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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前还赤身裸体地在桑拿浴室面对阿惠的酒匀,这会儿一派绅士风度地坐在阿惠对面,显得格外精神、年轻,看上去至少比他实际年龄年轻了两三岁。
他中等身材,已经有了发福的赘肉,但由于西服十分合体,所以什么也看不出来。
他那张充满了童真的脸上,不时地露出保养的十分健美的皓齿。
今天白天,他曾问阿惠,为什么愿意成为别人家的养女……?
阿惠还没有对其他任何人讲过自己的这个打算,只是向经理流露过不久要辞职的打算。
她并不是不想说。只是时时产生的那种忧郁使她不敢过早张扬。
听到这话,酒匀瞪大了眼睛:“今晚我们一块儿吃顿饭吧。好几次得到你的服务,这也是有缘,让我为你庆祝一下吧。”
他们商定,在阿惠下班后的10点半在这家餐厅见面。
他们定下了一张靠近炉火边的桌子。他像常客一样点好了饭莱,又为阿惠要了她喜欢喝的白葡萄酒。但他自己只要了一杯姜汁啤酒,据他自己讲,他正好和他的名字无缘,不善饮酒。
“——一开始,阿俵先生说他介绍来一位他们公司的重要客人,让我精心点儿,所以我当然对他十分卖力,但对方就产生了什么好感了吧……”等酒菜上齐后,酒匀又向阿惠问起了关于“养女”的事情。
大概由于他是律师很会问话吧,阿惠不一会儿就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和自已心中的不安统统对他讲了。同时阿惠也是希望这位当律师的从旁观者的立场为她拿个主意。
“我被相庭请到他住的元麻布的公寓里去过,我觉得那里还真是那种亿万富翁才住得起的公寓。他是独自一个人住在那里。他让我看了他的独身生活后,又提出去我的老家看一看。所以上个月初。我、相庭先生和阿俵先生三个人去了一趟高知老家。”
“你老家是高知?”
“啊,以前我对您说过吧?高知县土佐山田町。”
“为什么到了东京?”
酒匀又问道。
“这个……因为全家都出了事故。”
于是阿惠便把在硅石矿山发生了意外的爆炸事故,一家四口人无一生还的事情对酒匀讲了,但她没有说丈夫的尸首还没有得到确认这件事。
“我带他们去了矿山旧址和我以前的家,从那儿回来后两个星期左右。他就正式向我提出了要收我为养女的事情……”“原来这样。——可真不得了呀!他可是个有资产80亿日元的大老板呀!我也听说过这个人。”
酒匀对他也十分佩服。
“不过,先生,对我来说,不知为什么总有一种不安的感觉。”
“有什么不安?”
“我一想到自已怎么会成了别人的养女这件事……也不光这个,好像我对走这条道总不那么自信……”“那位阿俵是怎么说的?”
阿惠开始时就说了,以后打算和阿俵结婚成家。
“他可是特别高兴呀!因为他很高兴,我就不好问这个来扫他的兴。所以我也正好想和先生您谈一谈,帮我拿个主意……”也许阿俵过腻了那种仰人鼻息的小职员生活,听到有这样的机遇高兴还来不及呢!
不过阿惠自己却不那么高兴,仿佛坠入云雾之中。
“不,我看你是乐意的。”
酒匀一边吃着北欧风味的烤肉一边爽快地说道。
“你感到不安是有理由的。一句话,就是这种好事来得太快了,太容易了,反而使你更加小心,这是你的本能的智慧在起作用。”
“……”
“要是这样的话,我认为你可以调查一下这位相庭宇吉郎。对方当然也事先将你进行了彻底调查,所以你也应当这样。如果一旦弄清了对方的各种情况,你的茫然和不安一定会消失的!”
3
阿俵从皮包里取出一份十多页的、封面印有《特定人物调查报告书》字样的材料,郑重地放在了桌上。
封面下边是一行小字:《国际数据调查公司》。阿惠也听说过这个名字,这是一家非常有名的兴信所①。封面上边还有两个明显的大字“机密”,还有一行小字的说明:“本报告书之内容绝对秘密。万一泄露,必将要求赔偿损失。”
“今天下午。兴信所的负责人打来了电话。我便到公司附近的吃茶店取来了。因为公司里人很多,我也没有看一下。”
今天已经是10月过了一半儿的17号星期五了。下午5点钟,在宿舍休息的阿惠接到阿俵的电话,约她6点半到赤坂见附见面。
两个人没有吃饭。见面后就马上到了阿俵在下北泽的公寓。
阿俵放下书包,坐在了阿惠的身边。阿惠没有动这份材料。
“比我想的要快。”
“平时这种调查要两个星期。加急是10天左右。”
大约在10天前,也就是6日,阿俵说他找了一家兴信所,要求对相庭宇吉郎进行调查。
提出这个要求的是阿惠。
那是阿惠和酒匀律师在北欧风味的餐馆里见面后的第二天星期六,她见了阿俵时——“我知道他是有好几个大公司的实业家,但是,在正式入籍成为他的养女之前,我们是不是对他也进行一下通常的调查。我想相庭先生也肯定对我进行了详细的调查了呢!”
阿惠十分认真地按酒匀的话说,但她没有说出他的名字。自己心中有这种不安使她不得不求助于除了阿俵之外的男人,对于这种事她总是不好说出口的,也怕伤了阿俵的自尊心。
“对相庭先生的调查?”
阿俵吃惊地瞪大了眼睛,沉默了一会见后说道:“你还是非常谨慎的呀!准确地讲,相庭先生的地位社会公认,但调查的内容不免要涉及到他的私生活方面。比方说他有秘密的情人了,意外的性怪癖了等等。不过,要是调查,还是请兴信所吧,也许费用很贵。”
“要是你不同意,只好向周围的人打听了……”“不,我看这种事还是让专家来干为好。费用不要紧。我们公司常有和兴信所打交道的业务,我找熟人帮帮忙,费用也不会很高的。”
据阿俵说,他在下面的那个星期一就找兴信所进行了联系。
阿俵翻开了第1页。
姓名相庭宇吉郎大正9年②3月8日出生现住址东京都港区元麻布一丁目好时代元麻布公寓职业公司职员下一页上写着“经历概要”。
福冈县八幡市(现为北九州市)出生。
其父于筑丰地区经营三处煤矿,但于昭和25年③又购买了鹿儿岛财部町的金矿。
本人为长子(无弟妹),毕业于八幡市县立高校后考入京都帝国大学理工部矿业系,昭和17年毕业。
毕业后,就职于大阪金属工业公司。
1952年回到八幡,担任其父经营的煤矿三家公司的董事。
1956年、36岁时与白峰和子(24岁)结婚。和子系元华族白峰窑业公司经理的次女。
同年春,其父突然去世。本人继承了煤矿和金矿。就任董事长兼公司经理。
1957年,他相继卖掉三个煤矿。
1958年,移居东京都八王子市。
1960年,开发了位于秋田县合川町的铜山,就任该铜矿的经理。
1961年,成立日本陶瓷株式会社,任经理。
1968车,就任东洋核能燃料工业株式会社副经理。
1983车,其妻和子病故。同年移居现住址,至今。
“他在煤矿市场看好时就连续卖掉了三个煤矿,这是他的先见之明呀!”
阿俵发表着他的感慨。
第三页是“性格、行为、健康、爱好及其他”。
性格——敦厚。具有统率能力,擅长经营手段。
平日对部下十分放手。但一旦发生问题,他立即出面,以其果断、积极的态度发挥有效作用,被称之为极有能力而不轻易外露的人物。
行为——未闻其有迷恋酒色、赌博及其他不良之行为。
健康——无特别的既往病史。身体状况良好。
爱好——高尔夫球、登山、读书、读书的主要书目均为外文书。
评价——由于独居公寓,几乎与邻居无交往,也未闻异常,除每日由一名家政钟点工打扫房间、处理杂事外,平时很少有访客。
接着在《友人关系》栏目中,写有几个人名,并注明《与财政界人士有千丝万缕之联系》。
接下来便是关于相庭担任经理的日本陶瓷公司和担任副经理的东洋核能燃料的经营内容。
里面有建立日期、注册资金、年商业额、从业人员、交易银行等多个项目,其中在注册资金一栏中标明“日本陶瓷公司”为1亿日元,“东洋核能燃料公司”为20亿日元。
阿俵边看边啧啧称道,并不时地点着头,仔细地看过每一页每一行。但由于阿惠看不懂商业上的术语和内容,因此她只看每页末一行的“说明”。
有些她也明白,例如“在产业界被称之为第三位,注册资金、经营状况良好、稳定,对外信誉极高”以及“在日本先锋企业中,业绩上升势头不减”等等内容。
关于《个人资产》一栏中,其在各公司的股份、银行存款,以及八王子市和朝霞市的宅地、麻布的公寓等等不动产合计共为70亿日元左右。
“70亿……”
阿俵喃喃说道。以前他自称是80亿日元,但商业中资金收支常常不可能固定不动,相差10亿阿惠也不感到意外。
最后一页是《综合所见》。
事业发展顺利,资产雄厚,其社会的、个人的评价中未见不安定因素,极而言之,由于无子女及亲属,本人老后的孤独、死后财产分配等将成为问题。
“嗯,看来一点儿问题也没有哇!”
看完了这份材料,阿俵满意地大声说道。
“调查人员在最后加注了个人意见。建议相庭先生最好收养养子女,以解决老后的孤独。并认为如果有了养子女,其逝后的财产问题也可以得到解决。”
说完,阿俵双手搭在了阿惠的肩上。
“怎么样,这下放心了吧?”
“嗯。太谢谢你了。都是我多嘴,又让你破费了。”
“这不算什么。能想到对相庭先生进行调查。我还真佩服你呢!这下我更想娶你了。
关于养女一事,不会再有什么犹豫了吧?“
“没有了!”
“真的?”
“当然真的!”
“好,就这样定了!”
阿俵又把阿惠紧紧地搂在自己的怀里了。
这天晚上,也是12点多,阿俵用出租车把阿惠送回了四谷的宿舍。
住在这间贫旧的宿舍里,也不过是几个星期的事了。
如果成了相庭的养女,就一定会搬到元麻布的公寓里和他住在一起。但阿惠希望在辞去桑拿浴室的工作后,在离相庭很近的地方租一处公寓。
不知为什么,阿惠一边走在这里古旧的水泥台阶上,一边为自己头脑里为什么出现这样“脚踩两只船”的念头而感到不可思议。
阿惠之所以这样想也有一定的道理,她始终弄不明白,他把自己当成他的养女,而他又能从中得到什么样的利益呢?
是的。早点儿想出来最好!
阿惠在内心深处总有这么一个疑问:至少阿俵十分希望自已成为相庭的养女,是否是因为他在窥视着相庭的财产——?
但是,至于阿俵干这件事的漏洞一点也没有被发现,难道受骗的不是自己而是相庭?
通过兴信所的调查,相庭的身份及背景材料都明明白白了。
的确,无论哪一点上都无懈可击。
这时,酒匀律师那明快的声音在阿惠的脑子里复苏了。
“自已不是确实在心中消除了茫然和不安吗?”
和他说的一样。
这会儿阿惠从心底涌出了一股梦一般的幸福感。
她想明日无论如何要给酒匀打个电话通报一下。这时,她用钥匙打开了自己宿舍房门的锁。
她打开了电灯,而同屋的另一名大约在11点入睡的女擦身工似乎竟没有被她扰醒。
“有你的电话。”
这位女擦身工没睁眼睛便知道是阿惠回来了,便不高兴地对她说了一句。
“从7点半开始打了好几次。我说你12点以后才回来呢!对方这才罢休。”
“对不起了!是谁打来的?”
“好像说叫中条,是南国市还是南国署……”正当阿惠心中又一悸动时,电话铃又响了。
阿惠拿起了话简。
“喂,是北村惠女士的房间吗?”
对方浓重的高知口音传了过来。
“是,我是北村。”
阿惠答道。
“啊,我是南国警署的中条。”
果然是他。这时,回乡时见到的那身体粗壮的中条警部补的朴实的面容又在阿惠的脑海中呈现出来。
“您大老远的特意打电话……”
“埃刚才我是打了几次,是告诉你上次在钓谷的矿山旧址看到的摔下去死亡的人的身份弄明白了!”
“……”
“他是土井元次,51岁,住东京都台东区三丁目……”“东京人……”“对。你有线索吗?”
“不,没有。”
听到这话,中条沉默了,但似乎他听出阿惠的回答是暖昧的。
“职业是矿山工程师。是从事到日本各地对矿山资源进行测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