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卿尘轻轻地将手挣脱出来,避开他的目光:“殿下请回吧。”
夜天湛眼中含了千言万语,但终究还是一笑,回身上船离去。
卿尘怔怔看着被急雨笼罩的江堤,看那船渐渐没入江雨深处,转身,突然见四面楼门前,一个熟悉的人影立在那里。
不知何时而来,夜天凌暗沉的眼中冷冷一片,注视着伞下的她,注视着这风雨中长浪拍岸的楚堰江。
木栈两头,一段若远若近的距离,两人静静立在那里,谁都没有说话。
风意早就失了春日的柔软,掀得卿尘手中竹伞晃动,伴着震耳闷雷,一道惊电裂开乌云,在暗空中划出灼目的长光。
电闪之下,卿尘清楚地看到夜天凌眼底风云狂涌,终于明白为什么战场上杀人如麻的将军也会抵不过他凌厉注视而汗流浃背匍匐在地,就连肆虐的闪电都退却了去,那慑人目光如同一把利剑直逼心底,让她感觉喘不过气来的闷痛。
卿尘稳了稳心神,举步向前走去,头顶翻滚的雷电听在耳里并不真切,一切都失去了色彩,只能见到他的眼睛,天地间仿若只剩了那双眼睛,看着自己,清晰如许。
急雨斜斜打了满身,罗绢带着雨水紧贴着,透心的冰冷。他来了,她有多少话想同他说,现在,他来了。
夜天凌一动不动地看着她,沉暗夹着深切的撕痛在眼中,卿尘叫道:“四哥。”
“难怪,”夜天凌冷冷声音没有一丝感情,“我在这儿等你半天了。”
卿尘低声问道:“你见过太后了吗?”
夜天凌眼里怒意闪过,一把将她的头抬起,低头俯视,声音喑哑:“难怪你追问褚元敬为什么我要那么做,难怪你不愿皇祖母赐婚,难怪四处找不到你,原来是他。”
油纸伞跌落雨里翻滚着被吹入了黑暗中,卿尘感到他的手狠狠地握着自己,因为用力过度而微抖着,挣扎道:“不是……”
“那是什么?”夜天凌抑声道,“你亲口拒婚,我亦亲眼看见。”
他眼里的伤怒同这语气,像把尖刀一样刺入卿尘心头,一刀刀刺着,痛得她几欲窒息,倔强地扬头道:“是……是……你放手!”
夜天凌猛地松手,卿尘踉跄扶住一旁栏杆,心里那痛丝毫未缓,越发翻涌起来,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只靠在那儿喘息。
夜天凌见她惨白着脸不答,一阵怒意连着莫名的心痛涌上,薄唇紧抿,极力压抑着自己翻腾的情绪,忽而仰头闭目雨水激了一身一脸,转身拂袖而去。
“四哥……”卿尘想叫他,眼前却忽然一黑,心口抽起一道剧痛。冥魇随夜天凌自宫中回来,早和谢经在楼中看着两人情形不对,却谁也不敢上前,此时见夜天凌突然离开,雨中卿尘摇摇欲坠,双双抢出来扶住:“凤主!”
卿尘恍惚见了他们两个,艰难说道:“跟去……看看……莫要出……出事……”
谢经对冥魇一示意,冥魇展开身形,沿江岸追去。
谢经扶着卿尘,只见她浑身湿透,苍白脸上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早已流尽了楚痛,淹没一切。
神御军营前,拦门百年的两株老树桃花虬枝盎然,虽没有依水堤旁“一色锦屏三十里”的繁丽,却也热热闹闹绽了满树。雨打春庭零落了些,红粉嫩白碎锦似的铺了一地,如今风一轻,柔柔洒洒飘扬起来,倒给这兵戈肃杀的军营添了几分旖旎光景。
营中出入的武官兵将本就都是些豪放不羁的人,没有哪个有闲情驻足赏春,反而比平时更多了匆忙,甲胄长靴下不免践踏了落红,一晃,便碾入了尘中。
自凌王提了设北疆都护府的条陈,天帝尚未有所决断,南靖侯府六百里加急传报,年前南靖侯重病,四月乙丑薨于镇州。
诸侯封地本是世袭罔替的制度,理应由南靖侯长子继爵掌管南疆,但老侯爷长子失德无能,其他五个儿子多有不服,竟乱起灵前,一发不可收拾,直闹到天都来请决断。
此正是撤封的一道间隙,天帝召众臣议,凌王虽力主撤销诸侯封地,却反对急功近利,认为尚非时机。向天帝进言分地而封,请将南靖侯封地化为六郡分封给南靖侯六个儿子,如此各有牵制,侯国的权力亦被无形中削弱。若是此时下诏撤销封侯,诸侯历来互通声气,牵一发而动全身,一旦异心乱起,朝廷尚未准备充足,海防、边陲、关陇都将陷入危中,稳扎稳打,才是上策。天帝纳了凌王之议,但为防有变,军中仍是厉兵秣马,以备战事,自然一刻不得歇。
连着忙了几日,夜天凌同十一出了军营。一阵暖风轻盈,落花飘洒夹着微香拂面而来,丝丝点点沾上素净黑衣,他侧头避了避,眉峰紧锁,深海般的眼底一片暗沉,连这明媚春光都冷了去。近日这副神情叫整个军中人人小心翼翼,谁也不敢出半点儿疏漏,生怕惹火上身。
十一忧心忡忡地看着夜天凌,落后一步,对卫长征低声道:“这到底怎么回事儿?”
卫长征轻声道:“我也不知道,昨天问过晏奚,他只说大雨那日殿下从外面回来,自己站在倾盆大雨中整整淋了一宿,殿下不开口,谁也不敢问是怎么了。”
十一皱眉,深知能将夜天凌惹成这样定不是小事,思量着上前道:“四哥,父皇前些日子赐下来的新王府修整得差不多了,武英园连着畅音园,离你府里只一条街,我和十二弟将过墙打通,左右连着,两边往来方便。”
夜天凌停了一下:“倒是不错,什么时候搬过去?”
“下个月吧。”十一道,“几天不得清闲,好容易没事了,不如陪我去看看?”
夜天凌虽心里抑闷,却也不愿扫他兴,便道:“也好。”
武英园同畅音园对称而建,里面景致就如翻转了一般相近相衬,是伊歌城中极难得的府院。天帝日前赐给了苏淑妃所生的两个儿子,降旨扩建修缮为新王府,可谓圣恩眷隆。
嫩柳吐翠,春池冰融,园中曲径通幽,错错落落,四下芳菲怡人。泠泠洌洌的一道清泉自地下引至石上,融融流了一带碧水,分花拂柳曲曲折折往畅音园去了。
夜天凌负手入了园子深处,对这满眼春色视而不见,眉心始终紧着。
只这一点空隙,没有军务没有政事,那种感觉便如影随形地涌了上来,无比清晰的一幕,红桃、轻柳、醉香、流泉,都如她,笑盈盈清冽冽的在自己面前,一翦秋水似的明净,一笼新月般的轻柔,从没有此刻这样的清晰。
那一道利痛,自心口直浸入骨髓,只脑中有一丝儿空闲,便是她,满了心怀。
冷面下隐着能融了冰川的火,灼得五脏欲焚,他闭了闭目,唇角凌厉地锐成一刃。耳边突然传来说话声:“沿这边过去便是十一哥的武英园,咱们看看去。”正是夜天漓的声音。
似是有人应了一声,夜天漓又道:“春雨才过几日,竟连桃花都开了。卿尘,去年冬天咱们还说下了雪饮酒赏梅,谁知被平隶疫情搅了,如今换做饮酒桃林,不也是美事一件?”
卿尘似是笑了笑,说道:“若能寻得‘桃夭’美酒来,才配这美景。”
夜天漓道:“这有什么难,倒是你没精打采的,怎么好好的说病就病了呢?好些了便该出来走走,总闷在屋里也不行。”
卿尘淡声道:“大惊小怪,我不过懒得动,皇上都放我歇着了,你还特地拉我来这儿。”
这熟悉的声音叫夜天凌猛一晃神,十一笑道:“不想正遇上他们……”一扭头,见夜天凌面色清冷,眼中隐隐掠过一丝锐光,愣了愣。
夜天凌沉声道:“十一弟,我府中还有事,先走一步。”说罢竟便转身出了武英园。 …
正文 第五十九章 抽刀断水水更流
“四哥!”十一叫了声,突然顿住,心中恍然。身后夜天漓已喊道:“今日真巧了,十一哥也在园中。”
十一回头道:“刚从兵部出来,就顺便过来看看。”留神见卿尘目视蜿蜒消失在山石后的小径,轻眉微笼,眼中蒙蒙一片凄清,衬着月白衣衫脸色也淡淡,静得有些深暗意味。
夜天漓仍是那副散漫模样,一袭窄袖长衫下举手投足都是不羁,笑说:“听说兵部最近忙得人仰马翻,几天都见不到你,母妃今早还说呢。”
十一道:“也就这一阵,再忙也不及四哥,都几日没正经合眼了。”却见卿尘细眉微微一蹙,转而又恢复了平淡模样。
“四哥是越发严厉了。”夜天漓笑道,“我们才说饮酒赏花,正要差人去找你们,也不知四哥、七哥他们是不是空闲。”
卿尘眸底滞了下,拦住他道:“他们都忙着,人多了反乱,就我们三个人好了。”
“也好。”夜天漓打量她一眼,抬头和十一交换个眼神,转身吩咐人去办酒。
几人往桃林过去,远远就见云蒸霞蔚,绚烂无边,当真是芳菲四月,人间美景。
十一将卿尘扯到一边,低声问道:“你和四哥怎么了?”
卿尘凤眸低垂,淡淡说道:“没事。”
十一一皱眉:“还说没事?一个玩命似的难为自己,一个大病一场脸现在还惨白着,好端端会这样?”
卿尘抬头,对他一笑,很认真地说:“真的没事,只是一点误会,过些时日自然便好。”
十一道:“既知是误会,怎不解释清楚?”
一抹桃色自卿尘眼中掠过,她悠悠看着那桃林:“不解释自有不解释的好处,也不必解释。”想了想又道:“往后你们不要常来找我,但凡行事,谨慎收敛。”
十一自她话中查知了几分不寻常,说道:“四哥这几天心情可坏到家了。”
风过芳菲起,翩跹发间,卿尘只应了一声“嗯”,便转身先行。
桃林下轻红铺了一地,夜天漓已伸手将一小坛“桃夭”拍开,花香添了酒香,清清冽冽溢了开来,未饮人已醉。
几人寻了一方平石,随意而坐。卿尘将那衔珠杯执起,白玉中一抹嫣然酒红,妖娆万分。抿一小口,既不烈,亦不呛人,只是一点飘忽莹彻的酒意,满是桃花缤纷的风流,偏生又化进喉舌一般,缕缕醇厚香酽。
仰头入喉,那一股暖流自腹中直冲上来,不觉双颊已微热,方才清淡的醇绵,慢慢便回出些莫名的酸涩,袅袅缠绵四肢百骸。
这酒,浅酌豪饮都是荡气回肠。
十一早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好酒,桃夭引鹤,醉中风流。”
卿尘抬手斟酒,举杯道:“借这灼灼桃花烈烈美酒,贺你二人即将新迁府第之喜。”兄弟两人笑受了。
桃花影里落英缤纷,几巡过后,十一忽觉卿尘今日已饮了数杯,一挡她:“这酒后劲烈,你又没酒量,别多喝了。”
卿尘笑推他:“任你醉中风流,不容我酒里乾坤?”斜靠着一株桃树,腮侧淡飞轻霞,星眸微醺,眼底却清凌一片,朦胧笑意似幻似真,映在那琼浆玉液中。
她看得清楚,扬眉一笑。
再斟满,同夜天漓饮一杯,夜天漓兴起,朗声吟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侧耳听。”
卿尘灌一杯酒,将那白玉杯丢下,半醉中偏偏心底明晃晃的亮醒,拍案击节,与他对吟:“钟鼓馔玉何足贵,但愿长醉不愿醒。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长兴高歌,一气而成,她拂袖将桃花扬得满天,只觉胸口热辣辣的,那酒不知怎么化出了泪,沾惹落红纷纷。
夜天漓正觉痛快,突然见卿尘落下泪来,不禁诧异:“这是怎么了?”
卿尘笑道:“来,再喝!”
十一已将她杯子拿开:“卿尘!”
卿尘见他喝阻,也不去找杯子,挥手道:“好吧,已经醉了,我不喝了。”靠在桃枝间,仰起头,妖艳桃红在她水蒙蒙的眸底映得清澈。
脑中千头万绪,也不知在想什么,只是这酒像掀开了五脏六腑,将沉淀至深的东西一并翻腾上来,抑也抑不住。
恍惚间似是回到了属于自己的地方,也曾同那些朋友买酒言欢,高谈阔论,笑灯红酒绿,将年华纵歌。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她嘲弄地看了看衣间桃花,糊涂了,忘了现在她是谁呢,果然酒是会醉人的。是醉又如何?
长石白石广场,平坦庄严,宽二十丈有余,遥接致远殿前殿。一旁大道两侧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