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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晚上,我使出浑身解数和黑哥喝酒,他自然大喜过望,万没料到短短几日,我就没良心的把那个小白脸忘得个一干二净,而且还颇懂风情。他兴高采烈与我对饮,几个回合下来,早已不省人世。第二日一早醒来,他一脸懊恼,不禁捶胸顿足、大失所望。因不相信一个娇滴滴的女人酒量居然如此惊人,他赌气似的要和我继续拼酒,我心中早有计较,佯装己不胜酒力,哄他又多喝了几杯。
今晚,黑哥还没回来,我长舒口气,心中诅咒道:“他最好横尸街头,别踏入房门半步。”仍不敢掉以轻心,只得和衣靠在床边,不敢睡实。
“哎哟!”我心中一凛,暗感大事不妙。挣扎的张开眸子,蓦然看见黑哥放大了几倍的脸,正死死扣着我的脖子。气急败坏的咆哮道:“臭婊子,是你的老相好给官府报的信!对不对?对不对?”
我平生从未被人骂得如此恶毒,受此奇耻大辱莫,顿时火冒三丈,恐惧立时驱散得无影无踪,“你这个贪生怕死的混蛋,怎么不死在外头?”我冷哼着。
他的手松开我的脖子,拽起胸前的衣襟,几乎把我拎了起来,我斜睨着他扭曲的脸,狠狠啐了一口,骂道:“放开你的狼爪子,混蛋!”
“嘶啦”,耳边传来布料爆裂的声音,我的衣服经不起拉扯,瞬间变成碎片。他嘿嘿一笑,把我扔到了榻上:“我这辈子还没见过这般标致的小娘们,今儿说什么也得就尝尝滋味!”
我胸中升起一阵冷意,胃里翻江倒海,狠声说:“闭上你的臭嘴,你就不怕官兵端了你的老窝!”
“你不会是还惦记着那个没良心的小白脸吧?放心,他早就扔下你风流快活去了,这儿的县太爷也不过是为了交差,摆摆样子罢了,我黑哥上了供,他总得给咱们留条活路不是?”说着就要扑上来。
他一眼瞥见我颈中的玉坠儿,冷冷地打量着。我心头一紧,死死护住,他盯着我,语调怪异,尖声道:“信物是吧?”神情无耻之极。一眨眼,玉坠儿已被生生拽下,颈项皮肤犹如火烧,他在我眼前炫耀似的晃了晃,“啪”的一声扔到地上。
我的血骤然上涌,心中沉痛:“这是胤禛唯一给我留下东西,居然被他弃如敝履!眼前这个混蛋真应该马上去死!”积蓄多日的怨毒登时倾巢而出,我只觉得心脏越跳越慢,手悄悄探到枕下,摸出了下面藏匿的剪刀。
上天做证,我此前从未有过如此罪恶之念,是他!是他让我的灵魂不得不听从了撒旦的引诱!
我迅雷不及掩耳地把剪子拿了起来,对着他的后背猛刺下去。他哼也未哼一声,软软趴在我的身上。我使尽全力把他掀翻在地,手上沾满了温热的鲜血,紧握着剪刀的关节却变成了骇人的白。
毫无疑问,他死了,是我杀的!
我站起身,捡起躺在地上玉坠儿,上面沾满了鲜血。我把它紧紧贴在胸前,回身狠狠踢了那人一脚。
周围又恢复了沉静,我胸中陡然生出一种残忍的快感,眼前这个人十恶不赦,不管我在这场游戏里扮演的是天使还是魔鬼,他的性命都被我终结了。只是不知他在地狱里会不会因害死了成千上万无辜的人而受到应有的惩罚!
我挪开床,摘下墙上挂的佩刀,不敢喘息,飞快的挖出一个小小的洞穴,把黑哥的尸体放了下去,他丑陋的身体终于浅浅的埋在黄土下。我把床挪了回去,开始清理血迹,把换下来的衣服烧掉,直到这里一尘不染,看不出任何破绽为止。
恍然觉得自己累极了,躺在床上很快沉沉的睡着了,梦里自己仍躺在胤禛怀中,这里的一切才是可怕的梦魇……
“咚咚咚”转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我揉了揉迷朦的双眼坐起身,懒洋洋的问:“谁呀?”话音甫落,就听见门被撞开了。丁顺儿跌跌撞撞跑进来,问道:“黑哥回来了没有?”
我的脑子一下子清醒过来,定定神,答道:“没有。”
丁顺儿身子一晃,眼泪就要滚了出来:“不好了,黑哥昨晚带人抢一批货,听说遭了埋伏,同行的兄弟全死了,黑哥只怕也是凶多吉少!”
“什么?都死了?”我心里一阵兴奋,声音也跟着颤抖起来。
丁顺儿以为我受了刺激,并未怀疑,反而缓声安慰道:“嫂子,先别急,现下还没找着黑哥的尸首,说不定还有转机!”
我心中冷笑,暗道:“你那个老大现在正躺在我屁股底下的黄土里,早就见了阎王,还可能有什么转机?”
心里有了盘算,仍半点不敢怠慢,探问道:“没人看见黑哥往哪儿去了?”
“半夜里,门房老赵倒是瞧见一个黑影,听说话是自己人,但昨儿晚上帮里人手不够,他正忙别的事儿,就没在意。”
“帮里的兄弟损失了多少?”
“年轻力壮的几乎都跟着去了!要不是……”他顿了顿,看我一眼,继续道:“我也去了。”
“咱们不是一直暗中孝敬了那位县太爷吗,他这回……”
丁顺儿颇为意外,叹了口气:“唉!我早就提醒过黑哥,这个狗官是头喂不饱的狼!”
看着他的神情,我立时明白黑风帮与官府勾结是帮中机密,怪不得那个死鬼知道是我从中做梗告密,逼得县太爷不得不对他们痛下杀手。不过这位县太爷尚算“仁慈”,居然放他一条生路。大概逃回来时太过狼狈,不想遭人耻笑,只草草的对了句暗语,溜了进去,竟没留下半点蛛丝马迹。看来,我居然成为这个天大的巧合中最大的受益者,这宗骇人听闻的谋杀案只能永远是个谜了!
为不使丁顺儿的起疑,我佯装与黑哥恩爱无比,涕泗横流:“难得黑哥实心实意待我,我原本想通了,打算跟他好好过日子,没成想居然遇上了这种事儿……”
我哭得情真意切,楚楚动人,丁顺儿断然没见过这种阵势,颤声安慰几句,跟着也掉了眼泪。“嫂子,还是早些歇着吧,千万莫哭坏了身子。若是您有个三长两短,叫我如何想跟黑哥交代?”我抽了抽鼻子,点点头,丁顺儿闪身退下。
黑哥的葬礼低调隆重,我的戏演得尚算马马虎虎。漫漫长夜,我焦虑得辗转反侧,对于黑哥的死我从未感到半点内疚,即使他就躺在床下那小小的洞穴里。我只想尽早离开,又担心露出马脚,不敢轻动。值得庆幸的是,我不但未被人怀疑,还理所当然的继承了一大笔金银财宝,这些东西极大的满足了我的虚荣心,尽管我知道或许这上面沾满了鲜血。
为免夜长梦多,我决定解散黑风帮,为此还忍痛吐出了一小部分财产,分给帮中所剩无几的喽罗,这帮乌合之众果然早就嗅出端倪,作鸟兽散。但丁顺儿偏偏是个例外,执意跟随,为此我费尽唇舌,他仍是不为所动,逼得我几乎脱口而出,告诉他黑哥真正的死因。最后,我终于妥协,只是咬牙切齿的警告眼前这个偏执狂:“跟着我,可以,但绝对不能干涉我的生活。”
终于逃离这个地方,为了永远保守秘密,我支开丁顺儿,亲手放了把火,刹那间,黑烟腾空,黑风帮此时已裹在烈焰之中,天空隐隐升起一片火光,我恶狠狠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化成了灰烬。
这是噩梦起点,也必定是噩梦的终点!我再也不会踏入这里半步,我发誓!
这个世界上无所谓幸福也无所谓不幸,只有一种状况和另一种状况的比较,如此而已。只有体验过极度不幸的人,才能够品尝到极度的幸福,只有下过死的决心的人,才能懂得活着是多么的快乐。幸福的活下去吧,请你们永远别忘记,直至天主垂允为人类揭示未来图景的那一天来到之前,人类的全部智慧就包含在这五个字里面:等待和希望!
——大仲马《基督山伯爵》
终于踏上归程,有丁顺儿的照应,一路尚算太平。进了河北,因舟车劳顿再加上先前饱受刺激,恍恍惚惚发起烧来。昏昏沉沉躺了几天,滴水不进,丁顺儿急得嘴上起了一串疱,郎中换了一个又一个,每个总是带着乌青的眼圈黯然离去。
拖拖拉拉躺了半年,总算有了起色,丁顺儿却瘦了一大圈,我深感愧疚,心道:“他若是知道我干的好事,非活剐了我不可!”痊愈后,并未立即动身,揽镜一照,被自己吓得不轻,经过一番折腾,早已是骨瘦如柴,似从地狱里逃出来一般。为恢复昔日的美好,只好细心调养,强迫自己多吃一点,坚持练习瑜珈,甚至把身体泡进牛奶里。果然,时间不长,面色红润、明眸皓齿,摇身一变,又成了出色的美人,比之从前,更添了几分丰韵。
回到京城,已是康熙五十二年夏天。
推开大门,凝眸处,小鸟啾鸣、微风习习、阵阵茉莉暗香浮动。我深深呼吸着这熟悉的芬芳,告诉自己,终于回家了。
屋子出乎意料的一尘不染,墙上的字画儿、桌上的宣纸、甚至散落的棋子,一切都和我离开时一模一样。耳畔蓦然转来细碎的步声,我不敢回头,欣喜的呼喊不由自主的从喉咙里冲出来:“胤禛,是你么?”
没人回答,忍不住又问了一句,周围还是一片静谧。我秀眉微皱,慢吞吞转过身子,凝神一看,竟是十四。
“小眉,你回来了!”十四的声音盛满欢喜。
“刚刚回来。”我轻叹口气,神色黯然。
十四笑了笑,浑然没察觉我语气的异样。
“十四爷,你怎会在这儿?”
“叫我胤禵!”
“好吧,”我顿了顿,嗫嚅着:“胤禵,你怎么在这儿?”
他未吱声,自言自语道:“整天十四爷十四爷的,叫得怪生分的,这样多好!”
见他神情洒脱,骤然生出一种久违的温暖,脸上也挂了笑:“那以后我就这么叫了,不过,可得保证你那些福晋们不找麻烦!”
十四收住了笑,定定的看我:“我保证任何人都不会找你的麻烦!”
一股暖流慢慢的滑过了我冰冷的心,我浑身的毛孔好象一齐张开了一般,眼里分明有了湿意。十四一把将我拉进怀里,颤声说道:“你终于回来了,终于回来了,我还以为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的泪蓦然涌出,下巴狠狠的嵌在十四的肩膀里,他的宽厚的肩膀传递了力量,郁积数月的绝望、愤怒、惆怅顷刻间化为泪水,倾泻而出。
良久,我张开双睛,感受四周熟悉的气息,豁然开朗。
“胤禵。”
他拂了拂我耳边的乱发,柔声道:“小眉,我在这儿。”
“我离开的这段日子发生了什么,你怎么在这儿?”我深深的吸了口气。
“还是等过一阵子再告诉你吧?”十四面有难色。
我咬了嘴唇,口气不容置疑:“说吧,现在!”
十四愣了愣,娓娓道来:“钱掌柜一家一夜之间惨遭灭门。绸缎庄和宅子让他的一个远房侄子变卖了,我费尽周折,只寻回宅子。”
我面无表情的听着,只觉心中隐隐作痛,又似乎早有预料,凭直觉知道这段时日定是发生了不少事。既成定局,只能承受。我缓缓闭上眼,默默的等待着心中的酸楚淡去。
十四不可思议的看着我,神情凝重:“小眉,我知道一时你难以接受。”
我睁眼勉强扯了扯嘴角,苦笑道:“事已至此,算了。”
十四握着我的手,试图找寻隐藏在我眼里的悲伤,叹了口气:“你能看的开就好!”
我甩了甩头,似乎已把刚才的不快抛之脑后,自嘲道:“你若是不狠心把我从这儿赶出去,我就看得开。”
“这才是我认识的小眉!”他松了口气,开起玩笑:“对了,若要再跟我借银子,可就不能白借了。”
看着他煞有介事的说笑,我的心情豁然轻松了不少。“呸”了一声,想起揣在身上的银票,顿时底气十足,口气多少带了些许小人得志的意味:“我说过要跟你借银子吗?我现下有的是银子!”
十四颇为惊讶,疑道:“多少?”
“胤禵,你不觉得这个问题甚是唐突吗?不过可以告诉你,足够一辈子骄奢淫逸的。”
十四突然正经起来:“哪来的?”
“卖身得的,你信吗?”我心里一酸,半真半假的答道。
十四的眼睛忧郁得就像海里深蓝色的气泡,声音从远处飘来:“小眉,你受苦了!”
我叹道:“资本来到世间,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
他兀兀的凝望着,像是早已洞悉一切,我看了他一眼,未再言语。
送走十四,不知不觉爬上阁楼,心中反复盘桓着蒋捷的《虞美人》,感慨无限,慢声吟道:“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