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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北岳司杭立即冷笑一声,嘲弄道:「怎么?你还怕鬼?没听过一句话叫『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么?恐怕是你自己心里有鬼吧,还来说我……」
自己心里有鬼?是啊……岳凌楼惨淡地一笑,这句话无法反驳。他心里不仅有鬼,而且还不少。
首先是一只厉鬼,那只鬼嗜血、残忍、歹毒,杀人不眨眼,害人不浅。那厉鬼的名字也叫『岳凌楼』,在他的身体里住了整整十年,把他折磨得痛苦不堪……第二只鬼,是一只漂泊的孤鬼,有着美丽而又寂寞的眼眸,让人心碎的神态和迷人的微笑……他披着那张外皮去迷惑别人,后来连自己也被那鬼给迷住了,失去了真正的感情。也许真像耿芸说的那样,连最基本的表情也忘记了……
然后……也许,还有一只鬼在他的身体里呆了整整十年——那是只能被他和耿原修感觉到的鬼——叫做『慕容情』的女鬼……
想到这里,岳凌楼不明缘由地打了个寒颤,他倒映在河面上苍白的脸,微微晃动了两下。慕容情……十年的时光已经让很多的回忆都淡去了,可以说除了慕容情这个名字,他甚至连母亲的脸也想不起来。
情儿……
那个男人不断地叫着这个名字。在那间弥散着花狱火糜烂气息的房间里,仿佛魔咒般的声音一次又一次地叫着这个名字……那个时候的岳凌楼,恨不得卡住那个男人的脖子,把他从幻觉中卡醒!不是……我不是她……你看清楚!看清楚啊!
岳凌楼的情绪越来越激动,双手撑在地上,右手没有痊愈的地方传来一阵令神经麻痹的疼痛,而握紧成一团的左手五指猛地张开,插入泥土!既便如此,身体依然不受控制地不断发抖,这种感觉!这种感觉到底是什么!他绝对不会承认那是不甘心,绝对不会!
「喂……你怎么了?」发觉到岳凌楼的不对劲,北岳司杭还算有良心地关心了一句。虽然他对岳凌楼没什么好感,但却并不是讨厌,而是有意和对方保持距离罢了。因为他觉得岳凌楼身上妖气太重,无论说什么做什么好像都可以勾魂摄魄似的。
然而此时的岳凌楼脑子里一片混乱,哪里听得进北岳司杭的话?
「话我可说清楚了,刚刚是你自己把洛少轩支开的,呆会儿你晕倒了,我可没力气抱你回去……」北岳司杭话虽这么说,但脸上依然露出了关心的表情,朝岳凌楼移近了一点,仔细观察对方的脸色。
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这哪像是人,根本就猛鬼一只嘛!不仅脸色惨白,映着银色月光显得青光森森,而且下唇也被咬出了血,嘴角和唇瓣鲜红一片,就像刚吸过血似的!再加上今天的日子——七月十五!众鬼之节!
北岳司杭的身体竟不由自主地朝后缩去。以前就猜岳凌楼是一只披着美人皮的妖怪,所以现在,浮现在他脑海里的四个字竟是『原形毕露』!
「呵呵。」
就在这个时候,他们的身后竟传来一丝轻笑。不是那种轻蔑的嘲笑,而是很友善的那种笑声,但即使如此,也妖异非常,拥有让人背脊发寒威力。
岳凌楼蓦然转头,就在他身后五米远的位置,站着三个装扮奇怪的人。最左边的那少年正是傍晚偷钱袋的人,右边的那人个子最高、双腿修长,而站在中间的,身材最娇小,正用半只袖子掩着嘴,想必刚刚那笑声便是他发出来的。那人的脸隐藏在紫纱之后蒙胧不清,但黑夜之中眼角位置却有一个亮点在闪着光。
察觉情况不对劲的北岳司杭立即起身握剑,却在被紫震横了一眼后再不敢轻举妄动。那种眼神和气势,不用动手,北岳司杭就已知道自己绝非敌手。
这时,只见紫乾上前几步,抬起岳凌楼下巴审视了一阵子后,半眯起眼睛说道:「今天傍晚时……就觉得你有点眼熟,后来慢慢才想起你像的是谁……现在仔细一看……才觉得不可思议,莫非我真是见鬼了?我问你……你,姓的是不是『耿』?」
〈中篇〉
◆◇◆◇◆◇◆◇◆◇
「我问你,你姓的是不是『耿』?」
耿?岳凌楼完全愣住了!猛地甩开紫乾的手,但却没有作答。因为他不知道现在这种情况什么样的回答才是最有利的。
而紫乾却好像是见了老朋友似的亲切,「哦,不,也许我应该问……你的母亲是不是『慕容情』才对?」
这、这个人到底是……岳凌楼心中瞬间警觉起来,双眉不由自主地越颦越紧。而紫乾好像没有发觉似的继续说道:「可不可以告诉我,慕容情她后来到底嫁的人是谁啊?」
「你到底是谁?」知道对方不容易欺瞒过去,岳凌楼索性不隐瞒自己的身份,「你认识我的……母亲?」
最后这『母亲』两字出口,竟是非常艰难。岳凌楼的嘴角浮起一丝苦涩的笑意,究竟有多少年没有说出这个称呼了,仿佛自己已经忘了还有这个温暖的名词存在似的。
「你果然是她的孩子……」紫乾的眼底竟有一丝欣喜,他仔细望着岳凌楼的脸,仿佛在审视一件稀世珍宝。
被他看得不自在的岳凌楼索性垂下了头,望着河中漂流的点点明光出神。北岳司杭也觉得事情不正常,望望岳凌楼,狠狠地回瞪了紫震一眼,再把视线移到洛少轩离开的方向,仿佛在祈祷那个去追黎雪的人快点回来解围似的。
但是洛少轩那边的事情好像也挺麻烦,因为直到现在还没见到他把黎雪领回来的影子,就更别说解围什么的了。好半天,紫乾才收回了目光,抬手拂了拂河岸的一块石头,在岳凌楼身边坐了下来,友善地微笑着说:「如果你是慕容情的孩子,那么我们也不算生人。亲热一点的话,你叫我一声『宫主』也是可以的……」
「宫主?」岳凌楼皱紧了眉,不解地反问了一句。难道母亲和这个妖异的南洋教派有什么关系?记忆里的慕容情是一个只懂得刺绣和书画的温婉女子,善良得连蚂蚁也不会踩死一只,怎么看也不可能是教派里的人啊。
正在岳凌楼思索的时候,紫乾的嘴角又微微向上一勾,点头道:「没错,宫主,『南洋紫星』的宫主。」
南洋紫星!
这四个字仿佛在岳凌楼的头顶打了个响雷!立刻想到了盘踞在云南的邪教『紫星宫』,一个是『紫星』,一个是『南洋紫星』……这里面到底有什么关系?而且听口气,对方好像很熟悉耿原修和慕容情似的……耿原修已死,耿家没留下几个活口,天翔门也摇摇欲坠,自己原本决心要抛弃掉过往的仇恨,但是现在,好像一个越来越大的漩涡正急速朝自己移来,想把自己卷进去……
「我都说了自己的身份了,轮也该轮到你了吧……」紫乾歪了歪脑袋,模样就像和十多岁的孩子般天真地说,「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凌楼。」
「姓呢?」似乎对这个问题很执着。
岳凌楼低头望着水面,眉又压低了一层,这才终于说出一个『岳』字来。
闻言,在短暂的一瞬间,紫乾露出了诧异的表情,但随即又换上笑脸道:「原来如此。果然是慕容情的作风啊……如果是喜欢的东西,无论怎样都会守着,即使叫她去死也不会皱一下眉;但如果是不喜欢的东西,就算放在身边看一辈子,也还是没有任何感情……」
也许二十年前,耿原修正是看清了这一点,才会对慕容情放手的吧。他是一个狡猾的男人,也是一个懂得计算的男人。如果让慕容情讨厌他一辈子,还不如让慕容情感激他一辈子。这笔生意,虽然亏了一点,但还不至于本利全无。
岳凌楼默默地听着,从来不曾有人这么详细地告诉他有关慕容情的事情。虽然他曾一度时期以为自己怨恨着那个女人,怨恨她占据了自己的身体,和她的阴魂不散。
但是现在,当有人在他面前提起那些陈年往事,他心中竟会有渴望——并且这种渴望还很强烈。他想知道,真的很想知道,慕容情和岳闲,到底是怎样的人……几十年前,他们和耿原修之间,到底都怎样的羁绊。
但是紫乾却没有再说下去的打算,只见他突然起身,轻轻拍了拍裤子问道:「你的腿好像有点毛病?」见岳凌楼不答话,又朝不远处的紫震点了点头,紫震立刻过来询问有什么吩咐。
「要辛苦你了……」紫乾望着岳凌楼的眼神蓦然深了一层,仿佛藏了一点心机在里面,「我有话对他说,所以……帮我把他带上船去,我随后就到。」
什么!岳凌楼猛一抬头,虽然他希望从紫乾那里知道有关亲生父母的事情,但是绝对不是以单独见面的形式,而且还要到对方的地盘去!和『紫星』有关系的人,都绝非善类,深知这一点的岳凌楼,当然不敢擅自闯入虎|穴。但是,此时他面对紫震抱起他的手,却丝毫没有反抗能力。
「放开他!」北岳司杭无法再忍,拔剑朝紫震攻去。如果他现在弄丢了岳凌楼,不知呆会儿会被洛少轩骂成什么样子!然而紫震却身形一闪,不费吹灰之力的避开了北岳司杭的攻击,旋身已经在眨眼之间跳上了河面。
漂浮在河面上的莲花灯在他的脚下仿佛变成了一条桥,只见他的足尖敏捷地在灯心点下,然后窜向另一盏花灯,只在眨眼之间,他们的身影已经没入黑暗。好高的轻功,岸边的北岳司杭不仅瞠目结舌,好半天说不出话来,直到听到『哗哗』的水声才回过神来。循声望去,岸边不知何时又多了一条幽灵般的小舟,紫乾和睦月正欲乘舟离去。
哪能眼睁睁看他们逃跑的北岳司杭纵身一跳,朝着目标伸手一抓,竟把睦月给拖下了船。只听『扑通』一声,他们双双落水。等北岳司杭从河中探出头来,紫乾已经不见踪影,只剩下睦月被自己死命拽着领口,大声抗议道:「喂!你放手!干什么啊!」
放手!哼,北岳司杭冷笑一声,「哪有那么简单!」
「想抓我,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话刚出口,睦月已经反身跳到北岳司杭的背后,于是两人在河中扭打成了一团。北岳司杭比睦月长上七八岁,力气上自然占优势,但是睦月的四肢却极为灵活,像只猴子似的东窜西窜,北岳司杭费了好大的劲,竟没有把他按住。
此时只听岸上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喂,我说司杭少爷啊,这都已经是秋天了,你还那么好雅兴下河洗澡。就算你不怕生病,我也怕没钱给你治啊……」
和睦月缠得难分难解的北岳司杭没好气地扭头,只见洛少轩和黎雪正用好奇的目光, 看热闹似的站在岸边。
「傻站着干嘛,帮忙啊!」北岳司杭火大地喊了一句。
「你居然找帮手,是不是男人啊?」睦月一听有些着急,立刻使起了激将法。
但是这招却没起到什么用,睦月刚一转头,只见洛少轩和黎雪就已经跳下了河,猛虎似的朝自己按了过来。于是只听『咚』一声,睦月被六只手结结实实按进了河里!无法呼吸的睦月在河水中痛苦地咒骂着,可恶啊,这伙人,到底讲不讲江湖道义的!居然仗着人多跟我过不去啊!
◆◇◆◇◆◇◆◇◆◇
同一时间,在南洋紫星的船上,被紫震抱在怀里的岳凌楼也说出了同一句话:「好笑,这就是你们紫星的作风么?仗着人多跟我过不去?」
此时的岳凌楼已经被紫星的人团团围住,他双足负伤,根本无法逃脱,所以只有借着威胁紫震希望他放自己回去。
「我看你对我们紫星的成见很深啊……」虽然被岳凌楼紧紧卡住了喉咙,紫震依然面不改色地说,「只要你乖乖把手放下,我们也保你平安无事。」
「废话少说!」岳凌楼的手再一用劲,逼近紫震的脸威胁道,「带我回去。」
「岳凌楼是吧?」确认了一下对方的名字,紫巽又说,「就凭你,还没有资格指挥我做事。」
无视于对方的威胁,紫震依旧面带笑容,但抱住岳凌楼的手却紧了紧。四周剑拔弩张的侍卫们不约而同地上前几步,但却被岳凌楼狠狠瞪了两眼后,又退回原处。
「还要我说几遍?带我回去。」
把视线重新移到紫震脸上,岳凌楼的五指蓦然缩紧,让他的威胁看上去更有说服力。此时,喉咙几乎完全被卡住的紫震已经说不出话来。
「杀了他,你还是没法下船。」
一个轻飘飘的声音突然从黑暗中传来,那声音稚嫩无比,仿佛只是一个十岁上下的孩童。但是,只要见过紫乾一次的人,都不会把他当成一个孩子来对待。中性化的装束和容貌,完全辨不出男女,浑身上下妖气十足,甚至只是一个挑眉的小动作,都狐媚得让人心惊。
「谁说的?」岳凌楼微微转头,宁定地望向正朝自己走来的紫乾,那倨傲的眼神仿佛根本不把对方放在眼里。但是,只有紫震知道,岳凌楼在害怕——因为他卡着自己脖子的手,在紫乾款款起步的瞬间,不自觉地抖了一下!
「我说的。」紫乾在岳凌楼面前站定,「只要上了这艘船的人,没有我的同意,谁都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