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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特默总统的对外事务部主任康斯坦斯·丝帕奴最初是他刚踏入政界时的竞选班子成员,现在已经是总统最信得过的顾问了。这两个人十分默契,根本无需说完一句话,自己的意思对方就已经明了于心了。虽然她已年届四十,可看上去要年轻得多。总统是属于战后出生的那一代人,所以她的年轻就象是对这一事实又加了一层明证。目前新闻界针对总统发表了越来越多的敌对和不负责任的报道,对此她随时准备予以反击。今天早上惹她光火的是《华盛顿邮报》上的编者按。
“我真不能相信这些狗尿,”她用手背拍打着报纸。“国会此刻堆积着一百条议案,可他们却在周五专栏里大肆进行人身攻击。”她仍旧没有抬头,在桌上为他理出一块空地方。
“早上好,珂妮。”她的老板再一次有礼貌地问候,一边给自己倒了杯咖啡。
这次她从报纸上抬起头来。“噢,对不起。早上好。”
怀特默是位不同寻常的政治家,他从不把报纸放在心上。他把这部分工作留给珂妮去做,他知道谁胆敢攻击他,当天那人就会受到珂妮的反击。
“说到成就。”怀特默笑了,把《桔黄乡村档案》的封面给她看,“我被列为美围十大性感男性之一呢!应该说我们还是有实际成就的。”
这话打破了沉寂,两人都笑了起来。
一个年轻人从走廊伸进头说:“对不起。总统先生。”
“早上好,阿里克斯,”他打着招呼,“什么事?”
“电话,先生。国防部长有要事报告。”他紧张地说。
怀特默走向早餐室的电话。
“出什么事了?”怀特默问。
接下来的两分钟,他一言不发地听着,一边走向窗口向外看。
不管是什么事,从他脸上的表情珂妮已经知道问题一定很严重,严重到足以改变一整天的日程安排。
第四章
人性中的一个奇怪之处就在于我们对奇观的熟视无睹。人们周围一直有最奇怪、最疯狂、最壮观的事情发生,却没有一个人注意。
在新泽西州的崖边公园里就有这样一个奇观。每个夏日早晨的一段短暂时间里,当太阳跃出大西洋时,曼哈顿摩天大楼之间撒满了道道金光,混合着哈得逊河上腾起的雾气。这景色因明信片和电视商业片的传播而广为人知,但日出前聚集在公园里的人们至多只是对它匆匆瞥上一眼。他们都是些老绅士。来这儿是为了下棋。除了棋手而外,总有两三个人在旁观,并低声交换一些简短的对话,宣布又添了个孙子或孙女,宣布又有一位相处多年的老友去逝了。如果不是身着汗衫,脚蹬胶底运动鞋,这些人倒真象是在古希腊公民大会上商讨国务的元老呢。
最多的一群人聚在两位高手周围,那是戴维和朱利斯。他们看上去并不象对手。
戴维又瘦又高,神情紧张,一头卷发乌黑乌黑的。虽已年届四十,可他下棋肘时候却如同小孩筑沙堤般的专注认真。他双手支在腮边,整张脸现出怪异的表情;双眼缠在一起,让人很为他觉得不舒服。而他自己,因为全神贯注于棋局,一点也没意识到这种姿势的不适。他知道要对付象朱利斯这样狡诈的对手,他必须精力集中,全力以赴。
朱利斯则正相反,他只保持一种坐姿。这位六十八岁的棋手经常说他的屁股太胖了,不能象戴维那样扭来扭去。所以刚开始怎么坐下的,他就一直那么坐着。但即使是把两腿直垂下去,他的脚后跟也不怎么够得着地面。那条精心熨过的宽松裤在小腿肚上翘起来,露出了那双他原以为不会有人看见的白短袜。夹克衫里套着一件白衬衣。五年前当他从制衣业退休时,从妹夫那儿拿了一打这种衬衣:嘿,为什么不拿?穿上合适极了!为了看上去更完美些,这老先生的嘴角里叨着一枚吸了一半的雪茄。
这二位已对奕多次,每次都招来大批观众。
今早这场棋开局时双方按常规走子,接着这位快手老先生就发起了闪电战。从这时起,戴维就得仔细考虑每一步棋了。而朱利斯则开始对对方展开了心理攻势。
“还得让我等多久?喂?我的社会福利都要过期了,而你还坐在这儿。”
戴维用手慢慢抹了一把脸,头也不抬:“我正在思考。”
“那么请思考吧!”
想了一会儿,戴维小心地把马向前移了一步。他的手指刚离开棋子,朱利斯就闪电般地回了一着,进了一步棋,戴维大惑不解地抬了一下眼睛,然后又低头琢磨下一步棋。
“他又在思考呢!”朱利斯大声宣布,伸手去拿一个折叠着的纸袋,里面有一只盛着咖啡的一次性塑料杯。
戴维投去不满的一瞥,“喂,我给你买的旅行杯呢?”
“在水池里,从昨天开始就是脏的。”
“你知不知道这种材料消解要多长时间?”戴维伸手过来拿杯子,但朱利斯缩回手来,保护自己的宝贵咖啡。
“听着,生态系统先生,你再不走棋的话,我就会就地消解了。下棋吧。”
戴维面有愠色,只好也进了个卒子对抗对方杀过来的卒子。他一下子把后推进到战场中央。
“哎,”老头子俯身过来,“如果我没弄错的话,昨天某个人在你的电话录音上留了一段话。”朱利斯向后坐去,啜了一口咖啡。戴维喉中轻响了一下。“而且,我还知道这人经过一场不幸的婚姻之后而今孑然一身,她没有子女,她有一个令人感兴趣的职业。她受过良好教育,她很迷人。都是优点。”
“你又来了。”他的对手低声抱怨道。
某些时候,朱利斯总是提出这种令人不快、牵扯到感情的话题,比赛真是难以继续了。戴维确信这其中并无恶意,老头子只是在为他担心,想让他高兴起来而已。或许他只是想赢这局棋。他弃马保相。
“我只是想知道你回电话了没有?”朱利斯说着,看似漫不经心地又进了一只卒子。
“瞧,我敢肯定她准是个漂亮、成熟的女人,但她邀请我去乡村舞场.我不能接受这个;况且,别人告诉过我那种紧身的牛仔裤会对人身体造成永久性的伤害。”
“怎么?你竟然没给可怜的姑娘回个电话?没在电话上聊哪怕五分钟?她是鼓足了勇气才给你打了个电话,你就不能有礼貌些回个电话吗?”
“爸,我没兴趣,”戴维干脆地回答,“况且,我还是个有妇之夫呢。”他举起了带婚戒的手作证。他把相退了一步。
忽然间,坐在一大帮人面前的朱利斯觉得有点尴尬。这些老家伙都是他可信赖的朋友。他们知道戴维的不幸婚姻以及现在他不愿也无力了结这事。他向周围瞟了一眼,希望他们得到这种暗示之后会知趣地走开。可根本办不到。他们对谈话比对下棋表现出更大的兴趣。
象注常一样,朱利斯接着往下说,心里有什么就说什么:“儿子,我很感激你花那么多时间陪我。家庭是很重要的。但我只是想说,就这么下去吗?四年了,你还没在离婚书上签字?”
“三年。”
“三年、四年、十年,那又有什么区别?问题是你的生活该有所进展。我是很严肃地对你说,你现在的所作所为是不健康的。”朱利斯象是要证明自己的判断,伸手过来用后吃掉了一只马。
“健康?听听是谁在说健康。”他指着老头子的雪茄和咖啡。“我们环境中已经有那么多致癌物质,可你还在让它变得更糟——”
戴维寻呼机的响声打断了他的话。他低头看了看显示的数字,知道是马蒂从办公室呼他,这已经是今天早晨第三次了。
“这大约是第六次呼你了吧,你想被炒鱿鱼吗?还是你决定找份真正的工作?”
戴维用相吃掉了对方王旁边的一个卒子。
“将!”他面无表情地宣布,“再见,爸。”他伸开腿,站起来,吻了—下父亲的脸颊,然后抓过他那辆十五速的赛车。
“没将死呢,”朱利斯吼道,“我还可以……但你接着会……噢!”他冲儿子骑车远去的背影叫道,“你该让老子赢一两次,这不会要了你的命!”但最近朱利斯·列文逊很满意他儿子的表现,他儿乎可以打败公园中的每一个对手。
交通堵塞。乔治·华盛顿桥上的轰鸣声,车队的嘈杂声同成千上万只饥饿海鸥的尖叫声混在一起,奏成一曲不合协的清晨交响乐,在哈得逊湾上空回荡,然后又全部注入了曼哈顿。
戴维骑着自行车冲过停滞的车队,五分钟之后转入一条满是旧仓库的大街,在一幢古旧的六层砖楼前停了下来。楼上嵌着一英尺高的不锈钢制的字母,写着此地主人的名字:
精密电缆公司
旋转门电面是一个迥异的世界。大厅有三层楼高,布置优雅,到处是大理石和桃心木;一张华丽的接待台摆在门口。
戴维肩上扛着自行车,走过接待台来到中心办公区。
这儿象是蜂房一样由电视机划分成一个个工作单元。他一进大厅,就看出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屋子里比平时嘈杂得多,人们的举动也很疯狂。
他还没来得及放下自行车,就挨了一顿训。这是马蒂·吉尔伯特,他肥胖厚实,留着一把足以挑逗起情欲的山羊胡。
此刻他冲出办公室,挥着手臂大叫:“你怎么不寻呼机?喂?公司花钱配呼机给你是为了什么?”整个人就象疯了一样。马蒂站在房子中间等着回答,手里握着两件从不肯放下的武器:左手一听减肥苏打水,右手一只手机。
“呼机外着呢,”戴维就事论事地回答,“只是我没在意。”
“你是要说,”马蒂尖叫起来,“你听到了呼机响,就是没去打电话吗?你没想想或许,只是或许,发生什么大事了吗?”
戴维已经习惯了马蒂这种中风似的跳脚大喊,一般每隔两三天就会来这么一次、每次大约十分钟。
这个人生活在不间断的高度焦虑状态中。更糟的是,他坐在全国最大电缆供应公司经理的位置上,每天从早到晚事无巨细地操劳。他的工作,用他自己的活说,就是“负责处理每件小事情”。在这样一家大公司里,每天可能有上千件小事让马蒂跳着脚从一个危机奔向另一个危机。
刚才那一幕正刻画出了他既痛恨戴维的胆量,同时又疼爱这个小弟弟的态度。
马蒂知道得很清楚,戴维是全国最棒的工程师。他在工作中游刃有余,任何难题都难不住他。所以马蒂知道自己一百万年以后也不会解雇他的。戴维是他的秘密武器,是保证他在竞争中取胜的一张王牌。既然他终于露面了,马蒂知道解决难题是迟早的事。那时他就可以打电话给总部,报告他们将最先恢复正常播放。但是戴维对什么事都漫不经心的这种态度很让他光火。如果戴维不回电话或不理会呼机,他也只能吹胡子瞪眼,除此之外别无他法。而这位古怪的技术奇才一向自行其事。完全不受马蒂控制。
“那么什么事这么急?”
“没人能弄明白。”马蒂喝了一大口汽水,让自己平静下来。“凌晨四点钟开始的,每个频道的画面都倒退回五十年代的水平,乱成一团。这该死的竖条干扰问题,我们对它一点办法也没有。我们什么都试过了。”
戴维把自行车靠在雇员厨房门口的自动售货机旁,正要走进工作间,马蒂发泄似地把空苏打水罐扔进垃圾箱。
“见鬼,马蒂,罐上印着‘回收’字样是有理由的。”戴维大叫道,这个公司的废物回收政策的制定完全是由于戴维的一意坚持。但事还没完呢,当他弯腰从杂物中捡出那个罐头听后,又在箱内发现了另外三个同样的罐头听。他大惊道:“是谁把铝制罐头听扔进垃圾堆的?”
“告我去吧!”马蒂嘲笑道。
没等戴维有所反应,他的老板一下子抓住了他的胳膊,拉着他走过了一条走廊,来到一扇标有“转播室”的门前,走了进去。
屋里是公司的机械心脏所在,上百只扁平的铁盒子在靠墙的铁架子上排了一排。占据整个屋子的是一个大仪表盘,上面有键钮和各类开关,在这上面是几部电视监视器。墙上挂着标明卫星位置的技术图表,垂直和水平的偏振装置,各种商业许可证以及一张古旧的招贴画,画上画着四个旧金山嬉皮士和他们头顶上的一句话:“在化学品中优化生活”。屋里还有好几英里长的同轴电缆,这是工业的脊柱。这些电缆从头顶的架子上盘旋而下,爬满了脚下的地面。这些软线象埃及坟墓周围的上千条小毒蛇一样纠结缠绕,把机器各部分连结在一起。
“嘿。伙计们,闪开点儿!”一进门马蒂就嚷道。“了不起的列文逊博士荣幸地答应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