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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翻到那一页,递到他面前。
在“头条”下面,有一篇简短的报道。
标题是“有四次前科的恶棍专钓看上进口车的年轻美眉”。
“这名歹徒是上个月在川越被逮捕的多次作案的强奸犯。他平时都开蓝色的宝马。到目前为止,被害人已经超过二十人。这个男人很缠人,只要被他盯上,即使想躲开,他也会开车追上来,把女孩子强行拉上车,闯入女子家中。你不记得了吗?”
而且这个歹徒是爵士乐迷。爵士爱好者听到这个消息,一定会暴跳如雷。听说他在犯案时,都会放亚特·布雷基的Morning作为背景音乐。
生驹看完报道,抬头看着我,小声说:“你的意思是,这个人就是守口麻子说的那个男人?”
“对。她说是两个月前发生的事,时间上很吻合。那家伙在东京市区到处寻找猎物下手,绝对有可能晃到那家加油站。”
生驹缓缓摇了摇头,把杂志放回原处。
“这种推论太牵强了。”
“为什么?这不是很吻合吗?”
“吻合的只有蓝色宝马而已。你知道全日本有多少辆蓝色宝马吗?这纯粹是巧合。”
“不对吧。那爵士乐呢?”
“那小女孩连爵士乐和进行曲都分不清楚吧?”
他用平静的语气断然否定。我向他追问。
“为什么偏偏是那天晚上直也约了她?他还说‘今晚不行,你不能跟他走’,这怎么解释?”
“他想追麻子,才找这个借口。这种借口很常见,你难道没干过这种事吗?”
我们两人的声音都很大,办公室的人以为我们在吵架,惊讶地看着我们。生驹拍了拍我的肩膀,降低声调说:“你想得太多了。这叫疑心生暗鬼,当你觉得害怕时,连忘了收进来的衣服都看成是幽灵。”
我惊愕地看着他那张大脸说:“怎么可能?”
“我觉得很有可能。”他耸耸厚实的肩膀。“因为,我以前投入的样子就和你现在一样。”
刚好这时有人喊“有电话”。是我桌上的电话。我憋着一肚子火,一把抓起电话。
“喂,我是高坂。”
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喂?喂?”
沉默。
我脑子里闪过傍晚的那通电话,不由自主地把听筒拿在手上看了~下。但是,那个接电话的人不可能打回来。
“请问是哪位?”
这时,好不容易听到一个沙哑的声音说:“你是高坂先生吗?”
“是。”
那个十分沙哑、分不清是男是女的声音又问:“你就是以前八王子分社的高坂昭吾先生吗?”
“是,请问你有什么事?”
一阵刺耳的声音,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在笑,随后——
“第七封信,不知道你看了没有?”
我意识到自己的脸顿时僵住了。在一旁抽着Hi Light、一直看着我的生驹丢下烟蒂,坐直身子。
“看了吗?”对方又问了一遍,这次很明显,他在笑。
“看了。”我慢慢回答。生驹立刻觉出不对劲,以和他那庞大身躯不符的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靠过来,把手放在旁边的电话上,小心翼翼地拿起了听筒。
“你是谁?”
我这么一问,沙哑的声音又笑了笑说:“你说呢?”
“那些信都是你寄的?”
“谁知道呢!”
“你为什么要干这种事?”
生驹用手示意我让他多说点。我喘了口大气,用尽可能温和的声音说:“光是这样,我怎么知道你想干什么。你有什么目的?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过了一会儿,对方叹了口气说:“已经过了那个时机了,真是太可惜了。”
听他的口气好像在为什么事感到遗憾,我立刻觉得冰凉的手指抚过我的背。只有一根手指.就在我的背上。
“你不记得了吗?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你可能忘了。”
我调来《亚罗》之前在八王子分社,那是三年前的事了。
“你的意思是,在分社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对吗?你说得这么含糊,我怎么知道是什么事呢?我在那里待了两年呢。”
我原以为对方会说,那我就告诉你,但我的期待落空了。对方只是发出嘿嘿的嘲笑声。
“喂?喂!”
“反正,你小心点就是了。”
“所以——”
“不是只有你,还有那个,叫什么来着?对,小枝子小姐吧。我觉得她也要小心为妙。”
电话挂断了。我握着发出“嘟、嘟”声的电话,看着生驹,他也抬头看着我。
“你以前听过这个声音吗?”
我摇摇头。
“我连对方是男是女都分不清楚,而且那声音很奇怪,可能用了变声器。”
我把听筒放回去,坐在椅子上。虽然没有恐惧的感觉,但很生气、很焦急,我一只手托着腮,视线始终无法从电话上移开。
生驹消失了一会儿,随后拿了两杯速溶咖啡过来。
“怎么样?在八王子分社时,有没有发生过什么事?”
“我正在想。”
“那儿也有跑地方法院和地检署的线吧?”
“对。”
“你跑过那条线吗?”
“我曾在那条线上耗了一年,没遇到什么值得写的大案子。”
“那,都是捡路边新闻吗?”
“差不多吧。”
生驹紧锁眉头:“黑道呢?之前不是去砸过报社吗?”
“他们找茬儿时,我刚好离开了。”我放下托着腮的手,坐直了身子。“而且这种事不像黑道干的。”
“那倒不一定,黑道也有阴险的家伙。以前我作土地收购的采访时,不知道惹毛了谁,每天半夜都给我打电话。”
“恐吓吗?”
“不。放诵经的录音带给我听。整整一个月啊,最后我也跟着一起诵经。托他的福,我死后绝对可以去极乐世界。”
我笑了出来,浑身终于放松下来。
“凭我的感觉,这个人还会再打来。”生驹说道。“如果再打来,你要尽可能拖延时间,让他多说话。现在这样乱猜也没用。”
“我知道了。”
“要把对话录下来。应该有那种可以连接这种旧式电话的录音机。”
生驹站起来,把手放在桌上,看着我说:“有一件事,现在也得做。”
我知道他要说什么。
“和小枝子联络一下,对方提到了她的名字。总之先查查她在哪里。”
我叹了口气:“我知道啦。”
5
那天晚上,没再接到骚扰电话。十一点左右,我带着没看完的打印资料离开编辑部。
从JR线的市川车站到公寓,差不多要走十五分钟。这一带是住宅区,附近有很多房子,小酒店、录像带店和便利商店都营业到深夜,路灯也很亮。
但在距离公寓还有十米的时候,我还是回头张望了一下。并不是觉得有人跟踪我,而是一种下意识的动作。
一对青年情侣共骑一辆自行车,摇摇晃晃地穿过前面的十字路口。头顶上传来“啪答、啪答”的水声,不知道谁正在洗澡。空气中充满了平静。
“自己吓自己。”
说出这句话,心里舒坦了点。。
我住的那幢公寓是四层的楼房,共有十一个房间,算得上“豪华公寓”,但住在一楼的房东却顽固地死守着“田中公寓”这个俗气的名字。
“我不喜欢豪华公寓这种莫名其妙的名字,如果不喜欢田中公寓这个名字,就不要租这里的房子。”
这位老人家对什么事都喜欢发表一下意见,管理工作也做得一丝不苟。他曾两次帮忙抓贼,现在门口处还挂着警局颁发的感谢状呢。
我搬来这里刚好两年,第一次来这里看房时,房东和我聊起歹徒拿着霰弹枪闯进朝日新闻分社,导致两名记者死伤的事件,还不停地说记者“真是个危险的职业”。
我原以为自己会被拒绝,结果大错特错。相反,他一脸正气地说:“我永远站在正义的一方。”还说:“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捍卫言论自由,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搬过来吧。”
后来从房屋中介那儿听说,房东以前是剑道老师,剑道可是有段数的。难怪他一身正气。他虽然已经不去道场练习了,但看他在院子里拍打晒好的棉被时,腰杆仍然挺得笔直,一副气宇轩昂的样子。
虽然我放一百二十个心搬了进来,但没想过有朝一日竟会给房东添麻烦。目前恐吓电话都是在编辑部接到的,可保不准哪天会波及住家。
我根本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对我的情况到底了解多少。回到曾被来这里住过一晚的生驹说是“一无所有,反而显得宽敞”的房间,直接坐在地上,只打开床边的灯,喝着罐装啤酒,胡思乱想了好一阵子。回想起那些印象深刻的事件,在采访过程中有过摩擦的人,没有一个可以对上号的。
主编曾说“谁都无法预测愤怒会在什么时候爆发”、“也不知道会因为什么而爆发”。说得夸张一点,即使自己根本没错,对方也会找上门。
可是,为什么如今还会提起小枝子的名字?这是让我觉得最不可思议的地方。
要找她并不难,我们有共同的朋友,只要一通电话,就可以知道她的消息。我又没做什么亏心事,只要坦诚说出是怎么回事,对方一定会马上告诉我的。
但我的心情仍然很沉重。
若只是一般的失恋或解除婚约,即使当时很受伤,事过境迁,也就会渐渐忘却,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然而,我和她之间发生的事,却留下了后遗症。
以前谈起这件事时,生驹曾骂小枝子是“自私的笨女人”,还说“幸亏你没和这种女人结婚,她把别人当什么了”。
当时我也这么告诉自己,然而现在有了不一样的看法。她有属于自己的坚定“信念”,可我无法配合她实现这一信念——就是这么回事。
如果我们当初是自由恋爱,即使日后分手,也只是两个人之间的问题,事情也不会搞得这么复杂。
我在大学学长的介绍下认识了她。应该说是那位学长安排的相亲。虽然我们没有事先交换照片、约在某个场合正式见面吃饭,但终究还是相亲。当时小枝子刚大学毕业,说是“在家帮忙”,其实正在寻找适合的结婚对象。
她父亲和我是同一所大学毕业的,目前在以高升学率出名的关东地区高中担任教职。听说他是公认的人才,但我看来,他只是个疼爱独生女的温和父亲。
我对她的第一印象不错,觉得她是个文静的女孩子。她睑蛋漂亮,身材苗条,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更衬托出她的文静气质。
当时我也觉得差不多该成家了,所以认识她对我来说也是好事一桩。
学长对我说:“你没有女朋友,不妨和她交往一段时间看看,不用想得太复杂。”我乖乖听从了学长的建议。那之前,我刚和大学时便开始交往的女朋友分手。
我们的恋爱并不轰轰烈烈。不在一起时,我也不会整天想着她。在一起时,她带给我的那份安全感——她特有的温馨让我觉得弥足珍贵。但有时候她也说一些很伤人的话,让我惊慌失措。
小枝子算是千金小姐,她家虽然称不上有钱的大户人家,但她让我真切地体会到什么是“娇生惯养”,她从小就在温室里受到百般呵护,一般人成长过程中得不到的东西,小枝子这样的金枝玉叶都可以得到。对于我这种在成长过程中没有得到太多关爱、又从事毫无乐趣可言的工作的男人来说,这简直充满了魔术般的吸引力。
同时,我还有一种错误的认知,我误以为自己是在“保护”比我年纪小、涉世未深的女人。这让我获得了极大的满足。一旦体验到这种满足感,就很难摆脱。我一直以为,我和小枝子结婚,就等于是把她的一辈子放在自己的羽翼下,这种想法当然更令我陶醉。
交往半年,我决定和她结婚。小枝子二话没说就答应了,双方的家长也很赞成,没有遇到任何阻碍。事情进行得很顺利,订婚和婚礼的日子也确定了。我工作的那家报社总社主编同意当我们的介绍人,巧的是,这位主编和小枝子的父亲还是同乡,在同乡会里是相识已久的朋友。小枝子高兴地说我们是天生一对,我更是喜不自胜。谁都没有想到,我们日后会反目成仇。
当时是我调到八王子分社的第二年,我刚调过去时,总社社会组的负责人就和我约定,两年后一定把我纳入他的旗下。他是我跑警政线时的上司,不知道为什么我们很谈得来。他很赏识我的能力,而且他也有言出必行的实力。
对所有跑社会线的记者来说,总社社会组是可遇不可求的职差。即使无法像他保证的那样,两年之内调过去,但至少已经为我开通了去往那个职差的康庄大道,我欢天喜地。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