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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这是什么,但只要想一下就明白,这颗球落地摔碎,里面的红烟就会无声无息的飘出来。
再低头朝下面一看,心随后就高悬起来,脚底下全部都是一根一根细如发丝般的丝线,密密麻麻纵横交错,一根丝线牵引着头顶的一颗玻璃球,触地即碎。我小心翼翼把衣服里的球放到一边,但身子还没挺直,那阵如同困兽一般低沉嘶哑的呻吟声骤然放大了很多。已经走到这里,退是肯定退不回去的,我马上小心翼翼在交错的丝线中踮脚走过去,一过通道的拐角,立即看到了一道铁门。
厚重的铁门,只开了一道不到一尺的小窗,还没有真正接近,那阵声音又一次顺着铁门上的小窗飘了出来。我听的出,这道铁门后面,应该关着什么活的东西,而且当初铸造铁门的人显然没打算把那东西再放出来,铁门四周都被铁水给浇死了。这么厚的门一旦浇死,靠人力几乎打不开,我就想着里头不管是什么东西,肯定跑不出来,心里顿时安稳了一些,又注视了片刻,慢慢的靠近了铁门上的小窗,想朝里面先看看。
铁门里里外外黑咕隆咚的,只有手里的手电筒散发出一点点昏黄的光,靠近铁门上的小窗,还没来得及看清楚里面的情况,陡然间一阵锁链抖动的声音炸响在耳边,一根只有手指头那么粗的铁索,毒蛇一般的从铁门里头甩过来,铁索像是长了眼睛似的,透过铁门上的小窗,一下缠到我的脖子上。
脖子被缠住的一瞬间,铁索那边力量猛然一盛,硬拉着我,嘭的撞到了铁门上,我伸出手使劲抻着脖子上的锁链,减轻脖颈的压力。受到攻击的时候粹不及防,但一反应过来就有了回击的余地,铁门里面那股力量没有我的力气大,被我慢慢的一点点拖到了铁门小窗的前头。
那一刻,我有点吃惊,因为我不知道自己看见的,还算不算是个〃人〃。这个人看上去跟爹的年龄应该是差不多的,但是两条腿和一条胳膊都没有了,光秃秃的躯干上只剩下一条右臂,脸上疤痕累累,几乎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样子。他的手里拽着一根铁索,正全力和我抗衡,呲牙咧嘴之间,我看到他的舌头被割掉了一半,两只眼睛好像也被熏瞎了。
这个人一下子就让我想到了人彘。我很难想象他是怎么样在这种环境和状态下硬撑着活下来的。但这个时候不能分心,我硬拖着铁索,把他拽到小窗的旁边,最后,那人坚持不住了,骤然松开手里的锁链,一溜烟似的躲到了铁门后的角落里。
这么一番争斗,我也借机观察清楚了,铁门后面被关着的〃东西〃,其实就是这个人彘一样的人,除了他之外,空无一物。
人彘躲在角落里,可能刚才的一番争斗耗费了点力气,他微微的喘息。本来,我以为他的舌头没有了,不能再说话,但在我们隔着一个小窗相互戒备对峙的时候,人彘的腹部咕隆隆的发出一阵响动,听上去就像不怎么清晰的音节。
〃你不是排教的人!〃人彘极其戒备,把身子隐藏在铁门后的死角里,含含糊糊道:〃你是谁!〃
他的声音是发自腹腔的,那可能和过去跑江湖耍戏法的人用的腹语一样,需要仔细的听,才能听懂他要表达的意思。就那么一句话的功夫,我敏锐的察觉出,这个人彘跟排教应该不是一路的。
〃我不是排教的人。〃我应了一句,反问道:〃你是什么人?〃
〃排教的大排头,还是红娘子吗?〃人彘没有回答我的话,听到我不是排教的人,立即就追问道:〃还是不是她!?〃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提到红娘子的时候,语气就有些不同,腹语只是简单的发声方式,不可能和嘴巴说话一样带着强烈的情感。
〃你不是排教的人,却能摸到这个地方,你对排教很熟的是不是?是不是?〃人彘急切的问道:〃我找你打听个人,你告诉我,告诉我!〃
两个人一交谈,人彘的敌意好像瞬间就减少了,我没有放松警惕,但是觉得跟他交谈一下,也不是什么坏事。
〃你要打听谁?〃
〃她是个姑娘,今年十九岁了,我不知道她现在是什么样子。〃人彘显得有些急躁,腹语本来就不那么清楚,这一急躁,更表达不出来,前后重复了几次,才慢慢平复心绪,道:〃她叫小九红。〃
〃小九红。。。。。。〃我皱了皱眉头,这个排营深处的神堂,多少年都没人涉足了,但是被关在这里的人,怎么一开口就提到了小九红?
〃你认得她不?认不认得?〃
〃我认得。〃我定定神,既然对方有话要问,那么相关的事情,他肯定会自己说出来。
〃她怎么样!她好不好!?她现在好不好!?〃人彘一听我认识小九红,当时什么都不顾了,从铁门后的角落里飞快的爬出来,仅剩下的那只右手扒住铁门上的小窗,急切的探出脸,恨不得从里面钻出来。
就在这时候,我才真正看出来,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人彘蓬头垢面,一脸伤痕,衣不蔽体,不知道被关在这里多久了,狼狈又落魄。但他的五官很端正,如果是个普通人的话,应该算是英俊的。更重要的是,这么近的距离下对视他,我猛然发现,他的五官长相上,好像有小九红的一丝影子。
第三百零九章 心如蛇蝎
不知道为什么,当这个人彘急切的询问关于小九红的一切时,我心里对他的戒备还有敌意很快就无影无踪。我听得出,他很牵挂小九红,那种牵挂是发自内心的,绝对伪装不出。
〃她很好,个子长的高,模样俊俏,性情又真挚。〃我耐着性子,跟人彘详细的说了说小九红,一边说,一边观察人彘脸上的表情。
他瞎了,也哑了,被关在这种暗不见天日的地方,生不如死。但是当他听见小九红的消息时,显得异常欣喜又兴奋,我说完了他又接着问,恨不得能把一切一切都问的一清二楚。
〃我和小九红是很好的。。。。。。很好的朋友。〃我说起小九红的时候,心里其实很不是滋味,却没有表露出来,试探着问道:〃你。。。。。。你是她的。。。。。。是她的父亲?〃
我没有得到什么提示,但是从这人脸庞上依稀的模样,还有他那种来自内心的关切上,隐约察觉出了一些东西。
我一说是小九红很好的朋友,人彘仅存的那一丝丝敌意立即冰消雪融,我们就隔着小窗继续交谈。他可能很久都没有和人交谈过了,言语颠三倒四,不过我还是能听的明白。我猜的没错,人彘犹豫着不肯承认,但是这一犹豫间,就更加暴露了他的身份。
如果他不说,我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个被关在排营神堂里这么多年的人,才是当时排教真正的大排头。
过去的事,不可能再得知那么详细的细节,归根结底,事情跟爷爷当时也有那么一点脱不开的关系。爷爷和天晴之间的纠葛结束之后,远走小盘河,天晴当时生了红娘子,自己带着她浪迹四方。说到底,天晴对爷爷可能还是有深情的,没有再找过男人,就那么一直带着红娘子长大。
其实,红娘子的长相是很好的,她由天晴带着长大,身上有一种寻常河滩女人所没有的冷傲的气质,那种气质让人觉得不容易接近,但同时又很吸引人。人彘当时正年轻着,初次见到红娘子的时候立即就被彻底引住了,着了迷似的,费了很大的精力,又借着自己的身份,才把红娘子娶回了排营。那种感觉就好像把一个仙女给娶回了家一样,人彘是排教的大排头,极尽所能的讨红娘子的欢心,但是红娘子一直对他很淡,说不上有什么感情,就好像两口子为了生活凑在一起过日子一样。
两个人刚刚成亲没多久,天晴那边就出了点事,具体的情况,人彘也说不清楚,就知道她出了次远门,回家的时候,红娘子和人彘一起到排营附近去接。天晴是一个人出门的,但是回家的时候,身边跟了个瞎子,人彘不认得那瞎子,本来以为是天晴的朋友,想要一块儿应到排营里面去的,然而还没等真正靠近,晴朗的天空骤然落下来一道雷,直接把天晴给劈倒了。
人彘和红娘子当时大惊失色,抢上去救人,那一道突如其来的雷没有当场要了天晴的命,但是把她劈的半死不活,半边身子几乎都焦了,急匆匆的被带回了排营。当时情况很紧张,等到忙碌之后,人彘才发现,那个跟随天晴一起回来的瞎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悄然溜走了,从那之后,再没有露过面。
那一次重创让天晴很多年都没有恢复过来,几乎出不了门,一直都在排营深处的神堂里静养,不见外人。人彘曾经怀疑过,因为那道炸雷来的太突然,又太蹊跷,然而天晴不说,红娘子也推说不知道,时间一久,这件事就不了了之。
说到这儿的时候,我想象的到,天晴来自圣域,她主事的时候,可能和圣域之间还有联系,但被雷劈了,一躺就是那么多年,与圣域的联系渐渐断绝,到后来红娘子做了大排头之后,跟圣域基本就没有什么瓜葛了。
天晴被救回去后面几个月时间,再没有发生过什么,紧接着,红娘子怀了小九红,把人彘高兴坏了。可能就是在红娘子怀了小九红的时候,红娘子跟人彘商量过一件事。人彘几乎对红娘子是百依百顺的,但是红娘子一说这个事情,人彘就犹豫了。
〃她要我去对付河凫子七门,尤其是七门的陈家。〃
我心里很清楚,红娘子这是替天晴讨当年的那笔情债,看得出来,她对人彘是没有什么感情的,之所以嫁给他,完全是看重了他大排头的身份。当时外人都以为河凫子七门已经没落,散沙一盘,但太爷陈一魁在河滩上的威望还没有完全消散,排教跟七门之间没有恩怨,人彘爱红娘子,不过大事上拿捏的很稳,不想平白无故的招惹麻烦,所以红娘子说了几次,人彘都坚持的拒绝了。经过这件事,红娘子对他更冷,人彘也没有办法,依然竭尽全力的哄。
小九红的出世对人彘来说是件天大的喜事,他爱红娘子,也爱极了这个女儿。小九红百日的时候,人彘喝的鼎铭大醉,他完全没有想到,这一场大醉,其实就是一场噩梦的开始。红娘子把人彘给幽禁起来,这一次显然是要彻底夺权,为了防止人彘翻盘,被幽禁的时候,他双腿和一条胳膊被砍掉了,又瞎又哑。
我感觉脊背都是凉的,一股一股的冒着寒气,红娘子的心,居然狠到了那种地步,不管有没有感情,两个人总归是一起拜过堂生过孩子的夫妻。但是惊讶的同时,我又看了看人彘,心里感觉不明白,红娘子既然要夺权,干脆一刀杀了他,不是更干脆?
〃你是想问,她干嘛还要留着我?〃人彘虽然瞎了,然而被幽闭在这儿这么多年,心思好像越来越敏捷,他看不到我的表情,却能猜出我心里的疑惑,我应了一声,人彘从牙缝里挤出一丝带着怨意的笑,道:〃她还想从我这里拿点东西,逼问了这么多年,我不说,她就不会下手。〃
〃她想要什么?〃
〃我们排教的天师符。〃
排教的天师符,据说是历代大排头之间代代相传的东西,是第一代教祖留下的信物,排教的人都深信,那是教祖留下庇护排教的宝物。传闻,用天师符可以唤出教祖的法身,一旦遇险,排教教祖的法身能够挽救排教于水火之中。红娘子想要这个东西,但是人彘为人很硬气,两个人反目成仇,无论怎么折磨,人彘都没有松过口。
〃我心里清楚,只要说出天师符的下落,我离死也就不远了。〃人彘涩涩的摇摇头:〃我什么都不在乎,一直熬着,熬着,就是想熬下来,能再看看女儿,听听她的声音,哪怕就是听听,我死了也愿意。。。。。。〃
我满心都是对他的同情,这是小九红的亲生父亲,和红娘子是两码事。我左右看了看,想要在被浇死的铁门上找到什么漏洞,把他给救出来。
〃不用费力气了,她不想让我出来,这道门是死的,打不开。〃
〃你安心再等等,我会把这件事告诉小九红。〃我在心里盘算着,这应该是瓦解排教的一个契机。
〃不要!〃人彘一听这话,突然就像被针扎了一样,身子一抖,腹腔里涌动出一串急切的音节:〃不要告诉她!不要让我女儿知道我在这里,不要让她知道我现在的样子。。。。。。〃
我一怔,不明白人彘怎么会这样,但是转念一想,又好像明白了他的意思。在他的心目里,小九红是无价之宝,他熬着,忍受常人不能忍受之苦,就是因为心里无比牵挂着小九红。他想让小九红好,想把自己一切能给她的全部给她,他朝思暮想自己的女儿,却不想让女儿看见他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我没再强求,只是觉得很难过,替他难过,也替直到现在还一无所知的小九红难过。
〃我女儿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