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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更加卑鄙吗——比奈子,真的对不起。」
比奈子对颤抖的步美伸出手。
「不要道歉。我太高兴了。」
比奈子哭,步美也哭,两人搂着哭成一团。旁边的良幸请启介帮忙叫计程车。启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等一下,还没清完一半呢。有始有终吧。」
「今晚你们肯来,就已经是我跟比奈了最大的慰借了。这样就可以了。真的非常感谢。」
良幸从弘树手中接过垃圾袋,低头行礼。
比奈子跟良幸对着坐上计程车的步美跟弘树不断道谢,挥手送别,直到看不见车子为止。
【七月五日(星期五)晚上几点二十分~七月六日(星期六)凌晨一点四十分】
第一卷 第八章 摩天轮
凌晨一点四十分——
留下来的六个人:远藤启介、远藤真弓、高桥良幸、高桥比奈子、高桥慎司、小岛聪子——他们都是云雀之丘的居民。
「我有事情想请教远藤先生。」
良幸对启介说。
「案发当天晚上,慎司离家去便利商店的时候,看见了远藤先生。不知道您是不是在那前后听到我父母的对话还是其他的声音呢?能告诉我们吗?」
「虽然不是很清楚,但我有听到令尊令堂在说话。但是真的只是普通的对话,我完全不觉得跟案子有关系。期间窗子就关上了,在那之后可能发生了什么事——对吧,小岛太太?」
「我?不要说这种让人误会的话。我可不会站着偷听邻居家里的对话。」
「既然如此那就请您回去吧。我要跟良幸他们说明那天晚上的情形。您是不相干的人,真弓也是,请回去吧。」
「等等。那天晚上我在便利商店碰到慎司。我一直都很担心。一起听的权利总该有的。」
真弓望着慎司。慎司无言地低着头。
「等一下。我也听听。那天晚上我并不是什么也没听见。只不过觉得假装没听到比较好而已,那是礼貌。我也一起听比较能判断远藤先生说的对是不对。这么重要的事,大家打算就站在街边说吗?你们两家都没法子接待客人。远藤家我已经不想再去了。各位请到寒舍来吧。」
聪子一口气说完,没有人反对。夫妇和兄弟姐妹面面相觑。
「等一等!」
彩花摇摇晃晃地从远藤家出来。
「我也要去。我因为这件事受了不少罪,我也有权利知道。」
她把睡衣换成了T恤跟牛仔裤。
「那就走吧。」
聪子带头领着七个人走向小岛家。
「……八卦女。」最后面的慎司轻声说。比奈子停下脚步转过身。「这我们都知道,我知道大哥也知道。说什么权利、权利,白痴吗?但是现在也没办法了。你听好了。从现在开始这种事情会一再发生。不能跟假装是朋友的无聊人士说真心话。我们只要问出想知道的事情,不要掺杂多余的厩情。也不可以再说刚刚那种话了。明白吗?」
比奈子压低声音说完,推着慎司的背往前。
*
——到底在吵什么,真不像话。
——对不起。小慎明天有重要的模拟考,好像有点紧张。
——都是你成天叫他用功、用功。
——因为现在是最重要的时候不是吗?
——高中上哪里都可以不是吗?
——不行,如果要念医学院的话,绝对要上N高中。良幸不也是吗?
——那是良幸自己选择的。医学院也是。我从来没有说过想让孩子们当医生。谁说父母是医生小孩就一定要当医生的?比奈子就完全没有兴趣。慎司运动方面很优秀,长得又帅,头脑也不差。去当偶像歌手也不错啊?
——你是认真的吗?
——是的。
——良幸考上医学院的时候你不是很高兴,还说不愧是良幸?
——啊,我的意思不是说不傀是我的儿子。是指我都没在数学大赛赢过那么大的奖杯。
——小慎以后要得多少奖杯都行。
——要是这样当然再好不过,但也不必用功到压力那么大的地步。
——这是什么意思?
——慎司就随他去了。
*
凌晨两点——
启介在小岛家的客厅仔细回忆骚动之后听到的弘幸与淳子的对话,一字一句地复述。
「在那之后窗子关上,就听不到声音了。」
「就只有这样?」
真弓问。启介点头。
「就算语气再坏一点,还是不知道哪里犯着她了……」
启介事先就说过是普通的对话,但他心想可能因为自己是男人所以无法理解,要是真弓的话或许能够明白淳子的心情跟杀人的动机。虽然抱着期待,但真弓似乎跟自己一样完全不明白。
他望向聪子,她既没有要指正也没有要补充的意思。
进入客厅的时候,启介跟聪子说:「能麻烦给我一杯水吗?」聪子拿出从未见过的瓶装矿泉水和昂贵的玻璃杯分给大家。
室内装潢简单,并不给人豪华的印象,但启介以本行的经验看得出所有材料跟做工都是精挑细选的。自家三人并排坐着都还有空间的大沙发也是柔软的皮革。聪子手工做的娃娃跟壁毡虽然破坏了这一切,但这不傀是云雀之丘的房子。
聪子的「云雀之丘论」要是在这里听到,可能会有完全不同的感受。
他望向坐在对面的高桥家子女三人。他们全都面无表情,沉默不语。比奈子可能是爬坡口渴了,伸手打开矿泉水的瓶子,倒了三杯。三个人默默喝水。说要喝水的启介反而迟疑着没有伸手。
真弓和彩花把手放在膝盖上,一动也不动。在家里不知道彼此在想什么,到了外面三人果然是一家人,一看就知道。
「坡道病。」
彩花突然吐出这句话。
「普通人被迫待在奇怪的地方的话,就会渐渐觉得脚下的地板倾斜。要是不尽力站稳脚步,就会摔下去。但越意识到自己是这样就越觉得倾斜得厉害……高桥阿姨可能已经忍无可忍了吧?」
彩花望着夹在兄姐之间,驼背低头坐着的慎司,真想勒住他的脖子。
自己喜欢的真的是这个人吗?
每天早上理所当然地穿著名校制服出门的慎司。在篮球比赛时汗流浃背活跃场上,沐浴在女生加油声中的慎司。明明住在对面,自己却无法自然地跟他打招呼,都是因为自惭不如慎司的缘故。要是能住在跟慎司家一样大的房子、穿着S女校的制服的话,就不用觉得这么悲隆了。
但眼前的男生死气沉沉,惴惴不安,好像极力忍着不大叫起来,看起来就完全靠不住。一点也不像高木俊介。为什么会喜欢这种人呢?
为了不从坡道上坠落,自己死命地保持平衡,结果倾斜的是自己。正因为没发觉倾斜的是自己,别人只要从背后轻推一下,就失去平衡坠落了。
「你也是这样。」
彩花望着母亲。她好像想不透案发当晚的对话是什么意思。原来她不明白的不止是女儿的心情。
「刚才因为一点小事就爆发了不是吗?原因到底是什么?老爸听到的对话里或许没有哪句话会引起杀意,但对高桥阿姨来说,可能有决定性的最后一击不是吗?」
母亲或许也正为了不从坡道上坠落,死命地保持平衡。
是我推了她的背。
真弓突然抬起头,脸上是恍然大悟的表情。
「没错,或许就是彩花说的这样。不是今天突然发生的。淳子太太一定也——」
「请不要再说了。」
良幸打断真弓。
「非常感谢您告诉我们当天晚上发生的事。但是请不要随便揣测母亲的心情。无论谁如何猜想,都只有母亲本人才了解。我们做子女的也不了解。今天真的谢谢您了。」
他朝启介低头鞠躬,然后转向聪子。
「我们家发生的事情给云雀之丘的各位添麻烦了,真的非常抱歉。但是我们几个,尤其是弟弟和妹妹是在这里出生的,他们从来没有在别的地方生活过。请让他们俩至少在能独立之前留在这里。千万拜托了。」
良幸弯下腰,头几乎要碰到膝盖。他知道自己的肩膀在颤抖。回到云雀之丘,这才体认到出了事的果然是我家。他们已经不能理所当然地继续住在自己长大的老家了。
「拜托了。」
比奈子也低下头。慎司也是。
但是我们并没有错。就算犯案的母亲也并没对不起这些人。所以绝对不能轻易谢罪。只是有尊严的低头而已。
「没关系。请把头抬起来。我明白你们的心情。云雀之丘的事就交给我,我会去说服妇女会成员的。你们今天已经很累了吧。请好好休息。要不然住我家也可以。」
听到聪子这么说,良幸慢慢抬起头来。他本来以为会看到她满面自得的笑容,但聪子似乎真的担心良幸他们。
「非常感谢,我们心领了。」
她不是因为自己的低姿态才同情的。冷静想想,这是自己所知云雀之丘最可靠的小岛家的阿姨。
被居民接受并不表示就能完全安心,但总之不会再被人贴传单了吧。
这样就可以回家了。
——凌晨两点四十五分。
离开小岛家之后六人分别回家。良幸微微点头致意,比奈子跟慎司则看也不看这边一眼。
真弓打开大门,彩花跟启介先进去了。
关上门前真弓再度转向高桥家。墙上仍旧贴着不少中伤传单。他家兄妹三人目不斜视地打开大门,正要走进漆黑的家里,突然停下脚步,三人低语了一阵。然后慎司朝这里跑来。
「对不起,这么晚才还您。」
他双手递上一张折起的万圆钞。
「啊,你还特地跑来。」
真弓收下万圆钞。
对了,担心的是这个。开车在市内找慎司跟这是同一天发生的事。
「多谢您。」
慎司很快道谢,微微一笑然后回去了。
平安回来,太好了。
真弓目送慎司的背影,也回到自己家。她锁好大门,把彩花跟启介的鞋子摆好。
她走到厨房,打开挂在墙上的皮包要把慎司还的一万圆收起来,看见里面的手机在闪灯。晚上八点收到一则新简讯:「新鲜斋藤超市」的同事美和子传来的。
——你好。大新闻喔。晶子是「云雀之丘菁英医师遇害案」的嫌犯的妹妹耶。我家的孩子跟嫌犯的女儿同年级。好可怕啊~但是晶子已经不来上班了,可以安心。说是好像有喜,不知是真的吗?总之明天见。
完全没什么可怕的。晶子也什么都没做。这样贬低他人,为什么没想到下次自己也可能成为凶手或是凶手的亲人呢?但是晶子辞职的理由是怀孕,真是太好了。要不要带礼物去探望她呢?她或许会觉得真弓是出于好玩才去,但她觉得自己现在应该可以帮得上忙。
她删掉简讯,把手机放回皮包里。她望向客厅,启介跟彩花瘫在沙发上。
「给我杯水好吗?」
「我也要。」
两人看见真弓在厨房便这么说。真弓从冰箱里拿出宝特瓶。这是「新鲜斋藤超市」免费供应的矿泉水。她把水倒进便宜的厚玻璃杯,放在桌上。启介跟彩花都咕嘟咕嘟地喝光了。真弓也在沙发边上坐下喝水。
房里仍旧残留着酸臭。窗帘是拉开的,破掉的窗户一览无遗。但启介什么也没说。
「他们家的小孩还真厚脸皮耶。我们已经对他们够亲切的了。什么不要随便揣测母亲的心情,他以为他是谁啊?人家已经顾虑到他们,才特别客气了说。」
彩花哐地一声把玻璃杯放在桌上。彩花在小岛家说的话真的让真弓吃了一惊。彩花的意思她完全明白。那并不是解释淳子的心情,而是彩花自己真正的感觉。她似乎终于了解了彩花抓狂的原因。
「对了,我跟老爸非搬出去不可吗?」
「搬出去?」
启介坐直身子。
「这个人说想自己住在这里。」
「那是……」
彩花用下巴一指,真弓说不出话来。她的确这么说了,但是——
「不可能的。」
启介干脆地否决。突然听见要分居也毫不动摇。要不然就是跟往常一样当没听见。
「现在的生活已经是极限了,哪来分开住的钱?就算把这里卖掉,也只剩下债务而已。就算不喜欢云雀之丘、不喜欢这个房子、三个人在一起不愉快,也只有这个地方可住。但是今天我们三个人在最恶劣的情况下还能聚在一起,之后应该也有办法过的吧。」
启介说完喝了水,再度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