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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行观览车-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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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的时候见到慎司,让她心情雀跃愉陕。她觉得慎司不如小时候明朗活泼,心想是考生应该很累,所以并没怎么在意。

    慎司也跟俊介一样去当偶像就好了。那样的话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他父亲弘幸也觉得没什么不好。他母亲淳子则完全不知道在想什么。刚搬来的时候,聪子觉得她是文静漂亮的人,感觉很不错,但近年来,大概是五年吧,常常会觉得她怪怪的。到底是什么怪,聪子也说不上来,以为是自己多心,案发之后她才明白。

    那是跟远藤家建起来的时候一样的感觉。淳子也不是应该住在云雀之丘的人。聪子虽然担心下落不明的慎司,但守护云雀之丘的心情却胜过一切,于是便采取了行动。

    话又说回来,远藤这家人没听过「他山之石,可以攻错」这句话吗?对面邻居发生了凶杀案,通常都该反省改正自己的生活吧。想想是否能断言自己家里不会发生同样的事,改善亲子关系,冷静地审视自己的言行举止,该怎么做才不会发生这种悲惨的事情,全家一起沟通不是吗?聪子都打电话给好一阵子没联络的儿子儿媳了。结果他们家却——

    都还没过三天,就这副德行。下了坡道这世界上都充满了这样的人吗?所以才不断发生同样的案子。这一家人怎样都无所谓。

    但是云雀之丘不能再发生这种事了。非阻止不可。

    晚上九点二十分——

    彩花不断漱口。但是喉咙深处粗糙的感觉却无法消失。她在洗面台清洗黏答答的脖子,但压迫感却无法消失。她想把洗面乳的盖子盖上,却盖不起来。她的手脚跟全身都颤抖不已。她停下动作,牙齿却喀啦喀啦地打战。她想阻止这个声音,用力扭上水龙头。

    ——好可怕。

    母亲并不是不会生气。彩花从小就跟别的孩子一样,偶尔会让母亲生气。用力关门、粗手粗脚地使用餐具,就会被勒令重来一次。不予理会的话也被打过手背。看电视的搞笑节目学到的「死老头」、「死老太婆」之类的词汇随口说出来,也被斥责说不可以说这种话。

    彩花并不是没做过半件坏事的好孩子。以前还比较乖。但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母亲就不对她生气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取代怒容的是情何以堪、像是立刻要哭出来般的表隋。仿佛已经死心了,跟这孩子说什么都没用了的表情。这种态度让彩花非常不爽,怎么样都咽不下这口气。

    有什么不满就说啊。不高兴就生气啊。自己摆出一副被害者的样子,大模大样地叹气。

    彩花宁可她动手打人。有本事就来啊!彩花不知多少次心里这么说。

    但是刚刚那是在干什么?

    彩花小时候恶作剧被逮到,母亲怒喝一声:「彩花!」就会让她吓得缩成一团。畏缩地抬起头,就会看见母亲严厉的目光瞪着她。彩花偶尔会说对不起,但大部分时候都说不出话来。就算觉得自己做错了事,也不知该怎样表达那种心情,张嘴出声之前眼泪就要掉下来,于是只好强忍眼泪不作声。

    惴惴不安地望着母亲的脸,母亲就微微笑起来。她知道彩花虽然没有出声,但的确在反省。母亲会温柔地对她说:「下次要注意喔。」

    但是今天母亲是怎么回事?彩花完全没有想到她会扑过来。母亲的力气比她想像中大得多,一下子就把她压倒在地,然后骑在她身上,带着恐怖的表情低头瞪着她。彩花望着母亲,但她的表情完全没有改变。无论过了多久,就算彩花有在反省,也绝不会笑起来的表情。但那也不是生气。

    我要杀了你!看起来像是那样。

    ——要是没有你就好了!

    母亲这么说。

    把掉在地板上的食物塞到嘴里,吐出来又塞土块,还用手紧紧压住让她吐不出来,无处可去的泥土流进喉咙深处。呛咳之下胃液逆流,混合了喉间的泥土,吐不出去呛入气管,让她无法呼吸。太阳穴作痛,眼前景象变成橘色,意识开始蒙胧。

    即便如此,母亲仍旧一动也不动,继续死命捂住彩花的嘴。

    要是小金包没来的话我就死定了。

    那个人已经不是母亲,不,已经不是人了。是不是已经不正常了啊?我把嘴里跟胃里的东西都吐出来,又呛又咳的时候,她还叫着:「彩花。」像没事人一样地走过来。好像彩花的遭遇是别人干的一样。

    在父亲回来之前,让小金包待着吧。父亲回来再跟他说,虽然不知道他到底靠不靠得住,总比在家跟那个人独处要好。

    但是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的确抓狂的是自己,但今天跟平常有什么不一样呢?是因为对面发生了凶杀案受了惊吓所以不正常了吗?一定是给了慎司一万圆的关系。

    慎司的错。云雀之丘的错。

    ——要是没有你就好了!

    她还担心不见踪影的慎司呢。

    已经空空如也的胃翻搅出黄色的液体从彩花嘴里滴下,被水龙头的水冲走。但是喉咙深处泥土的感觉仍在。

    晚上九点三十分——

    远藤启介在办公室的休息室里打开便利商店买的便当。

    他之前把使用休息室的申请单递给在办公室处理文件的主任时,主任取笑他:「是不是被老婆赶出来了啊?」他接过钥匙,搔着脑袋回答:「差不多啦。」他心想要是真是这样不知有多轻松,不由得叹了口气,

    自己逃走了。

    彩花抓狂不是现在才开始的。真弓悲痛地叫:「不要这样!」也不是第一次。只是暂时的。忍耐几年就好。时间一定会解决一切。他一直都这样告诉自己。时候到了一定会解决的。理应如此。

    虽然这种想法有点轻率,但启介本来有点期待这次发生的案子能让自己家里的状况有所改变。

    彩花抓狂的原因……入学考试没通过、自卑情结、对面邻居建地是自家三倍的豪华住宅。住在那里的孩子们个个容貌端正,教养良好。同年的男孩上有名的私立中学,大两岁的女孩穿着漂亮的制服、上自己没考上的学校的高中部。在这样的环境里,彩花不可能无忧无虑愉快地过日子,能自己坚强起来才怪。

    但那好像童话世界般毫无缺陷的一家却发生了凶杀案。凶手是母亲,孩子们今后也无法跟以前一样生活了吧。案件虽然很令人同情,但彩花或许能借此契机改变价值观。金钱、容貌、学历,这一切都比不上普通的平稳生活幸福;要是彩花能意识到这一点,也就不会再抓狂了吧。

    真弓跟启介也能安稳过日子了吧……他是这么想的。

    启介丢掉空便当盒,拉开也是在便利商店买的发泡酒的拉环。

    自己真是太肤浅了。非得要看见别人的不幸才能感觉到的幸福,算得上真正的幸福吗……?不,算得上。他希望能这样。

    作梦也没想到还不到三天,就又开始大闹了。

    家里发生凶杀案,这是绝大部分的人一辈子也不会碰到的事。要是这种罕见的事情在对面邻居家里发生,价值观还不会改变的话,那此后还有什么契机能够改变呢?岁月流逝,彩花不管几岁,以北走都是会抓狂的彩花,而自己非得住那个家里过一辈子不可吗?

    受不了,绕了我吧。

    启介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背弃自己家跑走了。逃归逃,他也并没有别的女人,老家也不在附近,只能回到几个小时之前离开的办公室。睡过今晚,明天又得回那个家去。

    彩花跟真弓会怎么说呢?

    小岛聪子催促他快点去阻止,但彩花不是父亲说住手就会乖乖住手的女儿。只能让她闹到满意为止,要不就让第三者去阻止。聪子不会就这样置之不理的。让聪子插手,真弓一定很不高兴。听到聪子说丈夫逃走了可能会惊愕万分。或许该打个电话回去给她。

    但是小岛聪子真令人吃惊。摆出一副老好人模样的有钱太太,竟然打破高桥家的窗户。还有无数的中伤传单。她堂而皇之地说是云雀之丘妇女会干的,完全没有不好意思的样子。还说了一大堆云雀之丘是他们建立之类的话,没人问她也没人想听。云雀之丘到晦有什么了不起的?山边跟海边不过就几公里的差别而已。海边下雨山边也下雨,山边风和日丽,海边也风和日谖。

    而且所谓有传统的地方,就是要有后继者才能成立的不是吗?要是想守护云雀之丘,就该守护暴露在全国好奇目光之下的高桥家子女才对,反过来煽动是怎样?那些孩子们要是看到现在的惨状,不知有何想法?

    案发当晚,启介在外面听到高桥家的对话。他绝对不是要偷听。回家的时候听到叫声跟东西落地的声响,心想又是我家啊,几乎要叹气,但结果却不是。没想到竟然是高桥家。像童话般幸福的家庭,陷入了跟我家一样的窘境。到底会怎样呢?启介一面想着,一面竖起耳朵。

    父亲一句话就平息了骚动,启介松了一口气。在那之后听到高桥家其他地方传来的夫妇对话。然后声音突然静了下来,可能是因为关了窗吧。不久之后慎司就出门沿着坡道下去了。启介心想自己是在干嘛,走到家门口碰上了要去便利商店的真弓。

    这一切都被聪子看在眼里。

    但是这应该没有任何不对的地方。

    真弓出去后不久,救护车跟警车就相继来了。他跟彩花一起出去看是怎么回事,看到高桥弘幸被推出来,心想他可能受伤了,没想到竟然是凶杀案。凶手是妻子淳子。她自首说因为夫妻争执而用摆设殴打丈夫。她说的争执从时间看来应该是自己听到的对话。想到这点 股寒意窜下他的脊柱,几乎出了一身冷汗。

    那段对话能称为争执吗?要是那是一场会导致凶杀案的争执,自己也不会若无其事地听着,一定会设法阻止吧。估计聪子也是一样。

    但是怎么想都觉得那只是夫妻间的对话。完全看不出来哪里能萌生出杀意。

    一定有些事情是只有他们家里的人才知道的。那我们家又如何呢?今晚逃出来,明天回去,被真弓跟彩花看不起,再度回到一成不变的生活。

    除此之外就别无选择了吗?

    晚上十点二十分——

    真弓迟疑着不想跟躲在浴室的彩花独处,快速把二楼的寝室整理了一下,回到客厅。出去再进来就闻到刺鼻的酸臭。是地板上彩花呕吐物的味道。此外还有倒翻的味噌汤、炸鸡块、破掉的碗盘、倾倒的椅子,聪子吃惊也不奇怪。

    真弓用厨房纸巾擦拭呕吐物,几乎都是泥土。嘴里塞了这些一定很难受。不仅呼吸困难,要是呛到气管还有窒息的危险。让她这么痛苦的人……真的是自己吗?

    真弓望着自己摊开的双手。握拳、摊开、握拳、摊开。

    那个时候的触感完全不在了。

    要是聪子没有拉响警报器的话——

    聪子正在偷瞄这边。简直像是在监视。

    「啊,要喝咖啡吗?」

    「不用了。」

    「那泡茶吧。」

    「不了,不用麻烦。」

    一面清理散发着臭味的呕吐物,一面问人家要不要喝饮料,人家只会忙不迭地拒绝吧?亏她能动也不动地待在这里,真弓不禁佩服。要换了自己应该迫不及待想逃出去。

    「啊,现在这么晚了,没关系吗?您家先生呢?」

    「今天不在家。他有重要的公事出去了。你不用担心。」

    嗯子说着望向电视,真弓继续清理。

    跟婆婆同住是不是就是这种感觉?启介的双亲在他们结婚的时候就已经跟他姐姐同住,真弓完全没有想过跟公婆一起住,但她常听打工同事抱怨婆婆,

    教训小孩的时候婆婆会插手阻止,没法好好管教孩子。严厉地骂小孩,就会说干嘛生这么大的气,反而自己会被训,所以在婆婆面前都不生气。小孩似乎也很明白,一旦觉得有危险就跑到奶奶那里去。这样根本没法教育孩子。同事们是这么说的。

    但是电视上说,因为母亲的育儿压力造成的虐待事件,是家庭缩小化的结果。母亲跟孩子两人关在一起,没有任何外力阻止悲剧发生。简单地说,母亲要是失控也没有人制止。不止是没有其他家人,跟邻里的关系也淡薄了。

    我到底在想什么呢?

    要是聪子没有来阻止的话,现在会是怎样一种局面?光是想像就叫人害怕。不知从哪听到的一般论要在脑中生根了吗?

    真弓把还能用的餐具捡起,碎玻璃、破掉的盆栽等用纸袋装起来,然后用杀菌清洁剂擦地板。虽然还开着冷气,但屋里需要换空气,还是把所有窗户都打开了。温热的风拂上面颊,感觉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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