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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死亡谷的女人(上)
夏树静子
第一章 擦身女工
1
“北村太太、北村惠太太,33号客人要求擦身了。”
从麦克风中听到传唤,阿惠停下了正在按摩的手。
这么说,今天来的不是约好时间的顾客。阿惠经常向教练(按摩师)学习按摩技术,但她平时的本职工作是做擦身女工。
“太感谢了,有空时还要请您多多指教。”
阿惠用它那带有关西口音的话语问教练道谢。这位资格比她老的擦身工出身的按摩师也站了起来向她还礼,并整了整粉红色的工作服,准备去给顾客按摩。
“好好学,直到能独立工作为止,阿惠!”
“我会好好干的。”
女按摩师和女擦身工呆的休息室是一间细长形的,有12张草席大小的房间。这里有一台电视机和几张桌子,另外还有冰箱和电热水壶。在桌子之间的草席上随便地躺着其他女工,她们听到广播后都很羡慕地看着阿惠。
“干到这会儿还这么精力充沛,是不是有什么好事儿了?”
“真的呀!精神头儿和小姑娘差不多呢!”
凡是比阿惠大的女工们几乎都笑了起来。阿惠顾不上和她们说笑,挥了挥手说道:“我马上就来!”
然后她朝服务台快步走过去。她个子很高,但身材匀称,走起路来姿势也十分优雅。
“是33号,在那儿。”
在服务台,一名中年女服务员用手指了指休息室里的座椅。在那间光线昏暗、专供从桑拿浴浴室里出来的顾客休息的休息室里,有放电影的设备,这会儿正放映一部外国的惊险电影。
阿惠走到服务员指着的座位旁说道:“让您久等了。”
这时,坐在那儿的一位腰间缠着大浴巾的年轻男人站了起来。
“啊!”
阿惠一看到这个人,便情不自禁地高声兴奋地说道:“阿俵先生……您来了!”
“我可是点了你的名的呀!”
“谢谢。我想您快打电话来了。”
由于别的座位上的正在休息的人用讨厌的目光向他们这边看过来,于是阿惠连忙把放在阿俵手上的手收了回来。
“对不起,我是来接33号客人的。”
阿惠小声地向其他客人道歉后,便做出带路的样子先走了出去。于是,手腕上戴着衣帽间号码标签、在瘦瘦的身子上缠了一条大浴巾的辕一敏跟在她的身后也走出了休息室。
“浴潮比桑拿浴室低一层,在7层楼。
“请您小心脚下。”
下了铺着地毯的弯曲的楼梯,正面就是一扇宽大的扇形的浴室大门。在刚刚暗下来的梅雨季节的天空下,位于赤坂一带的饭店的高楼群中闪烁着辉煌的灯火。
在铺着奶油色与黑色相间的瓷砖的浴场里,有三十多个水龙头沿着圆柱排成了一圈儿。
在他们到来之前已有了二十来个人了,每个人身边都有一名穿着无袖上衣和制服短裤的擦身女工。这会儿正是洗桑拿浴的入最多的7点左右的时间,因此不少人便来这儿洗了。
阿惠把阿俵领到无人占用的水龙头前。
“先入浴吗?”
“好吧,先进去冲一冲。”
“那么,用搓澡巾吧。”
于是,阿惠便细心地从阿俵的双腿开始,给瘦弱、皮肤浅黑的阿俵的全身撩着水。阿惠的右手拿着一个被称为搓澡巾的尼龙网团儿,先从阿俵的耳朵搓起来。
“我今天一天都在等您的电话呢!”
由于浴场里的回音很大,所以他们必须小声地交谈。
“明天,也就是6月13号是你的生日,我本想明天再来,不过今天正好从这儿路过,顺便就过来了。”
“太好了,我想起来了。——不过,我记得您可有好长时间不来了吧?”
“是吗……可不,有一个月了。”
两个人认识已经有半年的样子了。
最早阿俵是一名来赤坂“黄金广潮这家高级土耳其桑拿浴室的普通客人。说这儿”高级“,也就是说这儿的桑拿浴早晨洗可便宜l000日元,而平时包括桑拿寓擦身、按摩、美发和饮料在内共计6000日元。
阿俵从去年11月开始来这里,他要么只洗桑拿浴,要么花3000日元洗桑拿浴再加上擦身,每个星期来一次。每次好像都是下班回家的时间吧,大体上是6点半前来,要是过了7点就不去楼上的桑拿浴了,而是到下一层楼的“浴潮来。
阿惠的工作时间是下午2点到10点。开始时她偶尔为他服务过两三次。
由于阿惠是在阿俵第一次来这儿的一个月前当的擦身工,所以心情比较紧张,手法也不那么灵活。但每当这种时候,阿俵都用宽慰的话安慰阿惠。
阿惠第四次为他服务的那天,他来得特别晚,9点半多了才出现在休息室。
“哎呀,您这么晚还工作呀!我还以为今天看不见您了呢!”
对于前来迎接他的阿惠,阿俵吃惊地看着她。
“我每天要工作到10点呢。您今天来的可真够晚的呀!”
“因为加班。——到10点,那我就是最晚的了?”
“我想是的。”阿俵用了大约20分钟洗完澡。出了浴室后他便在阿惠的身边小声说道:“如果方便的话,一块儿去吃饭吧?就这会儿去吧?”
“可是……”
“就这样吧,……反正我也没有吃。”
刚从浴室出来的阿俵赤身裸体,但他若无其事地对阿惠说道。他的脸上露出了微笑。
阿惠顺从地点了点头。
这就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交往的开始。也就是在那天,阿惠看到了阿偯那赤裸的和身着西服的样子,并且知道了他的工作地点和名字。阿惠清楚地记得,当时正是位于漂亮的赤坂一木大街的这个浴场的下班铃声响起的时候,时间是12月13日。
过了年后,阿俵来这个桑拿浴室的次数增加到每个星期两次,而且每次来都指名道姓地要阿惠为他服务。如果客人多,他就是让后来的人先洗也要等阿惠。
而且每隔一次他就要求阿惠下班后与他一起到外面吃一顿饭。这时,阿惠便要替其他女工做好打扫卫生的事情,等下班铃一响,马上赶到约好的吃茶店。一般都是阿俵早就坐在吃茶店的一个角落的席位上,一边等她一边专心地看着专业书。
再往后,两个人见面的时间就不限于阿俵来洗桑拿浴的时间了。因为那样阿俵要花费更多的金钱,因此阿惠有些于心不忍。
在交往中,阿惠逐渐知道了阿俵是一名从事地质研究的科技工作者,工资不高,过着简朴的生活。由于擦身女工不是正式工,不可以从顾客所出的费用中提取一定比例的利润,因此即使阿俵指名,阿惠的收入也不会因此而增加。
3月过后的一天,阿俵给阿惠打来了电话,约好下班后见面。于是阿惠在工作结束后的10点钟,便在赤坂见附的地铁车站附近的一家吃茶店和阿俵见了面,两个人一块儿去了涩谷。比起赤坂或青山等地,涩谷那儿的店子种类特别多,而且费用也低,有烧烤店和不太高档的中国菜馆,因此阿惠劝阿俵去这些地方。
吃完饭后,他们在附近游逛着。当他们走过位于坡道上的“爱情饭店”时,两个人之间的举动渐渐有了微妙的变化。
阿俵在“不知不觉”中搂住了阿惠的肩膀。在4月中旬的一个可以闻到春风气息的夜晚,他们住进了那家饭店。阿俵一改那外表给人以简朴的工薪阶层印象韵风格,以浓烈的热情燃烧起了阿惠的激情。
于是,两个人的约会多了起来,反之,阿俵来洗桑拿浴的次数少了,最近竟减少到每个月一次了。
用搓澡巾洗完之后——“好了,我要用肥皂了。”
说完,阿惠向毛巾上打了些肥皂。和刚才的动作一样,她先给阿俵的耳朵上打了点儿,然后是脖子、后背。
当擦到小腹时,一般的顾客会说:“这个地方很重要,还是让我自己来吧。”
但对他,阿惠却听不到这句话。
因为她已经熟知了他的各个部位——阿惠的心间涌出一股自信的快感。这时的阿俵也会轻轻地握着她的手,和她一块儿擦着男人的重要部位。
然后让他进入盆塘,有时她还用粗盐在他的上半身按摩按摩。最后再洗发、剃须,然后再浸洗一次,整个擦身过程就结束了。
“请让我为您擦干吧。”
“啊,好痛快呀!还是这样洗舒服呀!”
当阿俵痛快淋漓地伸着懒腰走出浴室时,表情多少有点儿非同寻常地对阿惠说:“我有话要对你讲,今天夜里。”
2
当阿惠赶到赤坂见附车站里侧的一家细长店堂的吃茶店时,她又看到了和平时一样捧着一本书、坐在一个座位上专心看着的阿俵。今天他穿了一件灰色的西服,打了一条酱红色的领带,和平时一样显得很朴素。他的身体和他的脸一样瘦削、细长,但鼻梁很高,两侧的颧骨也比一般的人高一些,细小的眼睛仿佛总是眯着。他首先让人感到是一名十分认真勤奋的人,但多少有点儿神经质,再就是一种现在在社会上时髦的“好好先生”那样的男人样子。
如果他这会儿穿上一身现代派的服装也许十分显眼,不过,也许他不会有两三件替换的西服吧?——阿惠露出自然的微笑这样想着。
阿俵也马上看见了她。他合上那本厚厚的书并装进皮包里。
“饿了吧?马上去吃饭吗?”
“嗯,好吧。”
阿俵马上拿起一张餐券站了起来。那是一张一人份的咖啡餐券。
两个人这天夜里还是乘地铁去了涩谷。他们出了地铁,就进了非常热闹的大街上的一家中国菜馆。这是一家他们已来过两次的餐馆。两个人各喝了一罐啤酒后便又点了和平时一样的菜。
“祝你生日快乐!”
阿俵举起了酒杯。他用那双小眼睛盯着阿惠。
“其实是明天,13号是星期五,还是今天庆贺吧。”
“谢谢您。还特意记着。——不过,13号这个数,好像对我特别有缘。您第一次带我吃饭就是13号呢!”
“明天你就多大了?”
阿俵似乎不太注意地问道。
“26啦。”
“13的倍数。”
就这么奇怪,两个人还没有明确地问过对方的年龄。
“您呢?”
“39。”
“真的?”
“真的是29。”
“29……还独身?”
阿惠曾听说过一次,这次她要确认一下。
“啊,你可比我小呀,不应问这个。”
阿俵笑了笑。
吃完饭,阿俵说道:“今天晚上我想带你去个地方。如果你方便的话……”“去哪儿?”
“我的公寓。我一直没有打扫,房间很脏,我想星期日打扫一下。”
“碍…”
“在你生日时我要送你礼物,还有些重要的话要对你说。”
一阵悸动冲击着阿惠的心房。“重要的话”,是不是……?
情不自禁的喜悦掠过她的心头,同时还混杂着一种疑惑。
这个人为什么要对我……?
“——你的公寓在哪儿?”
“从下北泽的车站步行5分钟左右吧。因为很方便,所以虽然破旧,又脏,但房租也不便宜。”
阿惠听说过下北泽这个町的名字,但她却想象不出那儿的环境和场所是什么样儿。
“东京的房租很贵呢!因此如果能得到社会住宅基金的帮助就好了。不过像我们这样的中小企业是没有指望的。”
俵一敏的工作单位是“日本地质咨询公司”,是一家专门受雇调查有关土木和矿山资料的地质学调查公司。公司位于溜池的一幢大楼里,有职员三十来名,几乎全是技术人员,阿俵即是其中之一。阿惠听他讲过,他每天从一个人住的公寓到溜池的公司上班。
北村惠是去年9月经职业介绍所介绍到赤坂的“黄金广潮上班的。经过一个星期的实习,她决定当一名擦身女工,在位于四谷的一处宿舍里住了下来。
她住的是一居室的房间,是两个人合祝月租金为1万5千元,和市中心比起来已经便宜了五分之一。这是和她同住一个房间的人对她讲的。阿惠不论白天还是夜里都是自己起伙做饭。她只去赤坂上班。
“在东京有亲戚吗?”
阿俵也是“外地人”。虽然他们之间从未聊过关于家庭和亲戚的话题,但阿惠认为自己应当逐渐了解这些情况。
“没有。我老家在三重县的海边,家里是干珍珠养殖的。因为光干这一行太苦,所以还种了点儿地。”
阿俵轻松地答道。
“珍珠曾经风光过哪!可从70年代起特别时兴超短裙后就不那么时兴戴珍珠了。可能穿超短裙和戴珍珠项琏不那么相配吧。我看这儿的净是人工仿造品,质量也不好。我们家乡的做工就细致多了。”
“您的父母呢?”
“父亲三年前去世后,妈妈和弟弟勉勉强强地维持着这个家。因为我是长子,便上了名古屋的大学,后来又找了份工作。因为不回家是最大的不孝,因此我每年都要在8月的盂兰盆节回老家去。”
说到这里,阿俵低下头叹了口气。他的手指在玻璃杯边缘上滑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