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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半晌却不见潘氏回答,我暗叫不妙,匆匆一瞥,果然见她双手抓着一枝长矛,矛尖已没入她的胸口,眼见不活。
血丝顺着她的唇角滑落,我依稀看到她凄婉而笑:“好……兴儿一定会……是你的儿……”
我潸然落泪,将哭闹不止的刘兴抱在怀里,杀开一条血路,冲到黄牛身旁。手起剑落,一剑将挂在牛身上的绳索砍断。
那些新兵见我抢牛,纷纷围拢过来,我一鼓作气的带着刘兴跳上牛背。刘兴这会儿估计彻底吓呆了,频频尖叫哭泣,倒是不再挣扎。
我咬牙憋住一口气,拿剑在牛股上轻轻一刺,疲惫不堪的老牛吃痛,踢腾着四蹄奔腾起来。颠簸震动我背上的伤口,我只觉得背上热辣辣的有股热流淌下,眼前一阵阵的发黑。
隐约间,耳边似乎传来胭脂凄厉的惨叫:“姑娘不要抛下奴婢”
我挥手持剑架开一柄长矛,心虚手软的搂着刘兴不住发抖。
对不起,胭脂……我没办法带你走!你服软屈降吧,以你的身份新军应该不会太过为难你。可是……兴儿,我不能不带他走,以刘縯的叛逆行为,那是满门抄斩的重罪,兴儿落在官兵手里,必死无疑。
泪如雨下,我哽咽着紧紧抱住刘兴。
驱牛冲开包围圈,我体力不支的瘫软下来,上身的重量压住了刘兴,他似有所觉,不舒服的在我怀里蠕动身体。过了许久,也不知他是什么时候止住了哭声,黑乎乎的小手摸上我的脸颊,稚声稚气的说:“姑姑别哭,姑姑别哭……我把这个送给你。”
他从怀里掏出一样小东西,一本正经的放到我手心里:“三叔说,想哭的时候看看这个,就又会笑了……”
泪眼朦胧的看着手心里的一只草编蜻蜓,我蓦地心里大痛,五指合拢,紧紧捏着草蜻蜓,失声恸哭。
死别
人都说老马识途,可是老牛……不知道认不认得正确的归途。我无力再驾缰,只得放任它随意踱步。
身上一阵阵的冒虚汗,我反手摸到身后,背上伤口疼得肌肉痉挛,手指触摸之处,却是一枝毛糙的竹杆。
我深吸了口气,看来背心上插着的是枝竹箭了没被一箭毙命,是否也该庆幸自己命硬?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可是我却一点都看不到自己的后福在哪里。
刘兴哭累了,窝在我怀里闭着眼睛沉沉睡去,小脸上犹自挂着两串晶莹的泪珠儿。我颤巍巍的伸手替他擦去脸上的泪痕,可不曾想我满手是血,手指拭过他细嫩的脸颊,反而将他的脸涂抹得血迹斑斑。
我浑身虚软,眼下兵荒马乱,自己一旦昏死过去,后果当真不堪设想。可是神志昏昏沉沉的,时而清醒,时而迷糊,我知自己大限将至,不敢大意,狠心用牙齿咬破舌尖。
剧痛的感觉让我精神为之一震,我勉强勒住缰绳,驱使黄牛往开阔地带走。
不知坚持了多久,就在我又昏昏欲睡时,猛然听到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那哭声尖锐,像根针般直刺入我的耳膜。
我打了个寒战,眼前凌乱的闪过潘氏、王氏、良婶、刘军、刘安、胭脂的脸孔,那一张张或悲或恨的表情,像把尖刀似的在剐着我的心。
我闷哼一声,从混沌中恢复了少许神志,随着哭喊声的临近,我分辨了半天终于确定那不是我的幻觉,是真的有孩子在哭。
我伏在牛背上微微喘气。刘兴睡得很熟,那样沉稳的睡容让我害怕得几乎以为他没了呼吸现在的我犹如惊弓之鸟,稍有风吹草动便可击溃我脆弱的神经。
哭声越来越近,就在我看到变得稀薄的大雾中隐约现出人影时,老牛突然驻足,再也不肯往前走了。
也许是动物通灵,觉察出前方有危险,所以不肯再前进了吧?
我心里存了这个想法,一时也犹豫不决,到底是否该上前探个究竟。
便在这时,那一片惨淡的哭声中,一个熟悉的声音苦苦哀求:“二姐,求你上马吧!弟弟求你了……”
“文叔,你只管走你的就是……”
“二姐!”刘秀突然厉声尖叫。
这一声透着他的悲哀,他的无助,他的绝望……我从没听过刘秀如此凄凉的声音,仿佛垂死挣扎的动物,发出最后的悲鸣。
刘元的声音平静祥和,和刘秀的一反平时温柔的态度截然相反,这会儿的刘元完完全全是个安抚小弟的姐姐:“我和孩子们若是上马,你和伯姬怎么办?更何况……一匹马无论如何也承载不了我们母女四人……文叔,你带伯姬走吧,快走……就算当真遇上了官兵,我们母女不过是群妇孺,想来他们也不至于太过为难我们……”
声音时断时续,我虚软的搂住刘兴,想催牛上前,却发现一点力气也使不上了。也不知刘元最后还和刘秀说了什么,突然“啪”的脆响,刘秀一声惊呼,青骊马竟是长嘶奔腾。
“二姐”刘秀的呼喊声逐渐远去。
刘元啜泣的声音渐渐响了起来。
“娘,卉儿怕,卉儿要三叔,卉儿要小姑姑……”
“娘你为什么要打三叔,为什么要赶他走?”邓瑾不解的问着母亲,她向来乖巧,即使到了这个时候,也没听她因为害怕而哭泣,反而拼命安慰着妹妹。
我的心一阵阵抽搐。
刘秀无力救助她们,我亦是……想到方才不得已抛下了胭脂,我又是自责又是难受,眼泪怔怔落下。
“什么人?!”
“拿下!”
马嘶人吼,纷至沓来的声音惊动了□的老牛,它倏然掉头,腾腾腾的带着我继续飞奔起来。
身后蓦然传来刘元撕心裂肺般的叫喊:“瑾儿你们这帮畜牲,她还是个孩子……”喊声嘎然而止。
“娘别杀我娘,别杀我妹妹,别……”
婴儿哇哇的啼哭,惊惶恐惧……
我心如刀绞,泣不成声。
“那边有个人跑了……”
“快追!”
神魂俱碎,我险些无力抱住刘兴,伴随着一阵接一阵的眩晕,眼前只见得金星乱舞,全身被颠得像是彻底散了架,胸口有股火辣辣的东西直往上冲。
“咳!”我身子一颤,嘴里喷出一口腥甜,刹那间天旋地转,失去知觉。
“丽华!丽华!”有人噼噼啪啪的拍我的脸,下手可真不轻。
眼皮困涩得实在睁不开,我不满的嘟哝:“干什么?”
“干什么?”那声音哭笑不得,“你是不是真的不放在心上啊!”然后使劲拖我的胳膊,我不耐烦的甩手。“管丽华,你是真的不在乎了?那好,我告诉你,今天考研成绩出来了,我刚才打电话问了,你落榜了……”
你落榜了!你落榜了……落榜了……
我一个哆嗦,挺身跃了起来。
“哎唷”背上一阵剧痛,我僵硬着身躯惨叫。
“丽华!”有人着急的扶住我。
我痛得浑身发抖,背上的肌肉不受控制的收缩抽搐。
“丽华,你醒醒。”
“我……醒着呢……”哑声开口,连自己都嫌声音太低,我慌乱的抓住身前的胳膊,急道,“我真的考砸了?”
越想越委屈,自己辛苦努力了那么久,居然最后什么都没得到,忍不住揪着那人的胳膊,哽咽的哭了起来。
这一哭,却觉得心口似有滔天的悲哀与委屈涌了出来,愈发难抑,直哭得泪流不止,浑身发颤。
“丽华……你忍忍,再忍忍……”那声音也颤了,搂紧我肩膀却又不敢太使力,“伯姬!伯姬你好了没?”
“好……好了……”颤栗的声音奔了过来,却听“啪”的声巨响,像是陶罐摔裂的声音。
我吓得瑟缩了下,耳听刘兴哇哇大哭,顿时清醒过来。
“兴儿……”我睁开眼,迷茫的搜索。
“丽华,别动!”一股柔和的劲道按住了我,“伯姬,别愣着,重新去烧水!”
“诺……诺。”脚步声慌慌张张的远去。
我睁大了眼,逐渐对上了焦距。眼前是一张憔悴苍白的俊雅脸孔,清澈的眼眸中明明白白的萦绕着担忧与哀伤的气息。
我喜欢瞧这张脸,喜欢看这双眼睛……幽幽的嘘了口气,我攀着他的肩膀自嘲的揶揄:“你还没死啊?”
他身躯一颤,过了许久,双唇颤抖的印上我的额头:“是啊……我还没死。”唇角抽动,似乎想笑,可是最后却扯了个比哭还不如的表情。
我想到刘元母子,想到良婶母子,想到潘氏、王氏……一时嘴唇哆嗦,泪水盈眶,想来自己的表情比他好不到哪去。
背上有种麻木般的火烧剧痛,我身子一动,就会牵扯到伤口,不由皱眉道:“箭拔出来没?”
刘秀眼神一黯:“没。”
我深吸口气,明白他在担忧什么。荒郊野外,这里什么急救设施都没有,更别说伤药之类的东西。这箭钉在我背上,我瞧不见伤势,估计入肉颇深,要是碰上是个铁制的箭镞,那么铁器生锈,搞不好伤口溃烂,还会得个破伤风……
我越想越后怕,咬着唇抖道:“你打算让它留在我身上做一辈子饰品么?”
他犹豫片刻,伸手绕到我背后:“你忍忍……会有点痛。”
“我他妈的已经忍了那么久了,你还要我忍,难道不知道忍无可忍,无需再忍吗?”
“你说粗口?”他惊讶的瞅着我。
我气结:“是啊,我说了,我就说了怎么样?我都快痛死了,你管我讲话粗细……”
他遽然俯身低头,温暖的唇瓣覆上我的嘴。
刘秀的唇软软的,像羽毛一般轻柔拂过,却像是在我平静的心湖砸下一颗石子。脑子里有片刻的眩晕,我伸手抵在他的胸口,娇羞呻吟的想要退却。
见鬼了,这早已不是我的初吻,想当年在大学交往过的男友没有一个足球队,也起码够得上一个篮球队正选。我为什么还得像个青涩的小丫头一样,忐忑局促的脑充血?
一定是因为受伤了,一定是我失血过多……一定是……
他环臂搂着我,一手托着我脑后,不让我回避,浅尝的亲吻慢慢加深力度,我胸口憋闷,脑袋缺氧。刘秀仿佛给我下了蛊,我居然开始期待他进一步的探索。
朱唇轻启,正欲化被动为主动时,背上猛然一阵剧痛,我惨叫一声,两眼发黑,颤抖着倒在他怀里。
“三哥……”刘伯姬怯怯的站在两丈开外,手里提拉着自己的裙裾包裹了一只破边缺口的陶罐,脸上脏兮兮的,黑一块白一块,一双杏目泪汪汪的,鼻头通红,说不尽的楚楚可怜。
她脸上有惊恐、有震骇,手里捧着陶罐不住的颤抖,可是她却把眼睛瞪得大大的,惨白着脸,很硬气的站着。
那一刻,我不禁佩服起她的勇气。
背上的剧痛逼出我一身冷汗,之后冰冻般的寒意如暴风般席卷而来,我瘫软的倒在刘秀怀里,牙齿咯咯打着冷颤。
“把热水拿来!”刘秀冷静的吩咐妹妹。
刘伯姬把水放下,静静的望着我,黑白分明的眼里闪耀着满满的敬意。
“你替她把衣服脱了,小心些,别碰到她的伤口……”
我痛得说不出话来,全身无力的连根手指头都动不了,刘伯姬默不作声走到我身后跪下,刘秀撑着我全身的重量将我扶了起来。
外套被小心翼翼的扒了下来,我看不见刘伯姬的表情,却能清晰的听到她的呼吸急促粗重起来。外衣是深色的,血污了也许还看不出来,可是里面内衣却是白麻裁制,吸水性极好,估计这会儿早被血水浸透了。
她开始脱我的内衣,手指冰冷的颤意透过我的肌肤很鲜明的传递过来,我“咝”地吸了口气,不舒服的哼了声。
“动作轻些……”刘秀小声的提醒。
“三哥……”她颤声,“伤口……衣服粘住了……”
片刻的沉默后,刘秀果断的做出决定:“你来撑着她!”
刘伯姬应了声,两人交换了位置,刘秀的手抚上我□的肩膀,虽然同样带着如冰般的寒意,却如磐石般坚定,毫不犹豫。
“丽华……”
我知道他要说什么,虽然我什么话都说不出,却仍是眨了眨眼。
“你撑住一口气,无论多疼,都不许昏过去!你听到没有,我不许你昏!”
我闭眼,睁开时一颗滚烫的泪珠自眼角悄无声息的坠落。
向来柔和爱笑的刘秀,居然也有霸道的一刻,这是我第一次发现刘秀用这种命令式的口吻说话。那么温润如玉的人啊……居然……
嘶内衣被撕裂,刘秀果断的用撕下的布料蘸了陶罐里的热水,往我伤口上摁去。
我闷哼一声,火烧般的感觉再次涌了上来,我痛得浑身颤栗。入眼,刘伯姬的轮廓从一个变成两个,又从两个变成三个……晃晃悠悠的重影叠在一起,晃动得一片模糊。
“丽华挺住!”
我屏息,一口气憋得自己满脸通红,眼前的影子渐渐清晰起来,却是换成了刘秀焦虑的脸孔。
我瞪大了眼望着他,他在害怕吗?
是的,他是在害怕!他眼里真真切切的写着惊恐!
这一次,我相信他是真心的,没有戴上任何掩饰的面具,没有掩藏自己的内心,这就是他真正的心意。
好难得,能看到他的心而他,在害怕!
胸中的一口气终于耗到尽头,就在我以为自己再也接不上下口气时,他突然低下头,鼓足一口气对着我的嘴渡了过来。
“咳!”我缓过一口气。
他迅速脱下长衫,我牙齿打颤的看着他,他极为小心的把自己的外套替我披上,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