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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村说-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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懂周医生在那张印有“R:”(长大后方知此为“投药”Recepe之简写)的恐怖白纸上写得龙飞凤舞的字,但我清楚,只要纸上出现了一个“十”字,我的屁股就会遭受厄运。
  荣三说我很像外国小说里的魔鬼,害怕白色、扎针,以及十字。他经常吓我说结扎队来咱村里了,然后把我的玻璃珠子骗跑。虽然我不知道什么是结扎,但从它的叫法上来看,那一定跟打针有关。
  爹也会恐吓我说,不让你打针了,就给你这么病着。
  说真的,比起打针,我倒情愿病着。可我更怕爹打我,所以面对周医生,我也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有次我实在受不了,在周医生要扎针的瞬间闪了一下,害的周医生差点儿脱手将针筒甩出去,爹在一旁见了顿时恼火,回家给我好好做了一餐皮带炒肉。
  自此以后我打针不再敢吭声,更不敢动。久而久之,我渐渐习惯了扎针的感觉,心里也不再紧张,时间长了,我甚至连针头刺进肌肉里的痛楚都能够忽略了,肌肉不会因此缩紧而导致针头拔不出来。
  后来上了中学,我到镇里读书。镇上有座大医院,我看病打针就到那里去。
  初三那年,学校要求全体学生体检,人手发了一张健康状况表。我们步行到医院,接着可以按自己喜欢的顺序去做体检。我一开始先奔往验血的地方,那里排队的同学是最少的。与我有同样想法的同桌在我之前已经做完了,他痛苦地拍拍我的肩膀说,实习护士,小心!
  轮到我了。年轻的护士换好针,用手掌在我手臂上按了按,然后缓缓地一针下去,抽针筒,什么也没有。护士拔出针头,换了一个,排出针筒里的气后又扎进我手臂,一抽,还是没有。再换,扎,抽,还是没有。这时候护士皱着眉望向我,我平静地对她说,别紧张,慢慢来。
  同桌大跌眼镜!
  暑假回家,村里大变样。到处是新屋,危房都一一被拆掉,旧点的房子也翻新了。我家也开始重新装修,我到家的时候一群工人正忙碌地进进出出呢。
  我放下背包,问爹,爹,我回了。有什么要我帮忙的不?
  爹说,回了啊。去帮工人扶着那个铝合金窗的玻璃。
  我走到窗边,窗沿上一个工人正吃力地安装窗玻璃。我叫了他一声,说,叔,我来帮你扶着。
  小心啊,这玻璃大。他一边说着,一边准备把玻璃转到另一面,却突然“啊”地叫喊,玻璃脱手了。
  我赶忙伸手去接,但终究没接住,窗玻璃在空中斜着滑了好长一段距离才落到地上摔成粉碎。
  小该!爹惊呼着,三步并两步冲到我面前。工人们闻声也围聚过来。
  爹,我手笨,没接住。我惭愧地对爹说,羞于自己未能帮上忙还添乱。
  爹用异样的眼神看着我。小该,你的右手……不疼么?
  嗯?
  我看向我的右手。手腕早分离了半截,仍吊于小臂上的鲜血淋漓的手掌还在随我的身体晃悠。
  我疑惑地望回爹的脸,仿似入了梦中一般。
  爹,不痛啊。


第八章 灾星

  村里每年夏天都会举行篮球赛。机关对后保(后勤保障),村东联对村北联……晚上在灯光球场的一场场比赛总惹得吃过了饭的叔伯嫂婶们围坐在场边呼喝呐喊,嬉笑怒骂。
  让我值得骄傲的是,我爹并不属于观众里的一员,而是后保的绝对主力。我记得从四岁那年,爹晚上比赛前就带我到场边,嘱咐我坐好别乱跑,然后就上场比赛。我总是趁爹将注意力集中在球上的时候,偷偷从场边的水泥长凳上溜走,与同村的小孩追逐打闹。如此这般,往往一场球下来,爹是满头大汗气喘吁吁,我也是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爹收场之后,看到我比他更累,都会说上我两句。罢了,就到场边的小卖部赊两瓶玻璃樽装的冰镇汽水,跟我坐在观众席上乘凉。
  我第一次看到那三个降临的火球是在六岁的那年,在和爹乘凉的时候。
  记得当时我看到三颗硕大的红黄闪耀的火球缓缓地从天而降,无声无息,还拖着短短的尾迹。我连忙咽下一口呛辣的汽水,急急抬手指着北边的天空与地面约莫三十度的地方,问爹,爹快看,那是什么?
  爹望着我手指的方向,沉思了一会儿,说,是鬼火吧。
  我已经忘了爹所用的语气,是陈述还是疑问。但在我心里,我一直清晰地保存着这件事情、这幅画面在我心里,对我而言,那三个火球的来历是个绝对的疑问。
  在镇上读初中那年,我学会了去网吧,学会了玩“CounterStrike”(反恐精英),更学会了上网。我喜欢在搜狐网上荡来荡去,游走在浪花一样不断冲来的搜索结果之间。
  然后我想起了那三个火球,还有爹给我的解释。
  我在文本编辑框中敲进“鬼火”。
  「鬼火」
  “鬼火”就是“磷火”,通常会在酷热的盛夏之夜,阴雨的天气里出现在坟墓间。多出现在农村,偶尔会在城市出现,原因未知。由于民间不知鬼火成因,只知这种火焰多出现在有死人的地方,而且忽隐忽现,因此称这种神秘的火焰作“鬼火”,认为是不祥之兆,是鬼魂作祟的现象。人体的骨骼里含有较多的磷化钙。人死了,躯体里埋在地下腐烂,磷由磷酸根状态转化为磷化氢。磷化氢是一种气体物质,燃点很低,在常温下与空气接触便会燃烧起来。磷化氢产生之后沿着地下的裂痕或孔洞冒出到空气中燃烧发出蓝色的光,这就是磷火。
  “蓝色的光”?我盯着屏幕,失望地叹气。虽说这“磷火”和我见到的火球的特性很像,但存在关键的区别。
  我又输入“火球”。回车。
  「火球」
  中国古代战争中使用的一种球状抛掷火器。
  自然中的火球:火球是一种十分罕见的球形闪电。球形闪电一般跟随气流飘动。
  《游戏王》卡名。
  ……
  等等,球形闪电?
  「球形闪电」
  俗称滚地雷,就是一个呈圆球形的闪电球。它飘渺的行踪、多变的色彩和外形以及它刹时间巨大的破坏力,使它有着神秘的色彩。有的目击者看见它像火球掉地上又弹回空中消失。……
  我很怀疑那三个火球就是球形闪电。
  直到后来的暑假,我无意间将这件事情问起姥姥。
  小该,你真的看见了?姥姥的脸很皱,我看不出她的表情。可从她的语气上听得出,她很惊讶。
  嗯。
  ……灾星,那是灾星。姥姥摇头道。
  灾星?我背脊一阵冰凉,头皮也随之酥麻。那是不是说我看到了就会——
  每年灾星降临之后的第二天,附近就会出现大祸。姥姥打断我说。
  我吁了一口气。姥姥接着说,就是你六岁那年,隔壁村的山走蛟,死了十几户人家。
  “走蛟”?我问,是不是山体滑坡?
  对,对。姥姥眼神里透出深深的敬畏之色。
  我心中暗道,是碰巧的吧。
  姥姥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又说,你出生之前,我们村就见过两次灾星。第一次看到灾星后第二天上水(附近的一个镇)旁边的矿洞灌水,泡死了几十个;第二次我记得是你出生那天,第二天你小婶就在跟伯母她们上山采草的时候失踪了……
  听了姥姥的话我一夜无眠。天一亮,我就跑到那座山上,那座似乎是三个火球陨落的地点的山,那座小时候就很想上去看看的山。
  我却在一片隐秘的草丛中发现了一块平整的石板,上边刻着有些潦草但清晰的英文……应该是英文,因为我可以读懂一些单词:
  这是速度超过光……落下……地点,用以观察……灾难发生,如果必须……救援。
  那时候不明白。之后回忆起来,我在脑中整理一下,那段文字应该是说“这是超光速乘具(猜测的词语)降落的地点,用以观测当地灾难的发生,如果有必要则实施救援”。
  原来是飞碟!我惊诧地愣了半天之后,又想,为什么会用英文标识那个地点?还有,为什么它们正好是灾难前一天就会出现呢?
  读到了高中,学过了光速,才知道,它们是在灾难来临的时刻出现的,但超光速让我们提前看到了它们。
  可为何是用英文,我无从考究,至今也没弄清楚。
  已经过去了十几年,我没再见到过那些“灾星”。哦不,它们不是“灾星”,它们会在灾难临头的时候,救援我们于水深火热之中。


第九章 施氏

  前些天新搬进来一个邻居,爹过去帮忙整家私,回来后告诉我们说隔壁姓施。
  我很喜欢到施小叔的家转悠。他家在装修,而且弄的很漂亮,有一些东西我甚至见所未见、闻所未闻:节能灯、落地窗、席梦思……施小叔家门口没有挂八卦镜和桂叶来驱邪,我便提醒施小叔。他告诉我说,他要做生意,不能挂这些东西赶走客人。从咱村进到山里还有一整天的路程,所以他想开一间日租房来赚钱。
  我不知道什么叫“日租房”,就私下里问荣三。荣三告诉我,所谓日租房就是为了“日”而“租房”,或者说是把“日”“租”来而开的“房”。说完他便哈哈大笑,我也跟着笑。但我仍不知道什么叫“日租房”,只知道施小叔那儿是租房子给别人住的就对了。
  在施小叔家转悠的多了,我渐渐发现他是孤身一人,自己住的。我也没问他关于他家人的情况,因为那不礼貌。
  说到不礼貌,我想起了一点。施小叔跟村里的人们交流多了,大家都对前者有了一个共同的认识:施小叔有口臭。不是很浓,但只要闻得到,就会觉得味道很重。可大家都出于礼貌,没跟施小叔说。我却不理解,这东西对施小叔说了,是有百益而无一害啊。于是我悄悄跟施小叔聊了这件事情,施小叔苦恼地说,他早就想治好这个毛病了,特别是早上起来,自己闻着都作呕,怎么刷牙都不行;然后他问我村里的卫生室在哪儿。
  我带施小叔到周医生那里,周医生说他的口腔没什么问题,只要少抽烟少喝酒多刷牙就好了。施小叔依旧甚为郁闷,原因我也晓得:施小叔压根就不抽烟不喝酒。
  上个清明,施小叔家来了客人,是进山里拜公太(祖辈)的,到施小叔那儿租个三天。第四天早上,我估摸着那客人也该启程了,便又跑到施小叔家,想找施小叔玩儿。
  施小叔家门口聚了一大群人,我在肩肘的隙缝里看到里边似乎有村委会的大叔,从众人的讨论中我还知道连村长都来了。
  我在转眼间发现了荣三,便将他从人墙里用力扯出来,问,里边什么事?
  荣三撑大眼睛说,死人了!
  谁死了?我迫不及待地问。
  不认识那人。荣三摇摇头,又说,听周医生说是什么“突发性心脏衰竭”,不知道什么意思。
  后来我问起周医生,周医生说,那人是因为过度兴奋引发的突发性心脏衰竭,也就是太激动而心脏停止跳动,暴毙了。周医生说的轻描淡写,让我感觉寒心——莫非在他的眼里,我们只是一坨坨行尸走肉?
  荣三再聊到这件事情时,他说,那人死后眼睛圆睁,嘴巴半张,拳头紧紧攥住,样子很像——
  像什么?我忙问。
  像是吓死的。
  我听的毛骨悚然。
  这件事情过了老长一段时间,渐渐平息下来。爹娘也没有阻止我继续去找施小叔玩,因为那件事情大家都认为跟施小叔没关系。
  直到施小叔家又来了客人。
  这会儿施小叔家门口不再围着一群人,大家都躲得远远的看着。荣三说里面有个疯子,时不时会发狂,村长他们正想法子将那疯子往外送。我望见施小叔很沮丧——家中的客人屡屡出事,谅谁都会有此表情。
  但我们村是开明的。为了开导施小叔,大家非但没有排斥施小叔,还主动给他家饰上辟邪的物事,给他说些安慰的话。施小叔感激涕零。我看到了,他是真的涕零了。
  以后有些时日没有见过施小叔。一周过去了,施小叔那防盗门仍旧紧锁着,门上挂的镜面也撒落了些许灰尘。
  这天,隔壁村的人,把施小叔的尸体抬回来了。施小叔的衣服上尽是沾满了污点,隔壁村还请来一个师娘(女巫)伴行。师娘召集了全村人,告诉大家:
  久久以前施小叔中邪,心中藏了个嗜尸鬼,因此施小叔夜半睡熟后会梦游,到附近的坟地里找新入土的葬体,挖出后就吃。
  听到这里我大惊,我终于理解施小叔家客人的事了。师娘接着说:
  结果,他在那边(隔壁村)挖葬体的时候醒了。
  然后师娘不再说话,开始作法。大家议论纷纷,我却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便问荣三。荣三看着我愣了半晌,说,施小叔挖尸的时候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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