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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上的姐妹-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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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我没有看见什么。
方樯说,你认真想想,电筒熄灭以后,你去了哪里?也许你看见一个人向你招手,也许是一团光,也许是一个只有眼睛或者舌头的人影。总之,这个形象对你很诱惑,你就跟着去了……
不要讲了,我吼起来。因为在方樯的讲述中我闭上了眼,在黑暗中真的看见了一团神秘的光,这光在潮湿的墙壁上移动,让我跟着它走。我看见了一道门……
我猛地睁开眼,我的吼声让方樯和小妮都吃了一惊。他们问怎么了,我呼吸急促地说,有几秒钟我差点就要回忆起什么,可是终于又没能想起。其实,那一个瞬间我害怕继续,我主动中断了记忆。再要往下想时,一切到那扇门为止,下面又是一片空白了。
方樯说,不用急,以后你会想起来的。
小妮关切地问我,珺姐你没事吧。我说刚才一阵心跳,现在已经好了。我端起酒杯说,大家喝酒吧,别让这事坏了兴致。
回家的路上,小妮说方樯这人不够朋友,说到替你找工作的事就推得远远的。我说他有他的难处,就别勉强了,还是让我自己来想法吧。
我们乘座的公交车经过小妮学校附近的那幢大楼,在深夜的城市中,它像一具庞大的骷髅直耸云天。在它黑色的内部,真有一个女人的魂灵在游荡吗?而那个半夜出现在值班室门外的小女孩,会是这个幽灵的孩子吗?
为找工作的事我开始失眠。仔细想过了,晚上的工作就那么一些——酒楼或娱乐场所的服务员、迎宾员、酒水推销员等。这些工作读大学三年来我都先后干过,结果都是败兴而归。但是,除此之外,我目前又能找到什么晚上的工作呢?暑假一结束就得交学费了,我该怎么办才好。
夜半时分了,我躺在书房里的小床上毫无睡意。外面响起了有人上楼的脚步声,从下而上,一直响上了七楼。我看了看表,凌晨一点五分,楼上的画家怎么这样晚了才回家呢?
本来,住在一幢楼里,有人晚归是很正常的事。然而,由于失眠,我竟连续三天在夜半听见那上楼的脚步声,时间都是在凌晨一点至一点零五分之间。这种准确的重复让我产生了疑虑,给小妮讲了这事后,小妮说我们上楼去看看。
在我的印象中,画家是个终日待在家里的人。果然,我和小妮上楼敲门时,他很快就开了门。他两手很脏,说是正在整理他的画室。
这间很大的画室连着阳台,上午十点的阳光斜斜地射进来,在室内的各种色彩上映出不同的反光。小妮直截了当地问道,沙老师你最近几天为啥老在半夜才回家?上楼的声音惊得珺姐失眠了。
画家疑惑地看了我一眼说,我是个早睡早起的人,半夜时我早睡着了,怎么会才从外面回来呢?
我说,半夜真有脚步声上楼,一连三天都这样,绝对没错。
怪了。画家对我说,自从你上次在我屋里看见一个女人以后,我就一直琢磨,究竟是你看花了眼,还是我这屋里真有什么怪事发生。
小妮笑嘻嘻地说,沙老师,你真的有了女人也不用隐瞒嘛,这对单身男人正常得很,是不是?
画家着急地表明他屋里确实没有女人,也不会有女人半夜到他这里来。他让我们看他的卧室和浴室,确实没有任何女人的衣物或用品。按理说,有女人在这里留过,总会留下蛛丝马迹。
我四十多岁了,画家说,如果交上女人我一点儿也不用隐瞒。可是,没有呀。
这几天夜里,你听见有人上楼来吗?我问道,或者听见有人推门,或者觉得屋里有什么动静?
画家被我的一连串问题问得有点害怕。我之所以这样问,是我已经X有成竹。
画家说,我睡觉很沉,什么也没听到。
我指着墙上的那幅裸背的女人画像说,半夜上楼来的就是她。
小妮尖叫了一声,然后望着我说,珺姐,你怎么知道?不可能有这种事吧。
我说我在这里闻到了一种气味,是人死后的气味,这画上的女人一定已不在人世。
画家笑了,他说听小妮讲你正在读哲学和心理学,这些学问也没有这样玄呀,从一幅画上能嗅出这人已死,怎么可能呢?
这画上的女人究竟是谁?小妮着急地问道,是你以前的女友吗?
画家说,一切没有你所想的那么玄,那么浪漫。这画上的女人只是一个专业模特儿,叫青青,二十多岁。她主要在美院做模特儿,偶尔也给画家配合配合。你们看这幅画,专业模特儿就是不同,这姿势,这线条,尽管是背部也能表达出一种感觉、一种情感,这是造物主的完美……
可是我看见的是清冷。我打断画家的话说,还有一点儿忧郁。
画家瞪大了眼睛看我,半晌才说,你真不简单,这个叫青青的模特儿是有这种气质,清冷忧郁,可是这要看她的面部、看她的眼睛才知道啊,你怎么能从她的背部看出来呢?
我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之我看见了。
小妮好奇地对画家说,哪天将这个模特儿请来这里,让我们都看看。画家说完全可以。
我心里想,他不能再请到这个模特儿了,因为她已死亡。但我没再次说出我的这个感觉。
画家点燃了一支烟,他的面前顿时烟雾飘浮。他说,这幅画很快就要被人买走了。买主是个年轻人,一年前这人就要买,可老是讨价还价,最后谈定为五万元。小伙子说他要打一年工才能买得起。我看他是真喜欢,所以才这样低的价买给他。前几天他来电话,说钱已经凑齐了,最近几天就来取画。
小妮对五万元的价格非常吃惊。画家悲哀地说,自己名气还不大,如果是名画家,这幅画卖上百万元也不算高。小妮伸了伸舌头。
买画的人都是想增值吧?我问。
画家说他看这小伙子不像职业收藏者。首先他并没有钱,但死活要买这幅画,给人有点鬼迷心窍的感觉。不过,画家补充说,他买这幅画也并不吃亏。
这天晚上,睡觉前我对小妮说,半夜的脚步声以及你以前在楼梯上看见的女人很快会消失了。只要楼上那幅画被买走,一切就会平静。
小妮将信将疑,她说珺姐你也太玄了。
我知道我不该将自己的感觉都讲出来,但有时真忍不住。冯教授说一切都是我的幻想,可是,幻想的东西如果在生活中变成真实,你怎么解释?
我上床睡觉,想了一会儿怎么找工作的事,又时而听听外面楼梯上有没有声音。眼皮有点发涩,竟很快睡着了。醒来时四周一片寂静,看了看时间,已是凌晨四点,我错过了午夜时间。不听那脚步声也罢,我翻身继续睡去。
我听见了有人推门的声音,开了灯下床,我轻轻地开了门。我本来该去问问是谁的,可这一刻就像受什么驱使似的,我只觉得应该开门。屋外很黑,一个女人站在我的房门口,她目光忧郁,面色苍白,她说她要走了,特地来向我告别。我心里很害怕,便说我们认识吗?她说这里只有你认识我,你以前只看见我的背,现在我让你好好看看我的脸。我想起了那幅画,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她,她的脸在慢慢凹陷,肌肉消失,转眼间已成一堆骷髅。我发出惊叫,从噩梦中醒来。
已是黎明时分。我听见不远处的街道上有早班公交车驶过的声音。城市正在苏醒,鬼魅都将在天亮前离去,这是我小时候听到的鬼故事中的情节。
不管怎样,天亮后一切都将正常。那幅画也即将被人买走,我突然真的对那幅画上的女人有点挂念,有点依依不舍的感觉。我告诉自己必须摆脱这些感受才行,现实是严酷的,我必须在暑假结束前挣到足够的学费。想到这些,我起了床。我想上午给小妮铺导功课,下午回学校去看看。每到暑假校园里会贴有一些打工信息,我得去找找机会。
这天上午,何姨破例地没有去上班。我和小妮吃早餐时,小妮便感到奇怪,她妈妈怎么还未起床呢。去母亲房里察看,她妈妈说头痛,只有打电话给公司请假了。小妮要陪她去医院,她说不用,多睡一会儿就好了。
午餐后我便陪小妮在书房里复习功课。大约是上午十点多钟吧,我和小妮都听到了隐隐的哭声。我们赶快去小妮母亲房里,看见小妮的妈妈正坐在床头抹眼泪。
小妮急得不行,连声问妈妈你怎么了。何姨摇头说没什么。小妮说你一定要讲,究竟出了什么事,不然我也会哭的。
何姨抚着小妮的头说,十九年前的今天,你的姐姐从楼上摔下去摔死了。想到今天这个日子,我一夜没睡着,老听见那孩子在叫我妈妈。唉,多乖的孩子呀,要是活着的话,也有你珺姐这么大了。
妈妈。小妮抱着她妈妈哭起来。
我说,何姨别难过了,现在有小妮不是也很好吗。
是啊,何姨说,后来有了小妮,我是眼巴巴看着她一天天长大呀。她抚摸着小妮的头继续说,孩子你一定要努力呀,高考这关怎么也要闯过去。
小妮哭着说,妈妈我会努力的。
看着眼前的情景,我心里也难受起来。想再安慰何姨,嘴唇动了动却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语。
小妮已从妈妈的身上抬起头来,她突然问道,我姐姐真是被爸爸从阳台上扔下去的吗?
我想他不会这样做吧。何姨喃喃地说,那天下午他没上班,中午便将孩子从幼儿园接回来了。因孩子有点感冒,想早点接回来吃药。下午四点左右吧,他在客厅里看工程图纸,孩子便搭上凳子爬上了阳台,阳台上有花,孩子想去摘,不知怎么便摔下楼去了。
小妮不解地问,怎么总有邻居说,是爸爸将姐姐扔下楼的呢?
何姨有点慌乱地说,我和你爸爸吵架时说过,是他害死了孩子。唉,想来他没有这样狠的心吧,他不会这样做的,不会的……
何姨的话有点像自言自语,有点像梦呓,我听起来感到背上有阵阵寒意。我感到小妮的爸爸扔下那孩子并不是没有可能,为什么有这种感觉,我说不明白。
世界上有些偶然的事情,细细去想时让人害怕。这天下午我回学校去的路上,在一家商店外险些跌倒,我在失去平衡时立即伸手去扶身边的一块广告牌,手心顿时一阵刺痛,我的手被广告牌锋利的棱角划了一道血口。幸好不远处有家药店,我立即买了创可贴将伤口贴上。
这事纯属偶然,不值一提。但是,当我走进学校里的寝室时,正在屋里收拾东西的薇薇看见我第一句话就是——今天是什么日子呀,怎么有血腥味呢?
她的嗅觉太灵敏了,话也说得太严重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小妮的姐姐从楼上坠下摔得血肉模糊的日子。我的这种快速联想让自己吃了一惊,回想近几年来,这是我的第一次外伤,并且见了血。
薇薇看见我愣在那里,便笑着说,你进门我就看见你手上的伤了,怎么回事?
我说被广告牌划了一下,小伤,不碍事。
薇薇正在收拾行装,要出远门的样子。算一算暑假刚过去一周多,当然还有足够的时间旅行。我问她要去哪里。
薇薇的回答让我吃了一惊。巴厘岛。她说,做梦都想去那个地方,太平洋上的小岛,美极了。小咪和小熊一直约我同去,我说等我一周时间,搞到钱就走。啊,现在终于可以出发了。
去巴厘岛需要的可不是一笔小钱,我对薇薇一下子挣到这么多钱感到神秘。
我和薇薇是无话不谈的好友,所以这次她也不避讳。原来,她在网上发了一个帖子,说自己想去巴厘岛旅游,但没钱,真诚地寻求有能力帮助她的人。没想到,这样的人还真出现了,是个四十多岁的男子。薇薇和他在酒店开房间住了一宿。就这样,薇薇说一切非常简单。
这是一笔交易。薇薇说是的,一笔交易,但没有什么不好。他得到他想得到的,他说他就对女大学生着迷。而我呢,去巴厘岛的愿望终于变成了现实。
我无言以对。我想到了卖X这个粗鲁的字眼。当然,我听见过有女生坦然地说出过这个字眼,卖呀,有什么不可以卖的,这总比那些贪官卖良心好。然而,我想说,当神给予我的美好身体被金钱凌辱时,人格和尊严会让受辱者的心里哭泣不止,许多年许多年后,只有自已才听到。
在寝室里拿了两本我要看的书,然后向薇薇告别,祝她旅途愉快。薇薇是我的好朋友,她天真善良,我为无法帮助她而感到难过。
这次返校没找到有价值的打工信息。我缺三千元学费,但我一筹莫展。这世界真是个魔方,要转动它需要魔鬼的手指。而我只是个人,我不想玩魔鬼的游戏。
暑假了,校园里很冷清。在图书馆外面我遇见了冯教授。他知道我每个假期都是打工度过的,所以见面便问我在哪里做事。我说做中学生的家教,但是还不够,想再找个上夜班的工作。冯教授皱了皱眉头说,这有难度。不过你别急,你下学年的学费学校也许能减免一部分,我已给校领导反映多次了。我说我尽量争取自己全付。也许我要某种尊严有点过分,但没法改变自己。
回到小妮的家,小妮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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