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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士奇对他准备应用的方法作了几点技术上的说明,这些方法开支很大,需要有一个庞大的组织。他的结论是他无法在意大利,在目前这种充满敌视的气氛中继续他的实验。谈话于是转入了另一个主题,他们谈及了学者所受到的迫害。斯波尔向卢士奇介绍了艾莎·施密特,一个德国的女物理学家,她因为持有相对论观点而被密告给盖世太保,只是由于很快逃了出来才幸免一死。她试图让同行们了解纳粹分子对现代科学的仇视。她的叙述使在座的人不寒而栗,若不是另外两位流亡者出来证明的话,他们简直不敢相信他们会如此残暴。
在德国,相对论的拥护者受到了镇压。爱因斯坦不得不早就离开,他的书在广场上被用大火焚烧。他的信徒,为了忠于他的理论而付出了鲜血的代价。所有那些无意中对E=MC2流露出某些同情的人,都被关进监牢、流放、甚至有时被人群撕成碎片。特别是最后这一点,使具有自由思想的人深感痛苦。人民受着宣传的影响,被宣传所奴役,再也分不清谁是他们的朋友了。
“意大利还没有这种耻辱,”卢士奇说,“但是这种事情随时可能发生,所以我决定不回去了。我不是在替自己担心,但我必须在自由和平静中继续我的研究。”
经过长久的讨论,看来卢士奇的方案是惟一可以使他们赖以反对迫害和符合科学原则的纲领,只有它能够转变群众的思想,不是用词句,而是用行动告诉他们真理之所在。大家一致认为这个方案只能在一个自由的国家才能得到实现,那里,远离欺侮和暴行,有政府协助。
“美国可以满足这些条件,”卢士奇说,“爱因斯坦已经在那儿定居下来,他的名气将给我们提供支持。政府的帮助必不可少。”
斯波尔同意了。他想他可能也要被迫离开祖国,如果希特勒的毒素在他的国家传播开来的话。
“目前,”他说,“我们必须让卢士奇利用我们所有的研究成果。我们再也没有权力自私地保留我们的任何秘密了。在威胁着我们的危险面前,我们应该团结起来,结成一体。谁知道我们明天是否还能讲话?”
卢士奇和罗莎拉着手,透过雾气努力分辨着高楼大厦的轮廓。轮船驶进纽约。激动使他们透不过气来,这不仅因为他们摆脱了欧洲敌视的环境,或者说摆脱了被压迫的地位,而更重要的是因为他们觉得使命在肩。
意大利学者带着欧洲整个科学界和平的希望而来。如果他的事业顺利,像他自己和他的同行们所希望的那样,人类将要承认错误,暴君们就再也不能在人民中间得到任何响应,E=MC2将改变世界的面貌。
临行前的最后几天里,他度日如年,闷闷不乐。甚至连在斯德哥尔摩接受诺贝尔奖金对他也成了受罪的事。兴奋之后,他很快就正确地估量了这种奖励的意义。他不是那种在既往的荣誉上止步不前的人。他不断地看着前方,欣赏他这种创造的热情的罗莎,向他莞尔一笑,指着天际依稀朦胧的自由世界说:
“你一定会成功,昂里科。你现在王牌都在手里了。”
“是的。但我认为这个可以填补最后的空白。”
他把一个写满记录的灰皮笔记本举在她的眼前。
“这是什么?”
“艾莎·施密特的论文。德国的最新发现。”
遵循斯波尔的建议,所有的学者都把他们最秘密的研究成果交给了他。某些成果意义不大,他已经了解了,但艾莎·施密特给他的论文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把整个的旅途都用来研究它。这篇论文概括了女物理学家原来的导师、最伟大的德国科学实验工作者之一奥托·汉斯的研究工作。卢士奇一看便知道这份文件异常重要。
这篇论文里只是透露了最重的原子——铀原子的原子核被分解成最简单的成份,然而这是迄今为止前人未曾做过的工作。实验带来了有关这种金属内部结构和通过衰变所释能量的具有决定性意义的资料。从研究这些资料出发来估计作相反的实验所必须的能量就易如反掌了。
当天早晨,对论文深思熟虑之后,卢士奇决定集中力量制造铀。这种物质的原子,因为最重,所以也最为复杂,然而由复杂性所引起的附加困难对他的才能来说,只不过是多了一种鞭策的力量而已,一种重金属的制造成功,要比制造一种轻金属使人类更为震动。
当轮船驶进港口时,卢士奇把他最后的决定告诉罗莎。他们准备上岸,一边想着上帝安排的令人赞叹的平衡:链条上的最后环节,也是最重要的环节之一,竟在德国打锻而成,而德国恰恰是E=MC2最凶恶的敌人横行肆虐的国家。
第四章
爱因斯坦尽管年事已高,还是步履轻盈地走了过去。他熟悉美国总统,对他怀有敬意,但他不喜欢正式的会见,这次他之所以不得不来见总统,是因为他觉得有一种迫在眉睫的义务感。
总统知道他是何等的讨厌开会,早已屏退了左右,他们寒暄之后便谈到正题。
“您的信在我这儿,教授。您的名望使我毫不怀疑发现的重要性和建议的严肃性。不过请您把它给我慢慢地大声地重念一遍,我们然后再谈。某些问题使我还有不甚了了之感,我很想使它们得到澄清。”
爱因斯坦念道:
““世界各国最近所进行的研究工作使我设想E=MC2的原则可以在实际中得到应用”。”
““特别是卢士奇教授的研究,他把他的研究成果抄寄给我,他的结论是一部分以所谓宇宙辐射形式分散和浪费在宇宙之中的能量可以被聚合和被转化成一种重金属,例如铀。假如这具有无容置疑的理论意义的转化过程得以实现的话,对人类来说,这将是一个本世纪其它发现无法与之比拟的重要进步……””
接着是关于正在进行中的实验的几点简单扼要的技术考虑,总统请学者跳过去。
“我希望您再给我念念您的结论。”
爱因斯坦跳到信的最后,念道:
““最后,少数了解这个秘密的物理学家和我本人,我们恳切地建议美国总统关心卢士奇所进行的工作,把他的工作置于国家目前的其它计划之上,并同意向研究人员提供他们所需要的庞大拨款”。”
爱因斯坦停住了。总统默默地带着赞赏的神气看着他,然后缓慢地说道:
“我明白了……您知道吧,教授,您和您周围的学者代表着当代世界的精华之一?”
“您这是指何而言?”爱因斯坦问。
他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总统的话里含有某种讽刺的意味。
“你们的忧虑和我们的忧虑相距是如此之远,人们很容易把你们想像成是另外一个星球的人。请听我说,教授。您总不会对国际局势的严重性一无所知吧?您知道,战争明天就可能在欧洲爆发,而我们这个国家不会长久地游离于冲突之外。全世界所关心的只是战争装备,地面上、海上和空中的武器装备。我们的军事首脑抓住我不放,他们要求拨款。我已经预见到总有那么一天,国家的所有物力都将被动员来备战……您选了这时候,您,爱因斯坦教授,你们这些天真的学者,要求我推动我的政府去关心这样一种事业:它或许具有重大的理论意义,但立即应用……”
“阁下,”爱因斯坦打断了他,“正是目前的国际局势促使我不得不来见您。我所代表的那一小批学者完全了解目前国际局势所包含的巨大危险。然而我们认为暴力只会引起暴力,如此循环会无休无止,相反,我们认为在目前的混乱中,一种无私事业的榜样定会使世人钦敬,只有它才能使各国之间疯狂的军备竞赛停止下来,这一竞赛的结果必然导致人类灭亡。我们认为卢士奇为争取进步、自然秩序和人类正确使用他们的干劲和热情所获得的成功可以避免战争,或者当战争已经打响之后可以使它很快地停下来。”
总统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那么,教授,”他问道,“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您打算从星球上获取能量,一定是用一种昂贵的手段……”
“我没有考虑钱的问题,阁下,不过肯定要用几百万美元,不应该掩盖这一点。”
“几百万美元……转化成金属,大量的能转化为一点点金属,是这样吗?您指的是什么?几吨?”
“阁下,”爱因斯坦激烈地说,“如果卢土奇能够用我们周围无处不在而我们又毫无察觉的大量的宇宙能,能够用几百万美元的开支制造出一个原子,一个铀原子的话,总统先生,即十亿分之一毫克的十亿分之一的物质,我认为他也已经达到了他的意图,他为人类,特别是为这个自由世界的开路国家作出了很好的贡献;我还认为一个伟大国家的领袖通过支持这次试验所获得的荣誉将远远超出所有军界领袖们的荣誉。”
总统又变得严肃起来,他把手伸给他。
“我喜欢您的信念和您的理想主义,教授。请相信我,作为一个人和一个美国人,我也同样相信这种毫无私利可图的研究,久而久之必会得到应用。如果不是目前形势混乱的话,我会给您全力支持的,但是我对我的国家负有直接的责任,我必须考虑我的顾问们的意见……为此,我向参谋长出示了您的信,并让他绝对保守秘密,他对我说了如下意见,他的意见使我震动,我承认。我感到奇怪的是这种看法您却未曾有过。”
总统停了一下,目不转睛地看着爱因斯坦,又接着说下去。
“他对我说:“我完全没有考虑过这类事情。但如果学者们没有弄错的话,如果E=MC2,如果一种大量的能可以聚合成物质的若干分子的话,我觉得少量的物质应该潜在地包含着巨大的能量。让他们摧毁物质同时使能量在很短的时间内爆发出来,这应该比反方向的行动更为容易些。这样他们会使国家拥有一种重要的武器,这种武器会使我们在战争中处于优势地位”。这就是军人们的观点。我应该补充说明我对此毫无了解,教授,但是这种推理给了我很深刻的印象。”
爱因斯坦一时颇为狼狈,总统的话出乎意料,使他无言以对。他思考着,慢悠悠地说:
“一种爆炸,一种物质的衰变?”他说,“我承认,总统先生,我们没有想过。”
这倒并非谎话。不论是轻视实证的事先可以预见任何可能性的爱因斯坦,还是第一个想到要用物质实证来说明公式的卢士奇,还是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原子无穷潜力的挪威科学家斯波尔,还是把铀分解成微小成份的德国科学家奥托·汉斯,还是那些致力于把质能等量关系式应用于实践的法国、英国和奥地利的学者们,他们之中没有一个人曾经考虑过E=me”的这种应用。他们对毁灭怀着本能的憎恶,这使他们的智力领域受到了限制。
对总统的建议的各个方面重新思考和充分了解之后,爱因斯坦生气地说:
“如果我没有理解错的话,总统先生,您的参谋长要求相对论学者给他造一种炸弹,是吧?”
“是的,一种炸弹,它的威力,在我们这些外行人看来,似乎大大超过所有的武器。”
学者努力控制着自己,他说:
“我们之中没有任何人有过类似的想法,这真是科学的荣幸,它只能产生于一个军人的头脑。”
“这是可能的,”总统说,“但考虑到战争,我也必须听听军人们的意见。而我们可能要与之战斗的对手,我提醒您注意、教授,他们也正是您的敌人和科学的敌人。正是他们使您不得不离开欧洲,正是他们正在迫害您的拥护者。”
“即使是为了对付敌人最野蛮的行径,阁下,即使是为了粉碎谎言,”爱因斯坦叫道,“我也绝不可能参与一种死亡和毁灭的事业!”
尽管他义愤填膺,他的头脑从总统说第一句话时起就不停地思索着。他能敏捷地推及一个思想的发展所能引起的最严重后果,一幅血淋淋的图画已经出现在他的眼前,这将是为使物质衰变所进行的一系列日益巧妙的实验造成可悲的结局。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知道这前景的恐怖不能作为说服军界领袖的证据,他平静地说:
“我们多年所进行的斗争,总统先生,是一种智力斗争,是真理对谬误和谎言的战斗。这种冲突需要思想武器。我今天给您带来了最强大的武器:为一个伟大的真理向世界提供明显证据的可能。而您却对是否支持我们犹豫再三!”
“我没有拒绝。我愿意再思考一下您的设想。目前,我答应您一小笔补贴,以使卢士奇可以继续他的研究……,但我现在要向客观的学者问一句话,向我们时代最伟大的学者,也许是历代最伟大的学者: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