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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开始画了几个三角,在三角的直边上又画上一个个小的三角,然后用几道弯弯曲曲的线条把几个三角连起来,然后在画上所有空白的地方描上一道道黑线,最后还拿朱砂在所有的黑线上面点上两点。
大功告成后,他很心满意足地看着自己的作品,得意地咧起嘴,扔下毛笔,显出很累的样子,对众人说:“考题出完啦!那就请各位猜猜,朕画的是什么,记住,要用一首诗词来表达朕画中的意境哦!”
在场众人面面相觑,简直不知所谓。觉子胤没由来头疼起来。
所有的考生都围在火凤的“大作”旁,挖空心思、倾尽他们一生所学地想,火凤看他们越是抓耳挠腮越是觉得自己文才出众,这时候他发现有一名考生没有去看他的画,而是低头站着。火凤跑过去问他:“你已经知道答案了?”
那考生摇摇头。
“那你……”
“皇上,我从小就是色盲。”
……
当所有人已经被火凤的墨宝弄晕了以后,他们的答案还真是五花八门,有人猜“燕草如碧丝,秦桑低绿枝”,有人猜“斜光照墟落,穷巷牛羊归。”最后居然还有人猜是“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火凤指着他的鼻子吼:“哪有佳人?哪有佳人?我这画里哪有人哪!”
后来终于有人念出一首:“言入黄花川,每逐青溪水。随山将万转,趣途无百里。声喧乱石中,色静深松里。漾漾泛菱荇,澄澄映葭苇。我心素已闲,清川澹如此。请留盘石上,垂钓将已矣。”
火凤听到答案里有“水”,立即机灵一下,眯着眼睛道:“接近!接近啦!”
突然殿上有人哈哈大笑,念出一句:“落雁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火凤听他每一个发音都跟自己记着的答案一模一样,拍手称道:“对!对!就是这个!朕宣布,你就是状元啦!”
在场的人倒下一大片,吐血而死被拖出去三个,可朝中毕竟聪明人为多,立刻有聪明人跳出来夸奖火凤:“圣上墨宝,果然鬼斧神工!您充份发挥了抽象派、野兽派的风格,临慕前朝书画大师大分其的这幅‘鸟和河’,真是入木三分,更胜原作!”
火凤自从亲手选出这个状元郎以后,非常满意,他好不容易找到承认自己才华的人,拾起一些被觉子胤打击得尸骨无存的自尊心,自然爱“材”如命,到哪儿都带着他。他正式罢免了卫学士的教师工作,当然还有翻译觉子胤,并且十分不屑地对觉子胤说:“你再有学问,我就不信你能高过状元郎去!嘿嘿,我的画谜,你怎么就没猜不来呢?不然我也可以封你个状元当当嘛!”
这名新晋的状元郎名叫卓文,是城东一家古董生意世家的门生,没想到这么就蒙上个状元,而且还得到皇上如此器重。火凤一高兴之下把卓文家的古董全都买了下来,让他父母到京城一幢大别院中养老去了。
皇恩浩荡,卓文感激涕零,挥毫著就《感恩》《谢恩》《念恩》三部史诗般的长篇,将火凤歌颂了一番,连载在京城各大报章上。
火凤近些日子真是美得不行,完全忘记有觉子胤这号人物,等想起来的时候,才知道他已经一个多月未曾上过早朝了。
刑老头对此忧心忡忡,说觉罗爷乃国之栋梁,活象离了觉子胤地球就不会转了似的。火凤对此不以为然,私下却派苏原去觉罗爷府上打听,他已经发过誓再也不踏足觉子胤府上半步,否则他就断足断脚!
火凤在宫中等了一天,苏原也没回来,一晚上他都没睡好,到了第二天中午吃饭的时候,苏原回来了,弄得火凤一下没了食欲。
苏原的模样比桌上的烤乳猪还要外焦里烂,要不是他手里拿着令牌,早被禁卫军踢出十里外了,他被两个卫兵一左一右拖着进来时,火凤抱怨:“不会吧!连刑场杀完头的犯人也要带来让朕过目?”
苏原从脖子里伸出脑袋来,哀切地叫了一声:“皇上……”
火凤“哇”的一声惊叫:“这头居然还没掉?”刑场的铡刀设备老化,看来该更新了。
“皇上,小的是苏原……”
火凤大惊失色,放下碗筷跑过来关心地问:“苏原?你怎么啦?是不是觉子胤他打你啦?这个禽兽居然连我的人也敢……”
“不是……皇上,觉罗爷他……没打我。”
“那你--”
“昨天小的到觉罗爷府上去,走到半路……就见觉罗爷和府上的家人策马飞奔,小的谨遵圣命,一路跟着觉罗爷……跑……一直跑到城外的林子里,原来觉罗爷他们去打野猪了。小的就躲在林中,没想到觉罗爷他们用的是新式的洋枪火炮做武器,小的躲的那片林子……就被炮弹击中了……”
火凤对觉子胤府上新弄来这批名为“洋炮”的玩意儿很感兴趣,看它把苏原炸成那德性就知道一定很厉害,可他又不能让觉子胤知道他感兴趣,急得团团转,最后卓文给他出了一个主意。
他说,微臣听说觉罗爷跟城中一些王公贵族们商议,要在这个月的最后一天,聚到京城外的穆真林中,举行一场马术比试。
火凤心想,这个觉子胤越来越不务正业,玩枪玩炮玩女人,现在居然连马也要玩,说到底还是禽兽一只!
这只禽兽,时不时也需要人去鞭策一下,所以火凤决定正大光明去掺一脚。
自从当了这个皇帝,还是第一次正正经经地出宫,金銮宝驾,风光无限。身边跟着状元郎,将此段载入史记:冬至,不奏祥瑞,无诸方表,诸卫率各勒所部陈于庭,皇帝着青纱袍,腰佩苍玉,乘金路出宫,迎鼓吹设而不作,一路百官四立,百姓山呼,浩浩荡荡。
火凤张口结舌啧啧不已,象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娃娃似的对外面的一切指指点点无比赞叹。
火凤想,当这个皇帝,也算不上吃亏。
直到苏原在一旁端庄地念起皇帝来,火凤才从銮驾上一跃而起,兴奋不能自抑,一下子跳了下去。苏原早已经对皇上的怪诞行迳见多不怪,可皇上出宫非同寻常,他得好好看着,出了事别说升官发达,人头都保不住,当即拉住火凤已如脱僵之马般的身形,将他的手挽在自己怀里,逼着他不得不跟自己一步一行。
穆真林位于城南五十里处,历来是王朝宝地,常年有人悉心照料,这里四季如春,多得是开不败的盛景,揽不尽的绿意。
火凤走了几步才发现许多人早早赶在他前头,明黄色的旗帜一面又一面,招展着各执一方土地,各位王公贵胄身着华衣美服,不可方物,比这满园盛开的春色更加争奇斗艳。
火凤坐上早已经为他准备好的龙椅,接受这些素未谋面的皇亲贵族的礼拜,他瞧了半天,才总算见到一个熟悉的面孔。
月平。
刑誉此前给他上过一课,说今天来的全是他家的亲戚,不是叔伯姨婶就是兄弟姐妹,火凤天生天养,无父无母,实在是绕不清这些关系,只听刑誉说,这些本该是你最亲的人,却也是你最该提防的人。
那张皇椅,纯金缎造,气势磅礴,它的价值早已经超越它本身,天下人人都想坐上去,多半力不从心只是想想过了,可这些人是离这张龙椅最近的人,仅有一步之遥,所以想要坐上去的信念就更加坚定,更加可怕。
想到月平就不得不想到玄治,他是火凤入宫以来自觉最对不起的人,他到现在也忘不了玄治临死前那洒脱的态度,那一刻他究竟在想什么?
经过一场宫廷政变,月平能够活得下来,朝野之中人人心知肚明,只有刑誉想得比谁都多,他说,留这个有心计的女人在身边,他觉子胤也算有勇有谋。不懂刑誉为何无缘无故要夸觉子胤,火凤认为他充其量是舍不得人家的漂亮脸蛋从此黄土里掩没。
繁琐的仪式结束后,苏原又念叨半天,火凤却已经脱下身上累赘的长袍,一身轻装,走进人群中间。
聚在一起谈笑风声的人看到他来了,都让出一条道来让他通过,火凤有点郁郁不乐,此景跟当日自己蜕为人身回到无极殿中的情形倒真象,同样是他,在大家心里却又不是他了。火凤不明白这是为了什么。
直到看到一个人,火凤把所有苦闷的念头统统抛却,调动所有警惕以对。
觉子胤。
现在火凤听到这三个字就会冒火。
第十一章
觉子胤骑着一匹周身雪白的座骑,飘逸而来,象是踏在云中的仙人一般,行将近了,却见身着黑衣,势如黑幕,扑面袭过,长空一嘶,停在火凤不远处,跨下马来,向皇帝行跪礼。
火凤哼一声,算是应下,觉子胤也不生气,照样对他笑得恭恭敬敬。
他们一个多月没见,印象中的觉子胤不是那么爱笑的,可见面不到一刻钟,他笑的频率未免过多,真是那么开心?他总是在火凤认为不适宜的时机笑,他越是笑,火凤更加感到四周风声鹤唳。
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火凤专注于觉子胤跨下座椅,这畜生居然有跟他主人一般的灵性,目光炯然,似在低头吃草,却不时朝火凤瞟来。
觉子胤拍拍马儿的头,向火凤道:“出云似乎很喜欢你呢,玄冰。”
他这样称谓皇帝的时候声音总是低到旁人都听不见,暧昧地暗指这是他们两人之间独有的,火凤一想到这个就害怕。可他敢来这里,就做好全部准备,觉子胤的任何冷嘲热讽都不能够再使他失去冷静,今天,他是真刀实枪来找觉子胤挑战!
“哦,是嘛,那就让它陪陪朕,不知觉罗爷可愿割爱?”火凤仍旧不正视觉子胤。
觉子胤微怔,继而笑得更加殷切:“出云怕是跟圣上还不熟,一个畜生,不要一时耍小性儿伤着了圣上……”
火凤一凝眉:“是觉罗爷您不舍得吧?”
“那倒是无所谓,只是……”
这时候苏原跟着火凤的脚步凑了上来:“皇上龙体贵安,还是不要冒险的好,觉罗爷这白马出云,乃西域使国所赠,大典上唯有觉罗爷一人将之驯服,所以先皇才赐给觉罗爷的,当时皇上您也在……”
火凤白了他一眼,心下越发不服,二话不说就向白马出云走去,出云抬起头警惕地望向他,在火凤还未伸手向他时,便扬起前蹄,长嘶一声,势如破竹。
火凤被那声尖锐的嘶叫震得头皮发麻,可他是个越挫越热的性子,不退反进,在所有人倒吸一口气时,掠起身形,向出云逼近,出云也灵巧,闪躲开来,四蹄纵跃飞奔离开。
火凤原地跺跺脚,正欲飞身追上,下盘却太过沉重,他方想起自己困于肉体凡身,法力退化一日不如一日,已经没有那踏云行日的本事,还在这里跟一个畜生斗什么气力。
当然没人敢嘲弄他这个皇帝,可是火凤深知他们个个心中已经骂他笨蛋一千遍,他甚至不敢转过头去看觉子胤脸上的表情,所以扭转头迳直往回走。
觉子胤这无聊之辈,骑什么马狩什么猎,无聊的凡人无聊的游戏,我一点都不感兴趣。
谁知觉子胤的一句话却叫他停下了步子:“皇上何需急躁,您自己不是还有爱驹一匹,同出云一同寄养在微臣家中嘛……”
火凤猛然转过身来,对上觉子胤的脸,两人的距离过近,可是他也不在乎,问道:“我也有?”
“当然!圣上太子的时候就十分热爱马术,圣上的座骑烈云是同出云不相上下的人间至上奇驹!”
“烈云?”
火凤遁着觉子胤手指的方向望去,远远看到一片白云飞驰而来,那是出云,傍身而奔的是一团燃烧的烈火,呼啸而至,转眼眉眼已经看得清楚。
这一淡一烈的两团云彩相映,在穆真林珠翠环绕的山林间奔跑纵跃,堪称世间奇景,在场之人无不赞叹咋舌,连火凤也哑住了。
那是一团跟自己一般燃烧着的烈火啊!
眼看两匹宝马奔来,越来越近,奔驰的势子却不减,倒象要从这帮王孙贵族的头顶上面飞跃过去一般,众人大惊失色,统统向后倒退,中间空出好大一片空地,只余觉子胤与火凤两人,决决而立。
火凤坚定地握握拳头,满眼森然的火焰,望向觉子胤,倒比那烈云的颜色更炙人。
觉子胤象被灼伤似的避开眼去,向一旁侧身,出云先是长嘶一声,先行一步,路过觉子胤身边的时候并未做任何停留,眼看又将离开,觉子胤却身形一振,黑袍翻飞,象蝙蝠舞动双翅般飞身跃上出云的背。
四周响起一阵喝采声。
烈云从火凤身边擦过,真象一团火要燃着了衣襟般滚烫,火凤却只能侧身躲过,他知道觉子胤是在试探、考验,丢了这个棘手的问题给他,其阴险诡诈昭然若揭。
堂堂皇帝,连自己的座骑都无法降服,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暗暗咬下唇,远看烈云肩上空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