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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一开始,我几乎就要相信了你的故事,毕竟能看见的鬼的小鬼虽然不多,但也不是没有。”
“但从第一次跨进你家的大门,我就觉着这件事有问题。”
“为什么?”林晴忍不住插嘴问道。
言先生抬手指向窗户的方向:“因为窗帘。”
“作为一个从小就看得见鬼的人,怎么会不知道‘鬼畏光’这件事?又怎么会在自己住的地方,加上这么厚重不透光的窗帘?”
“这个屋子的环境,也未免实在是太过阴湿了,几乎完全不透光的房屋布局,腐朽木质的梁柱……住人?这里恐怕只能用来住鬼!”
“所以,我就有了个想法。该不会那些所谓想杀你的鬼,其实是反过来被你‘饲养’的吧?”
“你的反应也很快,知道我看出了其中的一些破绽,就编了一个催人泪下的故事。”
“一个所谓‘怨亲寻替’的故事。”
“你的故事编得很不错,感情充沛,假中带真,就连我都差点快相信了——如果我不是言先生的话。”
“你的故事存在一个最大的死穴,你发现了没有?”
“你的家里人都是中年丧命,然后成了鬼魂,接着做鬼的便开始折磨他的下一代,直到他也走上和自己相同的道路……然后故事便演到了你这一代,是这样吧?”
“如果真是这样,那为什么在你父亲林龙死后,已经找到替身的林腾,却还留在了这个屋子里?”
“一个新缚灵的诞生,必定伴随着一个旧缚灵的超脱,这是‘替身’的平衡。否则‘寻替’这件事,不变得完全没有了意义?”
“而且,如果真的是找替身,林龙就不会真的动手杀你。他只会折磨你的精神,因为如果你不是和他一样上吊而死,那这一切都没有了意义。”
“所以,怨亲寻替是假的,父索子命是假的,那整件事就都是假的。”
“所以我就不禁要想,事实会不会刚好相反?”
“你说你的阴阳眼只能看见鬼怪,你却对他们无能为力,会不会事实上你完全可以有能力操纵它们的行动?”
“你说你们家的人,都是父亲死了,变成鬼来折磨儿子。但事实会不会是做儿子的将父亲给杀死,然后将他们的缚灵当初某种宠物,或是某种武器给‘饲养’了起来?”
“很荒诞吧?我刚有这个想法时也这么觉得。但这却是唯一可以解释这一切的假想。”
“事实的真相,往往就是这么荒诞离奇。”
“阴阳眼可以用来见鬼,也可以用来释放阴气。如果学会控制阴气的释放,操纵一个生前本就与自己熟识的鬼魂,也没有那么困难。如果那些缚灵濒临崩溃和转变的边缘,你还可以用足够的阴气让他们保持形态和意志,就像你现在做的一样。”
“听说过这个故事吧?以前有些山村的人,会将上了年纪老人扔到荒郊野外喂狼,就因为这样可以保证村庄不被狼群围攻,还能顺便清除没有劳动力价值的多余人口,好让其他人更好地生活下去。”
“残忍,却有效的生存方式。”
“虽然不知道具体的情况,不过你们林家的奇怪习俗,也和这个差不太多吧?”
“你杀死了你的父亲,在将你父亲的缚灵‘养’起来的同时,再顺手接过了你那个倒霉的长命爷爷的灵。”
“为了让你的两位长辈不因为长时间的折磨让变成‘怪’,所以你就将自己的房子摆置成了这样幽暗的空间,让他们可以长时间地不受到太阳的照射,安然地‘生存’下来。”言先生还刻意在“生存”两个字上加了重音。
所以,当言先生的脚一迈进林晴的老屋,他们之间的信任就已经不存在了。
林晴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已经不能算是棋差一招了,林晴所下的子,就从来没有落到过言先生的棋盘之上。
“既然我可以控制鬼怪,那我为什么要找上你?为什么还要用自己的命,来换你打倒我‘饲养’的鬼魂?”林晴故作平静道:“你的假想,也一样有说不通的地方。”
林晴不是想狡辩,也不是想挣扎。现在的林晴,已经不在乎棋局的输赢,也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他只想死个清楚明白。
“那是因为我还没有说完。”言先生淡淡一笑道:“我还没有说到三个月前发生的那件事,那件让你离开这栋老屋,之后又遇上我的事。”
“就是你姐姐,林雨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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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真实与事实(二)——言先生的真实
最令人害怕的,不是永远得不到,而是得到了之后又要面对失去。醉…露…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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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件事你并没有说谎,那就是三个月前,你姐姐的死讯传到了你家,让你的父亲产生了变化。”
言先生说着瞥了一眼林龙,那血做的身躯不知是因为黑狗血带来的痛苦,还是被言先生的话刺激,正不停地颤抖着。
看来自己并没有猜错,得到了肯定回复的言先生,继续着自己的“故事”。
“你的父亲受到女儿死讯的刺激,从一个只会鬼哭和折腾灰尘粉末的缚灵,变成了一个可以隔空移物,甚至还能耍两把‘小李飞刮胡刀’的招数的地鬼,这也是确实发生过的事。”
“一个一辈子只和两个鬼蹲在老房子里的小孩儿,忽然得到了一个可以站在阳光下的‘宠物’,他会做些什么呢?”
“当一个一生害怕鬼怪的孩子,忽然得到了普通的鬼怪决计敌不过的强大地鬼,他又会做什么?”
“你胡说什么呢?”林晴冷笑道:“如果我真的可以操纵鬼魂,我为什么还会怕鬼?”
“能操纵就不怕了?”言先生的眼神仿佛能看透人心:“能看见你不也一样怕么?”
而当林晴和言先生说起他的“故事”时,说起他的父亲时,他所表现的恐惧并不真实。
但当他说起那句“我害怕”,他的恐惧却可以传达到言先生的心底。
当言先生说自己理解林晴的痛苦时,小男孩儿的不屑与愤怒,同样也是发自内心的。
——人可以伪装自己的表情,娇柔于每一个举止,却无法彻底掩盖自己感情的变化。
而言先生的眼睛,从不会漏掉这样的变化。
林晴只是一个孩子,说到底也只是一个孩子。
即使他能操纵一个,甚至两个缚灵,并不表示他就不会害怕,不会去害怕那些他不知道,不认识,却清晰鲜活在他眼前的东西。
“没错,你害怕那些你不懂得的东西,就像你现在害怕我一样。”言先生缓缓道:“但当时的你,是一只刚出笼的小鸟,是刚丰满了羽翼的雏鹰,那时的你,不懂害怕。”
“当然,你也不需要害怕,有这么强劲的地鬼作伴,普通的缚灵也变得不再那么可怕,大部分的怪在你的父亲面前也是不值一提。我甚至都可以想象到你当时开怀的笑。”
“你忽然发现,自己原来不必害怕,自己原来是这样的强大。”
“相信我,忽然获得强大力量所带来的喜悦和自我膨胀,没有人比我更理解了。”言先生带着自嘲的意味说道:“所以我也比谁都清楚,当人自我膨胀到一定的程度,他一定会碰上一个更为强大的人或物,然后自己便会败得体无完肤。”
“而你碰到的,就是你姐姐的好友,我的远房亲戚,操纵鬼魂的宗师级怪物,”言先生一字一顿地报出了那个名字:“谕,天,明。”
一直以来,林晴只是静静地听着,虽然言先生的推测细节上有对有错,但总体却是正确的,不过林晴一直控制着自己表情,不让言先生从他脸上看出个对错所以然。
直到言先生报出了这个名字,这个让林龙浑“身”发颤,一下爆发出高声“鬼哭”的名字,他的脸色才彻底地铁青了。
“……你……你怎么可能这都知道?”林晴的舌头都有些打结:“昨晚之前,你甚至都不知道他已经到了这座城市!”
难道这个言先生,当真是个能未卜先知的怪物?
言先生当然不是未卜先知,虽然他经常这么糊弄人,但并没有什么可以预测未来,或是看透别人过去的言咒。
言先生之所以会做出这样的猜测,只是因为他了解。
他了解这个谕天明。
谕天明是个超级的大烂好人,林雨如果真是他的朋友,他肯定知道林家的这点子破事,他也一定会去探查个究竟。
这也是言先生怀疑林晴的又一个原因——如果真的只是两只无主的索替鬼,谕天明早就将他们给“送灵”了,那也就不会有言先生的事了。
“一个带着地鬼宠物的小男孩儿,就这样碰到了探望好友遗弟来的驭鬼者。”
“那时的男孩意气风发,自然不会知道自己面对的人有多可怕。”
“于是,你败了,败得一塌糊涂。”
“如果换作平时,老谕即使不将你打个半残,也至少会把你的父亲给超度了。”
“谕家的人不会去超度的鬼魂,只有两种:一种是他们认为没有必要渡的,一种是自己不愿意被渡的。”
“当时你的父亲,一定也和现在一样,不顾自己,拼命保护你的周全,哪怕自己被如熔岩一般滚烫的黑狗血所包裹,又或者要面对谕家操纵的强力鬼怪。”
“而失去了一个女儿的他,比起解脱,他更情愿在你身旁一直守着那仅剩的儿子吧?”
“或许多少也是带了点林雨的情面,或许也是被你父亲的护子情所感动,所以他并没有超度你的父亲。”
“不过他也不会一点教训都不给你,按他那种拖拖拉拉不干脆的处事方式,说不定最后就只是将你的父亲给限制在了这个破房子里,也就了事了。”
“你还记得吧?第一次地鬼偷袭我的时候,就是站在这门口,站在阳光下将手从背后插进了我的脊背。当时我就在在想,既然你父亲不怕阳光,为什么不在外面就对我进行攻击?这样不是来得更加突然么?”
“还有,为什么在你的故事中,你在外面流浪了三个月之久,你的父亲却从未离开过那个房子?作为一个杀子心切的‘寻替鬼’,这也未免有些奇怪,不是么?”
“和你那错漏百出的谎言相比,我的这个假设,也未见得毫无道理吧?如果你不反对,那我就继续这个推想了。”
“所以,不管老谕用了什么办法,最后导致的结果就是,你又只剩下了一个人,你又只能一个人活在这个天空下。”
“不同的是,这时的你已经体验过了力量。”
“最令人害怕的,不是永远得不到,而是得到了之后又要面对失去。”
“你还想继续拥有这种让你不再害怕的力量,你却也知道了,你的父亲并不是天下无敌,世上又太多的怪物比你的父亲来得可怕千倍。”
“可能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吧,我‘啪叽’一声,抱着那个潘彼得掉到了你的面前。”
“哎,这是一段孽缘哪!”言先生回想起初见林晴的场景,无限地感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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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真实与事实(三)——林晴的事实
痛苦的生,与平静的死,换作是你,你会如何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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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林晴看到从天而降的言先生时,他没有看见一个怪物,或是一个超人。ΖuiLu。ΠET
他看到的是一个转机,一个可以挽救自己人生的转机。
他看到的,是一个完美的鬼魂,一个几近无敌的仆从——如果言先生成为他的缚灵的话。
有了他,林晴便不用再去害怕鬼怪,害怕谕天明,害怕这个世界。
他终于可以无所畏惧。
这,才是一切最初的起点。才是操纵亲人灵魂的孩子,和贩卖阳寿的怪物最初的交集。
“你想把我也变成你父亲那个样子吧?”言先生指着林龙,皱眉道:“诶哟,我可不觉得半透明的我会很帅。”
“没错,你说得对,我是这样计划的,所以才引你来这里,希望能在你和它们打斗的过程中找到机会杀死你,让你也变成它们的一员。怎么?这个想法非常不像是一个孩子该有的吧?”林晴有些无奈地自嘲着。
在对话的过程中,林晴还一直在维持着对林龙阴气的供应。而现在,林晴眼中的绿色已经几乎消失殆尽了,他的眼角,甚至还渗出了微微的血丝。
一个九岁的小男孩,眼角带着血,嘴角挂着微笑,脸颊上还有两个深深的酒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