叫蓓的女人,在他公司处于危机时来到他身边,帮助他重振旗鼓。在方樯的讲述中,他似乎同时拥有这两个女人的爱,小可和蓓相处很好,这有点不可思议。
现在,方樯喜欢上了第三个女人——这幅画中的女人。他说画中人是小可只能表明他在迷恋状态下的紊乱。
虚无也许比真实更让人神往。
我上床睡觉,在这陌生的黑暗中睡得很沉。迷糊中听见客厅里有人走动的声音,但我无法醒过来。天亮后下床首先看那幅画,完好无损。画中人物的姿势似乎有点细微的变化,我无法确认,也许是光线变化造成的视觉差别吧。
白天到来,我进入既定的生活程序之中。回到小妮的家给她辅导功课;中午跟赵总通电话,听他讲贷款担保的问题;傍晚便提前给调查公司的刘总汇报工作,说他们要我跟踪的人暂无出走迹象。
我觉得自己的生活变得亦真亦幻。
天黑以后,我又向方樯所住的那幢公寓楼走去。我走上楼梯,正仰头看方樯的房门时,那门突然开了,从屋里走出一个女人来。光线太暗,我看不清她的面容。她关上房门后便转身下楼。
我站在楼梯转弯处呆若木鸡。这女人对着我走下楼梯时一直在用手撩她前额的头发,仿佛是要遮住她的面容。她走过我身边时也没看我便埋头下楼了,我在她身上嗅到一股檀香味,像打开陈年的衣箱闻到的那种气味。
我转身追下楼去,很快看见了那个女人的背影,她穿着一条飘飘洒洒的黑裙,像被夜风吹着在走。
我跟在她的后面,自从我在民事调查公司做了雇员以后,我就学会了跟踪的本领,我要知道她去哪里。
这女人走上大街后并不坐车,而是沿着人行道碎步疾行。她为什么会有方樯家的钥匙?她进屋里做了什么?昨天夜里,我在睡梦中听见屋里响动,会不会就是她在半夜进了屋子?
有一个瞬间,我想她可能就是小可,或者是蓓,因为只有她们才有可能进入这房子。但方樯说她俩都远在南方的城市,不太可能突然出现在这里。
半小时后,我看见了小妮所在的省城中学的大门。再往前走,便是那幢巨大的烂尾楼了,那女人竟是朝着那楼走去了。
我的心里一阵阵发紧,她去那幢荒凉的楼房做什么呢?我跟着她从工地的围墙缺口走进去,看见她贴着墙根走到了大楼的入口处。
突然,她在楼口停了下来,猛地回过头,对着我笑了一下,她一直知道我在她后面吗?
她的面容苍白、清秀,她的笑无法形容,一种很冷、很凄凉的笑,这种笑让人骨头发冷。
然后,她进了大楼,仿佛被黑夜中的大楼一口吞咽下去了似的。
我站在堆满废砖的大楼入口处,夜风突起,让人有置身峡谷口的感觉。我突然想起了以前进这楼里去的情景。我打着电筒沿着破败的楼梯拾级而上,后面紧跟着小妮和方樯。突然,手电的灯泡灭了,我正不知所措,突然看见前面的楼道上有一束亮光,这光在墙上缓慢移动,我跟了过去。楼道非常狭长,像一条隧道,移动的光让我看见墙上的裂缝,墙面潮湿,还有几处蛛网。后来,墙上的光停止了向前移动,而是慢慢地向下,我看见了地面的楼板和废砖,还有一个人睡在地上。突然,那人坐了起来,我看见一张苍白而清秀的女人的脸,她对我凄凉地一笑……
这些可怕的记忆,失忆了也许更好。我现在突然找回了这个记忆,它让我恐惧而绝望。
我在入口处望了望黑暗的大楼深处,我没有了进去的勇气。
这时,一个男人晃着手电光向我走来。是薛师傅,他还在这里做守夜人。他对我出现在这里感到奇怪,并且,他和我说话时声音明显有点发颤。他告诉我,他的那个叫谢贵的表弟已不在这里守夜了,他得了惊恐症,回乡下去了,现在白班夜班都由他一个人值守。
你还想来这里守夜吗?他问我这话时眼光闪闪烁烁,像一头动物。
我摇摇头,然后转身离开了这里。
我回到了方樯的房子。进屋后各处察看了一遍,没发现任何异样。
上床后很快睡去。这屋里仿佛有让人睡眠的气味,无论发生了什么,一倒头便能睡去,睡得和周围的黑暗一样无声无息。
早晨醒来,想起昨夜的事,竟有点真假难辨。是一个梦吗?不太可能。
我走出卧室,看看墙上的那个裸背女人,她是否夜里出去早晨又回到这画上来呢?荒唐的想法,我搓了搓额头。
下楼时手机响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他说好久没和你联系了,现在做什么呢?
你是谁?
我姓薛,你没忘记吧,在烂尾楼做守夜人的。
我心里一惊,昨天晚上还见过面,怎么说好久没联系了呢?
他在电话里说的还是那件事,夜班没人了,问我愿不愿意去。
我说昨晚不是告诉你了吗,我已经有新的工作了。
我无法解释,慌张中便关了手机。昨晚的事即使是一个梦,但是,薛要说的话我怎么会提前知道呢?
早晨的大街上阳光明亮,我站在一棵树下给樯打电话。我要问问他,是否还将房门钥匙给了另外的女人。
樯的手机响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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