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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张松龄点点头,轻轻出了一口长气。不知道怎么的,心里头就想起了当年老二十六路特务团在核桃园跟小鬼子死拼,以黄副司令为首的一群人在背后给特务团下刀子的事情。那场经历,让他彻底认清了人性之卑劣。从此以后,再也不敢轻易相信别人。
红胡子心里头倒没那么多弯弯绕,介绍完了上头对作坊的关注,又继续问道:“村子里的百姓们反应怎么样,愿意进作坊打工么?你打算怎么给他们结算?!”
“还行!”说起实业方面的事情,张松龄心情迅速又好了起来,“按照事先商量好的,咱们出资金和技术,村子里出场地。产品由咱们统一收购。赚到钱后再扣除垫付的成本,利润三成归村委会支配,七成上缴到游击队。村子里的工人按天算钱,每天上午和下午各干五个小时,中午两个小时回家吃饭休息。大工干一天给发三角钱,小工给一角五。若是加班的话,工钱再按小时折算。一个月最多工作二十四天,休息六天。工钱先由咱们游击队垫付。”
“那一个月辛苦下来,最多才能赚到七、八块钱啊。”红胡子在心里迅速计算了一下,有些不安地说道,“会不会少了一点儿?擀毡子可是个体力活!”
“比起口里那边的工厂来,肯定是少了。”张松龄笑了笑,轻轻摇头,“但比起种地,还是强出了许多。您甭看这边家家都有自己开出来的荒地,可忙活一整年下来,每个壮劳力扣除了口粮,也就能赚七、八块大洋的样子。给咱们工厂干,一个月差不多就能顶一年,所以咱们不愁招不到工人。我现在招工,是优先照顾家里头有人参加了咱们游击队的,剩下的名额,才交给村委会去分!”
“这”红胡子还是觉得张松龄定的工钱有些黑心,但游击队自己的情况在那摆着呢,也不可能赔了本钱去赚吆喝。想到此节,把又是把心一横,大包大揽地说道:“就按你的方法办,等将来赚到了钱,再想办法补偿工人们一些就是。”
“等骨胶作坊和熟皮子作坊开起来就好了,这两样利润更大,也更容易向口里来的商人出货。眼下我的想法是,先tongguo擀毡子,让村民们接受作坊的存在。然后,再利用毡子作坊培训出合格的工人,然后再建立新的作坊。由容易到难,循序渐进。等到将来,甚至连子弹复装,都可以交给村子里的专门作坊来干。咱们提供技术和废旧子弹壳,然后收购成品就行。可以节约下战士们很多时间!”张松龄想得很长远,耐心地向红胡子介绍。
前面的一些安排,红胡子早有印象,听得连连点头。听到了最后一句,却被张松龄的大胆吓了一跳老高,“怎么,连子弹复装,你也准备交给村民来做。他们,他们干得了么?”
“一点儿问题都没有!”张松龄得意地点头,“无非是把子弹壳融化成铜水,再倒进事先做好的模具里铸造子弹头,然后用砂石将子弹头打磨光滑,复装回去而已。如果分成几道工序,交给村民们来做,每个小组专门负责一道工序的话,速度会比现在快得多。成品率也能更有保证!当然,近期还是要由咱们自己营地内的作坊来做。第一子弹的原材料供应不上,第二,现在交给村子里,也会引起很多没必要的麻烦!”
听他说不是立刻来做,红胡子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内,长出了一口气,低声强调:“嗯,就跟你上次说的砖窑和石灰窑,要等条件成熟时再考虑!对了,村民夜校那边,你是不是也抓紧时间安排一下?如果需要我这边配合的话,尽早跟我提!千万别抻着!”
“最近我时间上有点安排不开!”张松龄脸上终于露出了几分为难之色,犹豫着回应。“但是,吴组长好像跟我说过,他不介意给我提供一些帮助。要不,您问问他,愿不愿意把这件事情独自承担下来?!”
“你是说小吴?!”红胡子皱着眉头,困惑地看向张松龄。从后者的脸上,他看不出任何虚伪的神色。轻轻点了几下头,继续说道:“那好吧,我就去问问他。也对,我的确该给他压点儿担子了!否则事事都依靠你,把你累垮了也是个麻烦!”
张松龄的本意就是把电讯组拉进来,分走一部分自己的功劳。免得组长小吴整天斗鸡一样盯着自己,令双方心里头都不痛快。此刻见红胡子答应了自己的建议,便笑着说道:“吴组长学历比我高,又专门学过如何发动群众。他当这个夜校的负责人,肯定比我更合适。您就放心好了,估计用不了多长时间,夜校的成绩,就能把新兵营远远甩在后头!”
“你小子,就会找借口偷懒!”红胡子伸手在张松龄的脑袋上揉一把,有些无奈地数落。是哪个向上级部门反应了游击队正在开作坊的创举?不用猜,他心里头就如同明镜一般。而以张松龄的聪明与老成,肯定也会想到上级部门能这么快掌握游击队的动向之原因所在。接下来做出一些防备性举措,也就无法避免了。
但令他感到欣慰的是,张松龄并没有想去找小吴的麻烦,而是主动把一件相对简单并且能快速干出成绩的事情,转让给了后者。这就显示出了两个年青人之间境界的差距,也无形中证明,他红胡子看人的眼光一点儿都没错。自己的事业日后绝对可以交给此小胖子,哪怕他的思想觉悟提高得稍慢一些,也大可放心。至少,不用怕他把队伍往阴沟里头带!
又看了张松龄那年青得不像话的面孔一眼,红胡子笑着将他推开,“行了,我这里没别的事情了!你赶紧回去给新兵蛋子上课去吧,估计他们早就等得不耐烦了!”
“那我就回去了!有事情您尽管直接来找我!”张松龄又客气了一句,转身走向专门开辟出来供新兵学习的教室,脚步在不知不觉就间,就变得有些轻松。
“这小胖子!心眼儿真多!”望着他快速远去的背影,红胡子笑着自言自语,“好在没什么坏心眼,要不然,还真没人能治得住他!”
笑罢,一边揉着自己站得发酸的老腰,一边慢慢往指挥部走。才走出了三、五十米,在一座房子之后,突然闪出了电信组长小吴那张文质彬彬的面孔,“王队,能耽误您几分钟时间么?我想找您说点儿事情!”
“能,有什么不能的!”红胡子看了看自家手腕上已经老掉牙的表,微笑着点头,“怎么了,电台的电池又不够了?!那你可尽量省着些,这东西在附近根本没地方卖!游击队目前的存货,还是靠人家小张队长的面子,从晋绥军独立营那边讨过来的呢!”
“嗯,我知道,我已经尽量省了!”电信组长小吴被说得脸色发红,讪讪地解释,“就是因为咱们这边的地势太低,不太容易接受到电波,所以才不得不将功率开大了些。”
“你心里头有数就行了!我不懂这些!”红胡子点点头,笑着补充。虽然心里头觉得小吴做事眼高手低,他却不愿意太伤对方自尊。毕竟这孩子是从军分区直接补充下来的,自己多少得给首长们留点儿面子!
“我想办法在电池上打几个孔,加些精盐进去,就能让它更耐久一些!”听红胡子不打算深究,小吴赶紧想办法弥补自己的过失。
“嗯,你自己能想办法解决就好!”红胡子点头表示嘉许,“找我什么事情?上级领导又有新指示了?”
“没!”电信组长小吴笑着摇头,“我找您,是想说一说毡子作坊的事情。张中队长制定的管理制度,我不知道您看了没有?”
“已经交到我那了,还没来得及看!”红胡子的眉头又轻轻皱了起来,带着几分不满轻声回应,“怎么?你在里边发现了什么问题?会影响生产么?”
“这个,也不能说是问题!”小吴抬头看了一眼红胡子的脸色,说话的声音变得有些底气不足,“单纯,单纯从作坊管理的角度,不算什么问题。张中队长家里是开铺子的,知道怎么让学徒出力气干活,知道怎么样才能获取最大的利润!”
“嗯!”红胡子只是轻轻沉吟了一声,对小吴的评价不置可否。
“但是,从其他角度,这个示范作坊,对工人却太狠了些!”小吴斟酌着词句,尽量不用‘剥削’这个字眼,“我是说,他把铺子里头对待学徒和长工那套,几乎照搬进了作坊。每天上工时间固定得非常死,中间上厕所要向工长请假,喝水要请假,上下班时间都固定得死死的。迟到、早退,都要扣工钱,也不管工人们是不是生了病,是不是有其他原因!工资原本开得就很低,每个月再七扣八扣下来,我怕跟城里头的血汗工厂都有的一拼!”
“哦?!”红胡子脸色迅速涌起一抹怒意,不是因为张松龄苛待工人,而因为小吴故意找茬制造矛盾。“你已经去作坊里头看过了?跟工人聊过没有,这都是他们的意见么?”
“还没!”电讯组长小吴被问得脸色又微微一红,讪笑着解释,“张中队长把管理条例拿过来,让我给他提意见。我怕贸然说了自己的想法,惹他不高兴。所以才想事先跟您沟通一下!”
“那你就先去作坊里干几天活,问问工人们的意见再说!”红胡子上下打量着小吴,低声命令,“手头的工作暂时先交给你的组员,你亲自下工厂里看看。正好,我准备在村子里头给百姓们开个夜校,教他们读书、识字和抗战救国的道理,你也把校长的责任承担起来!”
“我,我”当校长教百姓读书识字,向他们宣传抗日救国的道理,小吴不在乎。但是去作坊里和满身汗臭的工人们一道去擀毡子,却让他想想就能起一身鸡皮疙瘩。那是纯粹的体力劳动,压根儿不该他这大学毕业的人间骄子去做。虽然就在一分钟之前,他还口口声声代表工人们抗议张松龄的剥削!
“怎么,你怕了?”红胡子不用猜,就能想到小吴的心思。笑呵呵地看着对方,低声激将。
“不,不是怕。我,我家是南方的,没干过擀毡子的活!”小吴当然不愿意认耸,立刻大声替自己辩解。
“那就去试试,不会可以学!相信以你小吴的聪明,半天就能学会!”红胡子笑着拍了下他的肩膀,一锤定音,“不用你一直干,只在作坊里擀两个星期的毡子就行了。等你跟工人们混熟了,了解到他们的真实想法和难处,再回来提意见,不是更有说服力么?!”
注:上一节提到韩复渠,这里再补充几句。韩氏当年虽然有很多劣迹,但在主政山东时,却的确把山东省当自己的长久基业建设。请了很多当时的牛人除谋划策,试图从根子上解决农村问题,也曾经大力兴办实业,兴办教育。所以笔者认为,后世提及韩,不应因其过,便掩其功。
第二章 逆流
给张松龄上了半天眼药没起任何作用,反而把自己给送到了作坊里当工人体验生活,甭提电信组长小吴心里有多郁闷了!然而他却不能抗议自己受到了不公平对待,毕竟游击队大队长红胡子本人,也经常亲自下到营地内的浴盐作坊和子弹复装作坊里帮工,活干得一点儿也不比年青的工人们少。
带着几分死也要争一口气的念头,电信组长小吴跟其他技术骨干交卸了工作,第二天一早就下了山 。才在作坊干了两天,他就累得浑身上下肌肉酸疼,整个人都如同散了架子一般。这还是工友们看在他是游击队的人的份上,刻意让他少干活多休息的结果。
“不行,怎么着也不能让一个国民党比下去!”夜里躺在老乡家的火炕上,电信组长小吴咬牙切齿地发狠。tongguo这两天实地考察,他倒不再认为张松龄给工人们开的薪水太少了。就这种每天不过是三角的低廉工钱,还有人天天跑来跟自己打听游击队的新作坊什么时候能招工。如果作坊真的像上海滩上那些新型工厂那样,给工人们开出每天五角到一块的报酬标准,估计前来报名干活的人得打破脑袋,山下大部分农田都得直接抛荒。
况且手工制毡的效率,也实在低得可怜。照当前的产量,扣除给工人们的报酬之后,作坊也就是勉强保本运营儿而已。当然,随着工人熟练度的提高和原材料价格的波动,今后作坊的收益还会慢慢增加,可那也非常有限,绝对不可能像他自己原来想的那样,让整个游击队变成新的“剥削”阶级,骑在工人们头上作威作福。
作为这个年代难得一见的大学生,晋察冀军区的后备干部重点培养对象,小吴轻易不会放弃自己的骄傲。既然在作坊管理方面输给了张松龄一次,他就绝对不肯被眼前的艰苦劳动吓退,再输给张松龄这个前国民党军官第二次。咬着牙又坚持了六天,硬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