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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丽江山-第1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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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实际问题,刘秀诏令州郡官吏进行这次全国性的土地清丈和户籍普查工作。
简单来说,这就是一项全国性土地资源大调查。当刘秀一开始向我提出他的见解时,我并没有意识到这个决策背后意味着何等样翻天覆地的惊世之举,直到度田令公布后,遭到群臣诽议,甚至连久不入宫的阴兴也气急败坏的杀到我面前……
“别告诉我这道诏令,贵人也有份参与其中!”
瞧他面色铁青,额头爆出青筋,浑身充满了煞气,我好心的让陈敏奉上茶汤,供他解渴。可他却不领情,居然一掌打翻汤盌。
汤水溅翻,木盌落在席上,骨碌碌的打着转。
“真是疯了你,不怪人主有这等念头,他在乎的是天下社稷,自然不会再计较这些细微得失。但你不该如此糊涂,陛下欠考虑的地方,你更应该及时提点出来,而不该怂恿……”
“你的意思,是责怪陛下做错了?”我拔高了声音,手按在书案一角,眸光冰冷,不怒而威。
阴兴倏然住嘴,愣愣的瞅着我,半晌,他哈的一笑,讥讽道:“原来你从没明白过!”说完,掉头就走。
我抽出案角的弓弩,搭箭扣弩,嗡的一声破空振鸣,弩箭擦着阴兴的肩膀钉在了他面前的门扉上。
“当我这里是什么地方?由得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我将弓弩啪的丢在案上,跳了起来,冲上前伸手搭上他的肩膀。
阴兴本被弩箭震住,这时我手扳他的肩,他顺势抓过我的手,竟然一个过肩摔将我背着摔出去。
腾身离地时我贴着他的耳廓说了句话,他手势一顿,竟然收了力,托住我的腰将我重新放下。我双足一踩到实地,随即飞出一脚,毫不留情的直接踢中他的下颌。
阴兴痛哼一声,捂着下巴滚到了角落:“你……”
我拍手冷笑:“随口说了句我有孕,你居然也信?你也不动动脑子,我才生下小十一多久,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有孕?”
他从地上爬了起来,脸上一阵青,一阵红:“谁知道你们女子的……”
“宫里确实有人又有了身孕了,但那个人,不是我!”我恨恨的咬牙,目露凶光,“听你的话,我多等了六年,眼看着宫里的皇子越来越多,最迟不过年底,宫里便会再添个十二皇子,你还要我等多久?我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
“所以才说你糊涂!”他毫不客气的指责,“陛下之前所做种种,尚不足以撼动士族利益的根本,皇帝要权,只要不夺利,底下人自然也能退而求其次。但度田事关重大,尚无先例可循,你以为陛下就一定能赢得了?”
“为什么赢不了?”我不敢说其实自己心里也是胆怯的,打架斗殴我是高手,但说到玩政治,我怎么玩始终只能算菜鸟一只。我能依赖的不过是刘秀!相信刘秀,相信他选择的时机和决策。
阴兴冷笑:“看来你已经完全失去了判断力,我连你都无法说服,又如何能说服陛下?也罢,道理讲不通,你只静待结果吧,只怕到时前功尽弃,你后悔也迟!”
那一日,我和阴兴闹得不欢而散,最终我也没能悟透他说的话哪里有理?既然之前的罢兵权、封皇子都能顺利进行,没道理度田会赢不了。更何况,无论从哪个角度分析,我都觉得施行度田令对国家,对百姓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然而,在我看来有百利而无一害的度田令,甫一推行,便遇到了巨大的阻力,而且这份阻力的强大程度远远超过了我和刘秀的预估。
阴兴之后再没有进宫,但是影士传递回宫里的消息却一次比一次多,一次比一次令人心惊。度田令推出后,各州刺史,各郡太守,不敢得罪当地的士族豪强,便将丈量田亩的数目转嫁到百姓头上。他们以度田为名,把百姓赶出家门,把百姓的房屋、村落都算是垦田之数,以此扩大丈量数目,搞得百姓怨声载道。
拿着这些滴血涕泪的简牍,我手抖得分外厉害,心里有个声音反复的问自己,难道真是做错了?
可是,箭已发,断难收回了啊!
“娘,我跟你说件事。”刘阳掩饰不住喜悦,眼角眉梢都沾染了这份自得,“父皇审阅各郡奏章时,偶得一份陈留郡的吏牍上写着‘颍川、弘农可问,河南、南阳不可问’的字句。今儿个早朝,父皇诘问那名相关的官吏,他却唬弄说是在长寿街上捡来的,你说可笑不可笑?”
我眼皮突突直跳,心悸的问:“然后呢?”
“然后?然后躲在帷幄后听朝的太子哥哥也不明了,还问我知不知道原由,我就说,那木牍显然是陈留郡吏对下臣的指令,让他们打探其他郡县田亩丈量的结果。我故意说得大声了点,结果父皇和满朝大臣都听到了,父皇就问我:‘如果真是这样,那为什么又说河南、南阳不可问呢’,我答:‘河南是帝城,多近臣;南阳乃帝乡,多近亲;田宅逾制,不可能核准。’结果父皇当场命虎贲将出列诘问那名官吏,吓得他马上说了实话,与我的推论并无二样。娘,孩儿这回是不是很争气?父皇对我大加赞扬……”
“河南……南阳……河南……南阳……南阳……”胸口郁闷得快要透不过气来,眼前忽明忽暗,终于,我撑不住那股头重脚轻的眩晕感,人直挺挺的往后倒了下去。
“娘”
耳蜗里嗡嗡作响,在我倒下去的瞬间,我能清晰的听到刘阳的呼唤,以及随之而来纷乱的脚步声。
为什么……为什么之前就没想明白呢?
“原来你从没明白过!”
原来你从没明白过……
从没明白过!
那样严厉的斥责居然没有敲醒我的榆木脑袋,原来我真的从没明白过……

福祸

虽然年少时身体曾受过重创,但入宫后因为将养得很好,除了心绞痛的毛病偶尔发作个一两回,阴天下雨膝盖风湿疼痛外,我的身体向来健健康康,即使小小的风寒也不曾患过。
我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躺倒在床上,头重脚轻,四肢无力,连续七八天想爬都爬不起来是什么感觉。太医诊断说是忧思过度,加上年少时不注意保养,落下了沉疴宿疾,为今之计适宜静养。
苦涩的药汁喝了一盌接一盌,直到喝得令人作呕。
“你不是要去接见谒者么?”黑黢黢的药汁盛在木盌中,纹丝不动的端在那只白皙的手中,药汁黑亮得倒映出他的眼眉,一如以往的微笑中多了一份忧虑。
“等你喝完药就去。”
固执的人!明明那么固执的人,却总能保持着那么温馨的笑容,让人无法拒绝。
人人都说他温柔仁慈,又有多少人能够了解他性格背后的坚忍与执著?
我伸手接盌,他摇了摇头,将手挪开。我没法可想,只得勉强撑起脖子,就着木盌屏息一口气将酸苦的药汁强灌下大半。
“呼太难喝了,这样一天三顿的灌水,哪里还吃得下饭菜?你让太医想想法子,下次能不能吃药丸,不要喝药汁?”
他微笑着将盌再度递到我唇边,不理会我的絮叨。我五官紧皱在一块,憋气将剩余的残渣一并喝尽,只觉得满嘴的苦涩。
“药里已经加了白蜜了。”
“吃不出来啊。”我砸吧嘴,仍是觉得满口苦味。
放下盌,刘秀轻轻的握住我的双手,放到他的唇边细细亲吻。我平静的望着他,勉强扯出一丝笑容:“放心,我没事,不是什么大病。”
他沉沉一笑:“好生养着,万事有我。”
我点头,不让心里的酸痛流露在脸上,只是咧着嘴装出一副笑得很开心的样子:“你去忙你的,无论你做什么样的决定,我和孩子们都支持你!”
他扶着我躺下。
枕着玉枕,我阖上眼,耳边一阵窸窣,然后脚步声渐渐走远。本想躺下假寐,没想到神志昏沉,居然意识模糊的当真睡了过去,等到再睁眼时,寝室内已点了宫灯,儿臂粗的蜡烛一排排的映得满室光辉。
眼前有个虚影在微微晃动,我无力的眨眼,舔了舔着干裂的嘴唇,只觉得嗓子眼都快冒烟了:“你来了?”
对面的人影闻声晃了晃,跪于床头,一干宫女侍从上前,递案端水。
“娘,今天好些了没?”刘阳在床头跪着端过水盌,用木勺舀着送到我嘴边。
温润的水沾上我的唇,我干渴的吞咽,身上时冷时热,浑身肌肉酸痛。
“无大碍。”解了渴,我大大的松了口气,虽然全身发烫,精神不济,却仍撑着让陈敏扶我起身。刘阳想上前帮忙,被我摇手制止,“都下去,我有话和东海公说。”
陈敏想走,被我扣住手腕:“你也留着,有些事还要你去办。”
刘阳面露狐疑的瞟了陈敏一眼,我喘气:“这女子我信得过……”肌肉酸痛得厉害,说完这一句,眼前竟是一阵儿发黑。
我靠在陈敏身上,略略养神:“阳儿,知道娘为什么不让你去听朝了么?”
“不是父皇让孩儿这阵子用心服侍娘亲,不用再去幄后听朝议的吗?”
“床前孝子……呵呵。”果然,再没有比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再恰当的了,这一病还真是值了。我笑得十分虚无,心里又酸又痛。这孩子毕竟才十二岁,虽说IQ值很高,EQ值却仍是不成熟的孩童标准。“为了让你坐上却非殿,你知道娘筹措了多少年,花了多少心思么?”
沉默半晌,床头“嗯”了一声。
“不是你不争气,不努力,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只是……这一次,是娘的失误,娘到底还是低估了她,低估了他们……”
“噼啪”,床头的烛花爆裂,响声惊得刘阳骤然一颤:“娘……”
心律跳得太快,身上冷一阵热一阵,我一动不动的阖上眼,心口疼得厉害,让我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身后陈敏在微微发颤,等了好一会儿,鼻端有东西慢慢贴了过来,冰凉如水。
“死不了。”我陡然睁目,正跪爬上床,一点点膝行靠过来的刘阳吓得往后跳起。陈敏飞快撒手,我虽然瞧不见她的神情,却能清楚的看到对面刘阳苍白的脸上一片惊慌。我情不自禁的心里一软,泪意上涌。
“不用怕,我不会那么容易死的。”我哑声安慰,伸出去抚摸他的头顶,却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实在不像话。
刘阳一把握住我的手,埋首大哭:“娘!你不能有事,我宁可不当太子,也不要娘你有事……”
“胡说什么!”我怒斥,颤道,“你的亲人难道只有娘一个么?你当初怎么说来着,你的弟弟妹妹们……咳……”
“娘!你别生气!”他慌张的从案上重新捧过木盌,喂我喝水。
我顺了气,胸口像是有团火在烧,逼得双靥通红,神志却在这一刻无比的清醒起来。
“你大舅舅以前常对娘说塞翁失马的典故,娘那时少不更事,总是听过就忘。现下想来,只悔当初听他教诲不够。”
“塞翁失马……淮南王刘安的《淮南鸿烈》?”
这孩子饱览群书,博学强记,然而迄今为止,似乎也止于此。虽然怜惜他年幼,不忍将他童年的美好尽数破坏殆尽,但皇子就是皇子,这实在是没法逃避的事实。
“你能明白它的道理么?”
刘阳愣了下,思忖片刻后答道:“老子曰: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好孩子,你的悟性比娘强多了。”我叹了口气,“这两年来,无论是罢兵权,还是封皇子,娘都在背后支持着你父皇,一方面为的是你父皇皇权稳固,一方面也是为了让你一步步登上却非殿,与你大哥并驾齐驱。娘总以为,走到这一步,一直以来都是胜券在握的,却不料祸福不过转瞬,我在处心积虑算计别人的同时,其实也在被别人算计。”
刘阳握着我的手微微颤抖,我知道他已有了惧意,却没法停下来不说,虽然现实是那么的可怕和残忍,一如六年前。
“阳儿,父皇下诏度田,本意是好的,为江山社稷,理当如此。但正如你所言,河南是帝城,多近臣;南阳乃帝乡,多近亲;田宅逾制,不可能核准。你既能明白这样的道理,应该也要明白,父皇能建国称帝,打下这片江山,靠的是什么人?我们母子能走到这一步,靠的又是什么人?”
刘阳呆若木鸡。
我忍着胸口的剧痛,长叹一声:“南阳是帝乡,何尝不是为娘的故乡,莫说那些士族豪强不满度田,转嫁百姓,就连你的舅舅们,也会不满啊。国之根本在于民,这道理虽然不假,但是……国之支柱仍在于大姓士族啊!”
我真傻,十五年前,随刘玄从长安逃亡新丰,我尚能冷静理智的将王莽改制失败的原因分析得头头是道,为何过了这么些年,年纪长了,人却反而糊涂了?
阴兴说得对,刘秀作为帝王,考虑的是大局,但我却没办法做到像他那样。我不是皇帝,我只是一名后宫女子,如果追随刘秀的脚步,我将失去一大批支持者。
这就像是一柄锋利的双刃剑,使用不当便会割伤自己。
“阳儿,你的确是个智力超群的孩子,可是你还不懂人心。如果你不懂人心,不懂帝王术,即使娘将你捧上那个高座,你也没法坐得稳当。”我见他仍是一脸困惑,不禁叹气道,“你唯一的缺点就是太自负,太自信了,难道你以为你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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