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潋君心头一震,神色有些恍惚,他问道,
“柳梦已在哪里?”
这还是紫眸第一次看到潋君这样焦急的样子,她也不由地一惊。未等她回答,潋君又说道,
“劳烦了他那麽久,我总该向他辞行。”
潋君说这话时,声音已逐渐平静下来,只是目光移到了别处,就像是刻意不想与紫眸对视一样。
“阁主昨夜忙了一整晚,刚才我来的时候才刚睡下。”
潋君下意识地问道,
“他一整夜都在忙这事?”
紫眸佯作没有看出潋君眼中浓浓的关切之色,她答道,
“是呀,阁主待在药阁一整晚。”
紫眸说完,又补了一句道,
“阁主向来难入睡,先前拿点了熏香才睡著的。”
潋君此时已听不清紫眸究竟在说什麽,他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无论如何都要见柳梦已一次。昨日他还想著要和他一起去看树林里的情语花,怎可这麽作罢。
紫眸一边拉著潋君往里头走,一边说道,
“你先吃饭吧,等会儿走的时候我们去阁主那里跑一趟,兴许他已经醒了。”
潋君听到这话才坐下吃起东西来,只是一桌子的菜吃在他嘴里,没有丝毫的味道。
一顿饭不过一小会儿就匆匆吃完,潋君看著紫眸打开锦盒,把里头的东西一一取出说明清楚,才又放回了进去。
潋君随手收拾了几件衣服,并未把所有的东西都带走。紫眸站在他背後,看著他只挑了几件常穿的而已,眉头紧锁,心里也是一阵说不出的难受。但当潋君转过身来时,她却不得不恢复平日的笑容。
潋君和紫眸走出院子後,潋君便径直往柳梦已那里走去,紫眸略有诧异,但也还是跟了上去。他们刚走进院子,侍女就来说柳梦已好未醒,潋君心里头顿时冒起一股无名的火。刚才走过树林时,当他看到情语花还开得正盛时,心里头又是安心又是期盼。可如今这情况,他怎能不气恼。
潋君大步上前,站在屋外说道,
“阁主,我是来向你辞行的。”
见屋里没有丝毫的动静,潋君又重复了一遍,他还以为柳梦已真睡著了,可又怎会知道柳梦已此时坐在床边,明明几天未入睡,但仍是怎也睡不著。
潋君见里头还是没有反应,他心里一急便走上前想自己进去,他刚要推门,却听到里头的人说道,
“我知道了,不用这麽麻烦。”
潋君哪会不晓得他的意思,他心里头一阵气恼,刚准备推门进去,却听到柳梦已又道,
“我刚睡下,累得很。你若有什麽事和紫眸说就是了。”
刚才潋君太过心急什麽都没顾上,此时听到柳梦已的声音才心中一颤。柳梦已虽然向来语气平淡,但却从未见过今日这样气息不力的样子。一想起刚才紫眸说的话,他就知道柳梦已确实是疲惫不堪。潋君心里虽是又恼又不甘心,但一想起柳梦已疲倦地躺在床上的样子,就怎也不忍心再把他强硬地叫起来。
“又不是生离死别,潋君这麽急做什麽?”
紫眸边朝著潋君走来,边打趣道。她站在了潋君旁边,对著屋子里的人说道,
“阁主,我这就送潋君上船。”
屋子里只传来轻声的一句“恩”,就再没有其他声音了。柳梦已声音很轻,仿佛是已睡意朦胧的样子,潋君既是心疼又是想再见他一面,却听到紫眸说道,
“我说你呀怎麽今天就非要见阁主不可呢?不过就个把月的时日就能离开王府了,急什麽呀。”
说罢,紫眸就拉著潋君往直外走,嘴里囔囔道,
“哎呀,不好了,时辰真晚了。”
潋君不由地回头望了一眼那扇紧闭的门,心里头满是不舍和留恋,但却又无力上前推开那扇门。也说不上是因为不忍心吵醒柳梦已,还是因为他刚才的那几句话。潋君心神恍惚,不知所措,再回过神来时已走出了院子。
紫眸絮絮叨叨地说著一堆话,潋君直到这时才听了进去。
“我粗略算过了,顶多也就两三个月就能离开王府。等你回来了,也该是入夏了,我们做莲花糕吃怎麽样?还有啊,你上次和阁主两个人去宣城,都没带上我。我早听说冀州景色天下无双,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可好?兰祀肯定会死皮赖脸地跟著来,不过小秋倒是乖巧可爱,我挺喜欢他的。”
一路上紫眸兴奋地说了一大堆计划和打算,像是就等潋君回来一样,潋君看著她的样子,不禁也有些憧憬。
不过是离开两三个月而已,等到回来之後不但能恢复如常,还会有更多更多美好的时光等著他。
如此想来,潋君的心也不那麽沈重了,只是走过树林时,他仍是不禁停下脚步,驻足停留了一会儿,才赶上紫眸的步伐。
潋君一路往下山的方向走去,并未回头看上一眼,他自然不会发现柳梦已站在远远之後,望著他们渐渐离开的身影。
刚才潋君站在树林旁的时候,柳梦已正站在另一边,隔著一整个树林,潋君的目光始终在那些嫣红的情语花上,而柳梦已却只是凝神望著他。
他看著潋君停下脚步,仰著头望了好一会儿才再跟了上去。好几次柳梦已都险些准备走上前,可那脚却仿佛是千金重一般,怎也抬不起来。
不要说是把潋君留下来,只是见一面道声别都是不可能的。柳梦已此时脸上没有丝毫血色,苍白如纸,几日未眠的疲倦让他眼窝整个凹进去,这样的憔悴和疲倦任是谁见了都心头不忍。柳梦已怎能让潋君看到他这副样子,又怎能让他担心自己。
一直到潋君和紫眸越走越远,再也看不见了,柳梦已才抬起头望向那些情语花。午後的阳光特别的耀眼,柳梦已把自己一连关在药阁几天,刚一望去眼睛就被刺得一阵酸疼。他低下头,下意识地揉搓著眼睛,却是越揉眼中的湿润也越多。
刚下了山,就有一个中年男子走上前朝著紫眸行了礼,紫眸问道,
“陈三呢,可有准备好?”
那中年男子答道,
“都准备好了,在岸口候著呢。我怕那小子又睡过头等月使你们等,一早就叫柳四把他拖起来。”
紫眸点点头,然後转头对潋君说道,
“阁主也不放心你一个回燕都,叫我派个人在身边保护著。这陈三虽然散漫了些,但武功极好,对药性和医理也懂得不少,要是药方有什麽问题你也好和他一起商量。”
潋君点点头。
当他们走到岸边时,就看见一个青衣男子懒洋洋地睡在大石头上,正舒服地晒著太阳,嘴里还叼了根草。他们刚一走近,那男子就警觉地清醒了过来,拿下咬在嘴里的那草,笑吟吟地说道,
“哟,月使你们总算来了,我可等了好半天,早知道是这个时辰,就不让柳四那小子把我叫醒。”
这陈三说话粗俗,态度也散漫,但相貌倒不差。身材修长,乌发玉冠,容貌也算得上俊美,若非他这一副市井痞子的神情,倒有几分书生模样。
紫眸挑眉说道,
“我看你睡得不是挺舒服的,还有太阳晒呢。”
那陈三刚要辩解就看到站在紫眸旁边的潋君,他忙是恭敬道,
“这位就是潋君公子吧,真是俊秀出尘的人物。你放心,我陈三别的本事没有,武功还是不差的,定保你一路平安。”
他还正滔滔不绝,话却被紫眸打断了,
“哪里只是路上平安,要是潋君有什麽闪失,陈三,你也就不必回来了。”
紫眸说这话时,语气像是调侃,但意思却明了,陈三立马保证道,
“是是是,我一定会像保护月使,保护阁主那样保护潋君公子。”
明明是一张好皮囊,偏偏摆出这麽献媚的表情,看得潋君也忍不住笑了。
紫眸忽然想起了什麽,她吹了声口哨,只见在天空中,一个青色的影子飞来停在了她的手臂上,那正是青歌。
“阁主说,陈三这小子总有插科打屁的时候,还是青歌陪在你身边放心些。”
陈三刚要囔囔,被紫眸笑吟吟地瞟了一眼,只得干笑著直说是。
潋君也有些诧异,记得很久之前就听紫眸说过,青歌是柳梦已亲手养大的,当初柳梦已教他怎麽指挥青歌也是不得已,却没料到他竟会把青歌就这麽送给潋君。
“潋君以後就是你的主人了,还不快过去。”
紫眸嫣然一笑,对著青歌说道,青歌仿佛是能听懂人话一样,翅膀一拍就飞到了潋君的肩膀上。
潋君轻柔地抚摩著他的毛发,原本因为没有见到柳梦已而低落的心此时也感到一阵阵暖意。
紫眸刚把潋君送上船後,就吩咐船夫启程,船刚离开岸边时,紫眸还对著潋君喊著让他早日平安回来。直到船渐渐远去,她脸上的笑容才消失无踪。
半年多来的相处,她确实是把潋君当作了朋友,对於他的离开也是真心的不舍,只是所有的难过都不能表现在脸上。她必须让潋君相信,三个月後他就能回到蓬莱岛,只是从一开始她就吩咐了陈三绝不能让潋君回来。
对紫眸而言,再怎样的不舍与柳梦已的安危相比,都只能放在其次。
船刚离开没多久,紫眸还站在岸边望著海面,却有弟子拿著封信涵急忙赶来交给了她。
“禀月使,这是灵州分堂刚传来的信。”
紫眸接过信函打开一看,顿时眉头紧锁,神色凝重,她把信牢牢地捏在手里,立刻转身往回走。还未上山就碰到了兰祀。
“怎麽了,皱著眉头的。”
兰祀停在了紫眸面前,笑吟吟地问道。
紫眸无奈一笑,把手里那封早已捏皱的信递给他。
兰祀很快扫视了一遍,带著几分自嘲地笑道,
“紫眸,看来我们得回去向阁主请罪了。青惟门,凤明府,灵州楚家,蜀州南宫家,我怎麽就不知道我们华月阁何时那麽有本事了,值得江湖中四大门派定了盟约一起来找麻烦。”
紫眸紧咬著下唇,半天才说道,
“信上说四大门派刚约定时间一同坐下商议,此事还未说好,你别乌鸦嘴。”
兰祀忙笑著赔礼道,
“是是,是我不好。可说来也是我们做事不够利落,盗取丹药时被发现了身份,这罪还是得向阁主请的。”
此话一说出口,兰祀就见紫眸脸上一僵。他目光一冷,问道,
“出什麽事了?”
紫眸心中挣扎,良久,才说道,
“灵仙草和梦情丹,阁主用来配制离魂和修罗的解药了。”
果然,连兰祀闻言也是满脸震惊。半响,他才冷哼一声,目光阴冷,嘲讽地笑道,
“看来我们不光为了他人做嫁衣,还得担上一次血战。”
船渐行渐远,潋君却还是站在船尾,遥遥凝视著那如梦如幻的蓬莱岛。他想要再看一眼柳梦已所在的灵山之巅,却只看得到一片云雾弥漫而已。船尾本就风大,一阵阵寒意袭来,吹得潋君也不免有几分瑟瑟发抖。
“公子啊,你还是快进来吧,等会儿真出海了,风还得更大。”
陈三手里捏了个小玩意儿把玩著,从船舱走了出来。
潋君不答话,甚至是连头也没转过去,目光始终看著那个地方,心中是满满的留恋和不舍。一直到船行驶到了海面,再也看不见了,他才转过身。
潋君一抬头就看到陈三靠在船舱门口,笑吟吟地看著他,
“公子是不舍得离开吧。不过月使不是说了吗,也就两三个月而已,一眨眼就过去了。”
潋君并没有接他的话,只是说道,
“你也不用叫我什麽公子不公子的,直接喊我的名字就行了。”
陈三直爽地笑著,说道,
“就是啊,什麽公子不公子的,矫情得很。原本看你的样子倒没想到是这麽爽快的人。”
潋君轻挑秀眉,问道,
“怎麽?原先你们是怎麽说我的?”
陈三一听这话,忙摆摆手道,
“哪能啊,阁主可吩咐过不要多话,那就没人会在背後议论什麽的。”
潋君一愣,又问道,
“柳梦已说过这话?”
陈三也不隐瞒,他道,
“可不是麽,蓬莱岛总共也就那麽些人,忽然来了个新面孔,又不是阁里的弟子,按说怎麽也会惹人议论的。”
陈三瞟了一眼潋君脸上的表情,讪笑道,
“不过你大可放心,我们华月阁虽然被江湖中人称为邪教,但要说忠心不二还真没几个门派可以比得上的。既然是阁主吩咐下来的,别说是嘴上议论,就连心里头嘀咕都绝不敢有。”
潋君一看到他那夸张的样子,也不由地笑了,他说道,
“那刚才是谁说原本没猜到我是爽快人?”
陈三被他这麽一说,也没有觉得不好意思,反倒是辩解道,
“这不是原本嘛,那时候阁主还没吩咐。我陈三可敢发誓绝没有在背後乱说,顶多也就心里猜猜罢了。”
船舱本来就宽敞,其他弟子都在另外一间。潋君和陈三两人围著个小桌子坐在地上,陈三整个人成大字型的靠在後面的垫子上,那样子要说有多悠闲就有多悠闲。
陈三这人极好相处,一旦是让他看对了眼,整个话匣子就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