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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乐,原来你的朋友是咱们同事。”卓越张惊讶地说。
我过去挽起百合,“对,好了,我们下班先走,再见,张先生。”
百合迟疑着没动,她的脸仿佛有点红,“家乐,就是他?张先生,那晚真是不好意思,弄脏了你的衣服……”
“不要紧,衣服和抹布其实是一样的――只是剪裁略有出入。”
自以为是的幽默感。我白他一眼。
然而百合似乎很受用,犹豫了一下她说,“要不今晚一起去喝点东西?我请客。家乐,噢?”
我来不及反对,卓越张已经欣然点头,我想瞪百合一眼,可一转头看见她脸上的表情,心里不由咯噔一下。
“好好,”我改变了主意,“至少先去吃饭,我快要饿死了。”
“OK,没问题。”
百合和卓越张同时说,大家一愣,然后他们都笑起来――真要命,这么快就同心同德了。
卓越张问,“干脆叫上明慧,他付饭钱,我负责酒钱。瞧,第一次约会总不能让可爱的姑娘埋单。”
甚么叫“第一次约会”?我皱眉,然而百合已经抢着说“这多不好意思,那么谢谢”,我只好闭嘴。
临出门,卓越张忽然又收住脚,“另外,不是张先生,是卓越张或者卓越,OK?”
百合笑了,“OK。那么走吧,卓越。”
说起去哪里吃饭,我随口提议上次那间川菜馆子,卓越张痛快地答应,百合倒是有点嗔怪地看我一眼,“卓越,你和你的朋友能吃辣么?”她问。
看看,这就叫女生外向,已经开始关心那人口味,我们这班朋友早晚靠边站――也罢,今朝有酒今朝醉,朋友一场,她开心我就开心。
百合不知道我有这许多惆怅,在那头催我,“家乐,你这个人,刚刚一个劲嚷饿,现在又撇下人独自发呆,快走快走。”
我答应一声,慢吞吞跟上去――百合与卓越张始终走在前面两步,两个人低声交谈着甚么,不时嘻哈一笑,走到餐馆的时候竟已混得七八分熟。
我知道这是卓越张的本事,这个人很有些自来熟的脾气,也许是血统里那一点鬼子习性,走到哪里都笑嘻嘻一副老朋友的腔调,偏又生得好看讨人喜欢,大家都愿意买他的帐。至于百合,以前以为她只是单纯的恨嫁,现在,唉,但愿有一天有人会送她一双水晶鞋。
坐下后,我习惯性取过餐牌,百合自一旁伸手把餐牌抽过去。
“吃点甚么呢?”她翻开餐牌,将内页略略朝向对面的卓越张,我忍不住翻眼睛――太明显了,陆百合你未免做得太明显了!
不要紧,我几乎背得出相熟的菜式,于是自顾自点单,“重庆烧鸡公、麻婆豆腐、香辣盆盆虾……”
百合连连打断,“不,放一点点辣椒就好……等一下,有没有蟹黄豆腐……那个换成油爆虾好了……另外来个鲈鱼明炉……冷盆就白斩鸡和蒜泥白肉吧……”
我横她一眼,“不如去吃本帮菜。”
倒是卓越张,一路笑眯眯张口闭口“OK”、“OK”。
“乐,丽莉,明慧为人有些刻板,其实是个有趣的人,那时候……”
嘿,丽莉?他叫她丽莉!百合最恨别人叫她的英文名字――明明是洋名,念起来比本名还土,像穿了花布褂的弄堂小妹,她说。可是看吧,她微微侧着头专注倾听的神情,真迷人。
明慧很晚才到,我们这边饭局其实已经结束,他道歉,但其实并无歉意,“哦,真是不好意思,临走接到一个电话,只得坐下来把事情做完……”他的声音倒是很好听。
“明慧,你不能总是这样,工作是为了生活更愉快,而不是为了牺牲愉快的私人时间。”卓越张说。
明慧笑笑,没有回答。
这一次我看清他的模样,和卓越张的温和散漫不同,明慧看起来是一个,是一个甚么样的人呢?
今晚,他也是一件白衬衫,袖口撸至手肘,胳膊上搭着外套,看似随意的样子。可是不,没有人会觉得他随和,他的头发很短,几乎就是个平头,锋利的眉形,同样锋利的眼神,连嘴角的线条都是紧绷的。
我调转视线,失去了兴趣。
一个自以为社会菁英的男人,离开他地球甚至不转,这简直是一定的。
很显然,这会是一个乏味的夜晚,聪明一点的话我应该早些撤退。
我转头看百合,她嘴角挂起一个自然的笑,说,“真的?那场面一定很精彩……”
我叹气,这不是百合,今晚我与辛德瑞拉一同度过。
啊,真乏味。
在“熊兔一窝”除了明慧,我们都叫了啤酒。
“明慧这个人最律己,因为要开车,所以只喝无酒精饮料。”卓越张解释。
我心不在焉地东张西望,真佩服百合,可以和陌生人聊得这样愉快,明慧在大多数时候都沉默地微笑,偶尔回应一下,即便参与谈话也没有眉飞色舞的表情。扮酷,我想。
不算太大的空间里坐了不少人,空气里咖啡香伴着蔡琴的歌声浮动,人们享受欢愉的闲暇时光,低声说话高声欢笑,我低下头,桌子上有一盏彩色玻璃镶拼的灯,有薄薄流动的风时,里面蜡烛上的火苗会摇一摇,人们脸上投落的影子也就会动一动。
不知道为甚么,我忽然觉得十分寂寞。
我起身离开客座向吧台走去,“海地,给我……”我忽然顿住,是,这里只卖咖啡与酒,而我却想要一杯热茶。
“甚么?”海地微笑着看住我,她的眼睛像一弯半月,眼瞳深处宝光隐隐,“茶?点心?或者冰激凌?”
“可是……”我大为惊异。
她低低笑,“这些都不卖。”
我明白她的意思,不禁也笑了,“那么我要格雷顿伯爵蜜糖茶、掼奶油蛋糕,还要一份利瓦罗干酪。”
我眨眨眼睛,笑嘻嘻看着她,然而令我目瞪口呆的是,如同变戏法般,这些东西一件一件出现在我面前。
卓越张在我身后说,“它们会令你发胖。”
我已经不再跳起来,只是懒洋洋伏倒在吧台上,“很好,份量足够有利于脚踏实地。”忽然想起百合,又支起上身探头张望。
卓越张说,“丽莉?她与明慧在讨论摄政风格。”
“嗯?”
“明慧是建筑师,你的朋友仿佛也是行家。”
我想起来,百合念书时选修过建筑,因为那时她的男友是未来的建筑师,“将来他负责画图我负责与客户洽谈,总得学点专业知识打底”,她说。毕业之后那男生果真与人合开了事务所,可女友却也换成合伙人的妹妹。
“张先生……”
“乐?”
“好吧,张,”我不肯叫名字,算甚么,朋友般的没有架子?不不,老板是老板,朋友是朋友。“为甚么不去百合他们一起聊,呃,摄政风格,或者香港建筑的殖民地元素?”
“乐,如果你想独处……”
“是的,对不起,我想单独待一会儿。”
他黑色的眼瞳落在我脸上――奇怪,他的眼瞳是黑色的,很黑又很大,眼白非常干净,这是一双清澈的眼睛。
“属猫的人是不是都这样,有时候黏人,有时候孤僻。”他笑吟吟地离开。
这句话听起来有点耳熟,我懒得探究,只是静静撑着头听歌。
今晚的音乐都很怀旧,现在是于台烟在唱,“……最怕空气之中有你的味道,那会让我窒息快要死掉……回忆逼得我无处可逃,爱过谁又真的能忘掉,我明知道爱是一种煎熬,为何苦苦挣扎不肯放掉……爱到尽头,却不是天荒地老。”
我仰起头,大口吞咽蛋糕。
海地递给我一张面纸,“你的睫毛膏有点糊。”
这个聪明体贴的女郎。
我笑一笑,擦一擦并不存在的睫毛膏。
“为甚么叫‘熊兔一窝’?”我问。
“你知道老鼠爱上猫?”她慧黠地笑。
“啊,这是个笑话。”
“也许是个美好的愿望。”
“愿望?”我好像有点明白,“可是在英文里,我们通常用虚拟语气,因为它通常不会实现。”
――譬如,我希望承康回来。
“世事无绝对,总有例外。”
她的笑容温暖。
“就算别人不肯,我们总得给自己一点希望。”
“是啊,所以我们祝愿对方万事如意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还有金玉满堂。其实,”我喃喃道,“只是我们给自己的祝福。”
她笑而不语。
我一口喝尽杯中残茶,“谢谢你的茶、蛋糕和干酪,还有,谢谢你的‘熊兔一窝’。”
明慧开车,这次我要求坐前排,“我晕车”,我说。
先送百合回家,我摇下车窗和她道晚安,“家乐,今晚你非常沉默,”她终于发现了,“明天一起午餐,我找你有事。”
目送百合进了单元楼门,我靠住椅背假寐。
“乐?”卓越张唤我。
“我很累,如果是公事,明天到公司再说?”不会有私事。
洗澡之前我撇一眼镜子,里面的人拉长了脸,我努力扬起嘴角,那是一个很灰心的笑,我放弃。
“熊兔一窝”?“老鼠爱上猫”?“金玉满堂”?
统统都只是美好的愿望。
我不认为会实现。
第二天,我在公司楼下大堂遇到卓越张,他向我招呼,“嗨,乐。”
“早。去供应商那里?”
“是啊,可能晚上才能回来。”
“那么再见。”
他似乎有话要讲,但终于只说了声“回头见”就匆匆离去。
中午我和百合在员工餐厅碰头,我把钥匙还给她,“上次卓越张在明慧车上拾得,昨晚忘记给你。对了,找我甚么事?”
“家乐,”她顿一顿,着恼地扔下手中的勺子,“这是牛肉?还以为是在嚼鞋底。”
百合有心事。
“让我猜,如果现在你面前的盘子里是美心蛋糕,你会不会抱怨它入口即化没嚼头?”
“唉,家乐。”她笑了。
我们说说笑笑吃完鞋底一样的牛肉,百合并没再提起甚么事,我也不追问,如果她想就会说,反之则不。
这个礼拜实在很忙,最难熬的头两天一旦过去,余下的三个工作日便也过得飞快――我常疑心物理上的惯性其实适用范围广泛,譬如工作狂并非因为爱工作,又譬如白头到老的夫妻也不一定相爱至深,还有电视长片里常演的那种家族恩怨不见得自血统代代沿袭,都不过是为着惯性,想想看,再难的事习惯了也成为机械反应,忽然要改变那才真正困难。
终于到周末,妈一早就催我,“囡囡,快点起身换衣服,再上点妆……”
我要听到“卷毛头”三个字才想起来今日职责在身,看看时间只有八点钟,真是惨过上班。
因为有妈的积极参与,原本一个钟点可以搞定的事硬生生被拖长至四个钟点。
――不行不行,辫子解开,去会所马马虎虎打理一下。
――唉唉,囡囡你又瘦了,裙子有点松,嗳,上次你大姨送的那串南洋珠在哪里?
――乖,面孔煞煞白不精神,打一点粉再上一点胭脂才好看,指甲最好也修一修……
一番扰攘,我已经彻底投降。
一顿匆忙的午餐之后,堪堪一点钟我们急急就出门,去赴三点钟的约会,爹一身休闲法兰绒西装风度翩翩随伺在侧,我意外且头痛――可见爹妈对这顿下午茶的重视。
唯一值得偷笑的是脚上的球鞋,妈忙乱地走了眼,等发现时我们已经坐定车上,跌足之余只得作罢。
到了约定地点才不过两点余,还以为要等上半晌,已经有相熟的领班迎上来,称预留的单间内已经有人等候,嘿,看来对方和妈一样也是个急性子,也好,早早走完过场也罢。
穿过走廊的时候我扭头看墙上镶嵌的珐琅圆镜,里面的女子非常可笑,活脱脱粉红芭比真人版,在我扮鬼脸的当口,领班轻轻叩开门。
意料之中的热情场面,一番握手寒暄交换名片,两位父亲已经记起彼此渊源抚掌大笑,两位太太也互相夸赞对方年轻貌美衣饰体面福气满满亲热一如嫡亲姊妹。
我作含羞垂首矜持状,目光斜斜瞥见对面一双高尔夫球鞋,忍不住想笑,心说可惜时机不对盘,不然冲着这份气味相投的默契至少也能交个朋友。
“哎呀呀,咱们别高兴地忘了正事,来来,两个孩子别害羞,你们可不是第一次见面哟,小时候卓越就抱过家乐,还害家乐跌跤破了相……”
听见这个名字我心里“咯噔”一下,立时忘记了礼貌与含蓄,飞快抬头望去――啊,这不是真的!
卓越张正笑嘻嘻看牢我。
早已冰封的儿时记忆“哗啦”一下破冰而出。
――囡囡扁面孔,哥哥卷毛头。
――咦,囡囡长了一张猫咪面孔,囡囡比猫咪还黏人。
――卷毛头害囡囡变三条眉毛,长大讨囡囡做娘子。
我眼睛愈瞪愈圆,“你!”
卓越张眨眨眼,“嗨,乐,今天你真漂亮。”
那边大人们更加欢喜,“原来两个孩子早就认识,我们真是瞎操心……囡囡不要生卷毛头哥哥的气啦,那时候伊也只有五岁,手里抱不稳,还好没伤到眼睛,眉头现在也看不出有疤,呵呵……”
真正哭笑不得。
不等我开口,卓越张忽然过来,伸手用力搂住我肩头,“各位长辈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