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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随风几人心里本就有鬼,此时陡然见了那个人头,更是骇然,连呼叫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靠着身后棺木瑟瑟发抖。
赵老实更是吓得几欲昏死,双膝一软,就冲着那人头跪了下去。
花弄影见了那人头,猛地一颤,像是忘了颈上的利剑,情不自禁往前微倾。那剑锋利,立时在她颈上留下一道划痕。殷红血丝顺着锋刃流下,花弄影却只怔怔望着骆西城的人头,满目痴迷,像是丝毫感觉不到疼意。
马有泰面色惨淡,用手指着那人头,筛糠似地发着抖:〃骆骆大侠〃
凌霄一面用手抚摸着骆西城的脸,一面低叹道:〃马总镖头还认得他?唉,这么多年,他一点都没有变,我却已经老了〃
马有泰只是颤抖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凌霄怅然一笑,道:〃马总镖头、王大先生、赵老板,你们不必担心,我请几位来,只是想弄清楚当年有些事情,并不是要找三位报仇我心里明白,他的死,其实不关你们的事,你们虽有错,但或许我比你们还要错得厉害我请几位到长乐镇相聚,并无恶意,不过是想听听各位的心里话,弄清楚当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语罢一叹,又转头看向苏妄言,凝视他许久,跪倒在地上,重重磕了三个头。
苏妄言慌忙起身去扶:〃凌夫人?〃
凌霄眼里泪光微闪,低声道:〃苏大公子,你为我奔走,凌霄心里感激,苏三公子有大恩于我,我也一天都不曾忘记。只是在我心里,什么都比不上他,不得已,只好有负二位了。这三个头,就当是我给你和苏三公子赔罪吧〃
苏妄言闻言一怔,伫立许久,只觉有种说不上来的滋味,像是连自己都忍不住为她酸楚。正怔忪,韦长歌在他肩头轻拍两下,走上前扶起了凌霄,柔声道:〃凌大小姐何必如此。〃
凌霄强自一笑,只是说不出话来。
好半天,吸了口气,回身面对花弄影,道:〃花姐姐〃
花弄影肩头微震,抬起头来,眼神瞬间一阵迷茫,但只一瞬,那些痴迷,那些惘然,便已敛得干干净净,像是忘了利刃当前,依旧神态从容,落落自如道:〃凌大小姐,别来无恙否?〃
便如故人重逢,寻常寒暄。
〃多劳姐姐惦记,你那一掌还打不死我,不过养了三五年,也就好得差不多了。姐姐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还不是老样子,死不了。倒是大小姐你,苍老了许多。〃
〃一晃已经二十年了,哪儿能不老呢?〃
花弄影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他一向把你当妹子疼,若是叫他见着你如今这副落魄模样,不知又该多难受了。〃
话未说完,凌霄霍然抬头,紧咬下唇,眼中又是嫉恨又是愤怒,恨恨瞪着她。
花弄影面无表情,身形微微一动,像是想要踏前。
凌霄冷笑一声,道:〃花姐姐,这剑利的很,还是小心点好!〃
花弄影瞥了眼架在颈上的利剑,也冷冷笑道:〃大小姐以为这样就能制得住我?别忘了,花弄影之所以变成了今天这副样子,还是拜你所赐。〃
〃我当然知道,这一剑若是刺在姐姐心口,姐姐只怕连眼都不会眨一下。〃凌霄一双妙目顾盼盈盈,向着花弄影粲然一笑。
〃只不过,我若是一不小心,把姐姐的头砍了下来,你说会怎么样?到时候,你只剩了一个头,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死不了,又活不得,那情景,真是想想都觉得有趣!〃
苏妄言听到此处,心中一动,想起方才赵老实也曾说过,花弄影是个〃不人不鬼的怪物〃,讶疑之下,只凝神听着她们的对话。
韦长歌虽不明其意,但听她说得恶毒,不由得皱了皱眉。
花弄影脸色微变,半晌道:〃大小姐模样虽然变了,心机倒还是一样深沉。我实在没料到你竟真敢大摇大摆躲在门后。你就不怕我当真开门吗?〃
〃他总夸你冰雪聪明,我听得惯了,姐姐的聪明自然也就记在了心上。险是险了点,但若不冒险一试,又怎么能制得住你?〃凌霄深深吸了口气,笑了笑:〃实不相瞒,这法子乃是公子教我的〃
花弄影目光转动,着落在滕六郎身上。
苏妄言看了看那忘世姑娘,又看了看滕六郎,灵机一动,脱口而出:〃王家先生,原来是你!〃
滕六郎顺手斟了碗酒自饮,但笑不答。
韦长歌若有所思,忽而一叹:〃妄言,你怎么还不明白?事情从你收到梅园雅集的那一天请帖就已经开始了。〃
苏妄言不由愣住。
韦长歌长身而立,淡淡一笑:〃如玉公子,当真不负'天下第一聪明人'之名。〃
滕六郎微笑道:〃都是江湖上的朋友抬爱,倒让韦堡主见笑了。〃
苏妄言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终于明白过来,恍然呼道:〃君如玉你是君如玉!〃
滕六郎略一欠身,轻描淡写地道:〃是王家先生,也是君如玉苏大公子,多有得罪,还请恕罪。〃
他口中虽说〃恕罪〃,面上却是神情自若,半点没有需要谁来〃恕罪〃的样子。
王随风几人都大是吃惊。只觉这眼前的男子虽然明明还是那个脸色青黄、其貌不扬的客栈老板,却不知为何,又像是整个换了一个人似的,光彩摄人,顾盼自雄,从他身上,哪里还找得到方才那个中年病汉的半点影子?
苏妄言怔忪许久,喃喃自语:〃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抬起头,目光灼灼,望定君如玉:〃梅园主人、王家先生、滕六郎滕老板,哪一个才是如玉公子的真面目?〃
君如玉只笑,不应。
一旁,他们三人这一番对答,花弄影与凌霄却都像是没听到,一个神情复杂,一个恨意深切,彼此都不开口,只是瞬也不瞬地盯着对方。
苏妄言还要再问君如玉,却听凌霄轻轻的、长长的叹了口气,只得暂时收了满腹疑问,听她要说些什么。
凌霄露出一个说不清是什么意味的微笑,缓缓道:〃花姐姐,难得我们今天能再聚在这来归客栈,就不能好好说说话吗?〃
花弄影没有说话。
凌霄又笑了笑,问:〃花姐姐,你还记不计得我们第一次见面?〃
花弄影好一会儿才应道:〃怎么不记得那天晚上,你骑着马来找他,你站在门口,一身男装,背着长弓,大小姐那日的模样,真是好生标致〃
凌霄禁不住微微笑起来,道:〃可不是吗?我连夜从家里跑出来,披星戴月地赶路,就是为了来找他。不过那天晚上,也实在叫我难过极了那时候,我还以为一生都不会再有那样的伤心难过了。却不知道那以后叫我伤心难过的事情,竟还有那么多!一桩桩,一件件,都叫人刻骨铭心〃
停了片刻,喃喃道:〃可明明叫人这么伤心,为什么我却偏偏舍不得忘?非得时时刻刻想着、念着、记挂着,倒像是只有在那伤心痛楚的当口,才知道自己是活的是不是我前辈子欠了他,这辈子就该受这样的煎熬?〃
门外,冷风贴地卷过。
你可曾为谁伤心过?那叫你伤心的是什么人?是谁叫你伤心难过,却又叫你离不开,舍不得,放不下?
这一刻,两个女子,都不约而同地,静静看向了男人的头颅。
灯火下,男子面目宛然,那早已看得熟了的脸上,似乎还挂着淡淡笑意。
你为谁伤心过?
这个雪夜,又是谁让你怀念?
细碎往事,纷乱地涌上心来,在那当中,似乎分明的有种萧瑟感觉,叫指尖渐渐泛冷,叫青丝根根斑白,就像是外间那霏霏的雪花此刻全都打在了人身上,融化的时候也就消磨了胸口那一口缠绵热气
凌霄闭了闭眼,伸手将旁边一副棺盖上的浮尘拂去了,有些疲倦地坐到了棺盖上。
〃花姐姐,你恨我,我知道!我不瞒你,这么多年,我也没有一刻不在恨你!只是有时想想,人活一世,能有多少个二十年?你我这样相争,究竟要到什么时候?又有什么意思?唉,这么一想,倒叫人灰心起来〃
花弄影漠然回答:〃这两年,这鬼地方总算平静了些,我也以为你是死了心了,没想到今晚你倒亲自回来了。凌大小姐,你要真的放得下,又何必回来?〃
〃你说得对,要是真放得下,又何必回来可是你叫我怎么放下又怎么才能放得下?〃
凌霄看着花弄影,满是凄凉地笑了。
她还记得,那个晚上,十六岁的她倚着栏杆看见他,隔着冷寂月光,面目都是模糊,似被什么人有意遮拦了,狰狞或齐楚,温婉或睚眦,种种样貌、种种神情尽皆无从揣测,一起落在混沌里。
又觉得那人目光于弹指顷越过万千沟壑就在眼前。
满座皆寂,满院都冷清,却因那一道身影,平添了光彩
心越跳越快,仿佛什么东西呼之欲出,隐约有种预感,似乎是,只要这时候赶上去,这一生一世,便都水落石出。然那一步偏偏重如千钧,又譬若被梦魇住了怎么都动不了。
只觉那一刻至近至远。
只觉那光阴至长至短。
然而,红颜一春树,流光一投梭。任你如花美眷,原来都浸在似水流年里才在目光流眄,顾盼之间,廿载年光却已悄然流逝去了
苏妄言心中满满的都是疑问,见她们二人又是好半天都不说话,轻咳了一声。
凌霄收回目光,微一低首,笑了笑,怅然道:〃花姐姐,这些年我总在做同一个梦梦里面,他就站在这来归客栈里看着我。我隐隐约约的知道他接下来要干什么,心里火烧一样的着急!想要到他身边去,却怎么也挪不开步子!
〃他看着我,像是想要说些什么,但总是还没开口,就一刀砍下了自己的头!每一次,我都眼睁睁看着他死在我面前,他的头落在地上,滚过来,还一直睁着眼看我,他发不出声音,那嘴唇却还是动啊动啊每一次,我都想,啊,他是有话要告诉我〃
她低头看着怀里的人头,不自禁地放柔了声音:〃你记不记得出事的那天晚上,他跟我说了什么话?〃
凌霄也不待花弄影开口,自己轻声答道:〃他说'凌霄你记着,这件事,是我自己要为自己做的,实在是我只剩下了这一条路,非这么做不可,跟谁都没关系,你莫怪在旁人头上,将来也不要想着为我报仇'他这几句话,我一直都记得,可是他为什么这么说,我却越想越糊涂?花姐姐,你可知道,他这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西城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他是要你放过那晚逼他的人,不要为他报仇。〃
凌霄不以为然:〃姐姐当真这么想?他的意思,或者真是叫我放过那些人,但这'报仇'二字,却有些蹊跷。〃
〃怎么蹊跷?〃
〃他当日是自尽而死,既然是自尽,何来报仇一说?他既然知道那些人都是我爹的部下,以他的才智,难道会不知道他们是受了我的指使?更何况当时的情景,你我都是亲眼所见,那日客栈里里外外许多人里面,哪一个有能耐逼得他非死不可?〃
花弄影深目如幽潭,不起涟漪:〃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返魂香的消息走漏,他就算能胜过王大先生和马总镖头,我们夫妻也终是不能再有一日安稳了。或许西城是想到这一层,所以心灰意冷。〃
王随风被她这话勾起心事,又是悔恨,又是惭愧。一时间心绪翻腾,猛地站起身来,颤声道:〃都怪我一时贪念,鬼迷心窍,害了骆大侠性命!骆大侠看不上我这条贱命,我却没脸活在世上!骆夫人,我这就把命陪给骆大侠!到了地府,再亲自向他请罪!〃
长叹一声,凝气在掌,便望头顶重重拍下。
事出突然,马有泰,赵老实都一起惊呼出声。马有泰心中有愧,更是面无人色,只道王随风这一死,自己也是难以苟活了。
便听苏妄言叫了声〃且慢〃,他声音刚一响起,韦长歌已蓦地出手,电光火石间,将王随风手掌格住了。
王随风面上一阵抽搐,嘴唇开合,才要说话,苏妄言已笑着道:〃王大先生何必如此?〃
韦长歌微微一笑,坐回原处。
花弄影突地冷冷一笑:〃不错,王随风,你何须如此?〃
马有泰、王随风都是一怔。
花弄影视线转向凌霄,淡淡道:〃莫要忘了,将军府的人可是这位凌大小姐领来的西城他可是一向把大小姐当做亲妹妹看的。〃
唇角微扬,打住了。
她虽然不再说下去,话里的意思却是人人都听得明明白白。
王随风面色灰败,茫然若失,放下手,只呆呆看着凌霄。
凌霄默然半晌,好一会儿,才慢慢地吐出一句话来:〃花姐姐,其实你心里清楚,我只会对他好,从没想过要害他。他的的确确是被人害死的,但害死他的,不是我,不是马总镖头和王大先生,也不是辽东将军府。〃
苏妄言侧头想了想,忽而笑了笑,道:〃骆大侠那几句话虽然说得古怪,但有一点是错不了的。〃
韦长歌知道他心思,接口道:〃总是先有仇人,才会提到报仇这两个字。可骆大侠的仇人究竟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