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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的感觉,真是轻松啊。
不知道沉睡了多久,岚逐渐醒了。他的身体是如此轻盈,不需要动一根手指头,视野就飘了起来。他看到一个浑身是血的黑发少年躺在深渊之底,浑身破烂,血肉模糊。一开始岚还觉得有些恐怖,但是他仔细地打量了一下那个死去的少年。
那个……不就是自己么……
幽蓝的灯光在他身后亮起,他听到了锁镣撞击的声音。他转身一看,一个浑身漆黑的黑袍人正立在他身边,黑袍人一只手举着一盏幽蓝色的灯笼,另一只手托着一条锁链。锁链后面,绑着一个又一个半透明的披头散发的奇怪之人。
“岚。”
黑袍人叫出了他的名字。
“你是谁?”岚有些惊讶地问道。
“我是死神。”黑袍人答道。
岚愣住了……死神……
他从当地人那里听说过死神的说法,说无法自行前往天空或是堕入地狱的人的灵魂,将会由死神引导回归安息。死神是常人无法看见的,那他现在能看见死神,只能说明一件事情,那就是他死了。
对啊。身负那么重的伤,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怎么可能不死呢……
“……死神,来带我去哪儿?”岚问道。
“去你终究该去的地方。”死神答道。
“我来自德雷伊尔,不是阿尔雷斯特。我不属于这里,也不属于这里的地狱和天堂。”岚说着,转过身,走到自己的尸体旁边。他没有注意到自己是飘过去的,他还没适应灵魂之态。
他蹲下去,拨弄着自己的尸体。但是,身为灵魂的他已经无法触碰到那些实体的东西。他无论如何都无法触碰到自己的衣服,显得有些急了。
“你死于阿尔雷斯特,自然受到阿尔雷斯特的管制……你在做什么?”
死神注意到岚奇怪的动作,于是拉扯着后面锁链上锁着的那一串灵魂,走了过去。
“帮帮我,死神。”岚指着自己的衣裳,说,“我的这个包包里藏着一样东西,对我来说很重要。”
“灵魂无法拿走任何实体之物。”死神答道。
“我不管,给我拿出来!否则我就不跟你走!”岚怒气冲冲地说。
死神出于好奇,将岚的尸体翻过来,从他的衣服内侧的包袱中,摸出一个小铃铛。铃铛被摇晃,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嘿,就是这个!”岚说着,伸手过去抢,“这是小璃给我和小菱的东西。小菱还没来得及看到这个,包袱就被强盗抢走了,他还不知道小璃的礼物是这么个漂亮的铃铛呢。”
可是,灵态的岚根本摸不到那铃铛。
他没办法看到死神的表情,因为死神的面容被那黑色的斗篷给遮得严严实实的。
岚的愤怒从心而出,他开始咆哮,开始控制不住自己。
“你看上去有变成恶鬼的倾向。”死神沉声说道。
“我管你呢!把铃铛给我!我……我本来想把我这个交给小菱,但是……这是我最重要的东西,给我!”
“你也看到了,你没办法触及。”死神说,“你也没办法再见到你的弟弟妹妹。安息吧。”
“不行!我一定要……”岚忽然抱着头俯下身去,“我一定要再见小璃一面……我……我好后悔!你……死神,无论如何,我都要回去见小璃!我……我只见她一面就好了!你能帮我吗?”
“我若不帮你,你是不是要变成恶鬼了?”死神轻声问道。
“……是!”岚喝道。
“那么就变吧。”死神忽然将蓝色的灯笼和锁链都放到一边,从背后取出那把巨大的长柄镰刀,“然后我将你就地处决。”
死神似乎以为这能吓到岚,但是岚的神色毫无改变。不仅如此,死神感觉到,这个灵魂执拗的精神让他的灵魂力显得越来越强大了。或许,他的那份思念和悔恨,的确难以平息……
“我可以与你做个交易。”死神忽然说,“你不仅能拿回这个铃铛,还能够前往德雷伊尔。德雷伊尔与阿尔雷斯特的隔绝是无法阻挡死者之灵的,但是没有死神的准许和引导,你的魂魄同样无法到达德雷伊尔。”
“真的?快说,无论什么事,我都做。”岚说。
“很简单,你的灵魂力,已经强大到能够支撑起死亡的身体。”死神说,“我所见过你的凡人灵魂中,也只有某些意志强大的骑士能够办到,我也就借此,复苏过一些‘鬼骑士’。你也想试试么?”
“我说了,无论如何都可以!”岚坚持道。
“那么,你就回到你已死之身,我以死神之力维持你复苏的生命。你需要做的,就是提着这盏‘伽提之灯’,替我引导无法安息的亡魂,代行死神之职。当你引导满三千个灵魂之日,我就履行与你的约定,引导你返回德雷伊尔。”
说着,死神将幽蓝的伽提之灯和死神锁镣递给他。岚不加犹豫,接了过去。他的灵魂回到了身体之中,并且被披上了恐怖的黑袍。他背起死神巨镰,握起死神锁链,提起伽提之灯,成为了死神的化身。唯一与死神不同的就是,他的腰间,别着一个声音清脆的铃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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岚放下了手中的伽提之灯,取下了腰间的小风铃。铃铛之尾,系着一个蓝色的龙结,轻盈可爱。
“是这个的缘故么。”岚注视着莱伊文充满泪水的眼睛。
泪眼朦胧之中,莱伊文看到了那个精致的铃铛。岚轻轻摇动它,发出一阵清脆而熟悉的声音。剑之陵四壁无窗,轻盈的铃声在塔中回荡,来来去去,良久方息。
“从白色卷轴……从那个时候开始,你就知道我还活着……”莱伊文的声音嘶哑无比,“不!在那之前你就一直在我身边……你……你知道米拉和我的事,你帮助我救活了米拉……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明明可以告诉我,却总是躲着我……”
“这是小璃的礼物哦。”岚忽然口气十分冷清地说了一句。
莱伊文凝视着那个小铃铛。蓝色的丝带绑成的龙结,好美。
龙结……
“死神又做了一些人性的事情,哼?”
这个时候,“学者”加尔冷冰冰地开口了。莱伊文深深地喘了口气,试图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他站起身来,魔力贯穿到三把脱手的剑上,赤刃血舞、黄刃曦影、碧刃芷草齐刷刷回到莱伊文的身边,漂浮而立于他的身侧。
“这个世界的死神,真是比神灵与恶魔都难以捉摸,不知道他们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加尔说道,“你俩是失散的兄弟?连我都没有调查到这一步。”
艾莉怔怔地望着莱伊文和岚,她简直不敢想象,那个黑漆漆的死神,竟然是莱伊文死去的哥哥。莱伊文曾经跟她提起过岚,但是莱伊文每次都是以确信的口吻告诉她,岚已经死了。在莱伊文的口中,岚向来是个可靠而成熟的兄长,他将岚描述得很是完美,让艾莉都无法构想岚的形象,如今,艾莉终于看见了岚,那个身为死神使者的岚。
“我们就像一双成对之剑,德雷伊尔星辰剑道家族的长子和二子,我们向来同进同退,并肩而战,”岚将目光投向了艾莉,“但是,我在菱十岁的时候就离开了他,我本以为他离开了我根本无法前进。但是,现在的他已经比我更加可靠,更加强大。凤翼虽死,凰翼犹立,正如岚之已死,菱则依立。最可怕的不是失败,而是放弃。”
“说些什么呢,厚脸皮岚……”莱伊文站起身来,狠狠一咬牙。岚重新提起伽提之灯,而莱伊文则是展开剑式,失散的两兄弟根本没空寒暄更多,便对着加尔摆出了一副决一死战的气势。
“菱,可记得星辰之剑,为何而挥?”岚厉声质问道。
“天之经,地之义,血骨之性,苍生之命。”莱伊文答道。
“身为星辰剑道之裔,汝之剑力何在?”
“在于公之魂,正之心,不动之决,万变之灵。”
莱伊文唇牙紧咬,暗黑力量再次迸发,黑色的魔鳞铺在外臂之上,血红双眼如同两道飘舞于黑暗的血滴,暗黑之力包裹四把剑刃,使得它们绽放出异于平日的能量波动。莱伊文展开背后黑气缭绕的恶魔双翼,挡在岚的面前。
“想必,哥哥已经知道我这副模样,不会惊愕了吧。”莱伊文低声说了一句。
“管你变成什么样,还不是那个蠢弟弟。”岚无所谓地答道。
他们这几句话,全都是用德雷伊尔语讲的,无论是加尔还是艾莉,都没能听懂一个字。但是,艾莉的心中回荡着岚刚才的那几句话。
凤翼虽死,凰翼犹立,正如岚之已死,菱则依立。最可怕的不是失败,而是放弃……
莱伊文十岁的时候就失去了作为依赖的哥哥,但是,一个人走到如今这个地步。如果说那个时候,这个无亲无故的异乡少年拥有的只有孤独和绝望,那么他现在拥有的一切——他的朋友,他的老师,他的力量,他的爱情——都是他忍耐着孤独和绝望一路走来所挣得的勇者之偿。谁又能期待,漫长的旅途之中总有一个人陪着,无尽的战斗之中,剑刃总是成双成对……
艾莉握起尚且完好的凰圣翼,心中默默向审判之神祈祷。只此一战,艾莉·艾洛斯或许命陨于此。但是,挥动了二十年的剑刃,只为抵抗那些残害人们的邪恶与黑暗,她作为审判者的责任之心绝对不允许她退缩。如今,她明白了为何而战,也重拾起勇气:萨缪尔,我所做的一切不仅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我们生于这个国度所应履行的责任,正如你注定为所有的尼塔拉臣民负责,我将为所有被邪恶威胁的生灵负责。
她知道,对面是复仇者加尔,连莱伊文的剑都可以轻易击落的怪物。
“我们的道路凶险无比,失败的可能太多太多,所以也无须畏惧了。”
艾莉浅浅地笑了笑。真是够笨的说法啊,莱伊文。
“很好,站整齐。”加尔看到艾莉重新拾起凰圣翼,立于莱伊文之侧,牙缝之中冷冷地冒出几个字。他再一次举起血魂剑,似乎打算清场了。
“在决战之前,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么,‘学者’加尔?”
就连加尔都没有料到,艾莉会问出这个问题。
“我需要花多久让你们毙命么?这个我倒可以告诉你。”加尔冷冷地说道。
“不。我想问,你为什么要花这么大力气闯入剑之陵?这对你有什么好处?”艾莉说。
加尔瞅了艾莉两眼,眨了两下眼睛。从来没有任何对手在面对他的时候不考虑几秒钟后自身的安危,还非要来问这种她根本不需要知道的事情。
“因为我之前所说的,裂变。”加尔忽然说。
艾莉惊讶地望着他,老实说,她并没有期待加尔会老老实实回答她。
“不久之后,天地将会发生裂变,天空圣域与恶魔深渊千年来的隔绝将会被打破。思考一下,若是有一天,神灵死去,恶魔们从深渊之中倾泻而出,扑向无力反抗的人类王国、精灵之森、矮人堡垒、法师学院,这个世界将会怎样?”
加尔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他似乎很耐心,一边把玩着手中的血魂剑,一边来来回回缓慢踱步。
“复仇者公会拥有太多无聊的条款,其中有一条就是,他们绝对不会直接对抗恶魔。不仅如此,通灵学院、文明守护会也都一样,命运元老院更不用说——他们是一群全知全能的植物人。或许,到时候也只有神圣联盟能够稍微反抗一下恶魔的统治。我的理智告诉我,恶魔对待复仇者的态度,要么是吞并,要么是抹杀,即便复仇者们再强,困于炼狱深处的真正恶魔之力也能够击溃复仇者——所以对于复仇者来说只有一个选择,要么是任由恶魔宰割,要么是取悦恶魔。而我,选择后者。”
“剑之陵拥有大量的力量强大的剑刃,其中还有不少是古代矮人先祖铸造、神灵使用过的神兵。如果将这些兵器给予恶魔使用,他们就能够明白我所能赐予他们的更强力量。到时候,我也不必再与恶魔费力争斗了。”
“至于那些恶魔暗示什么的,并非我的意图。我示意西诺斯克帮我解决暗影大师与圣剑侍,他却非要借助血魂恢复力量,于是我才会耐心地等待剑士们相互残杀,西诺斯克乘机吸收血魂。不过也好,如我之前所说,通过你们的厮杀,我了解了你们的实力,这对我来说,确实是万无一失的一个次要准备。莱伊文,你的眼光的确敏锐,但你思索的东西不如我多,因为你的内心掺杂了太多的其他事物,你没办法成为真正的智者。”
“……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莱伊文忽然充满怒意地喝道,“你真的以为,你就是智者?”
加尔没有答话。
“西普莉老师说过,真正的智者,不会将托克希尔赐予的‘感情’作为异物排斥,真正的智者,绝对会循着内心真正的指引,寻找到真正的智慧。”
“范·西普莉……通灵学者,而已。”加尔扭了扭脖子,然后再次举起了剑。他认为自己已经足够耐心了,这下该结果这几个废物了。
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