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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岚温和一笑,又翻过了一页。
送走了齐岚,潋君一回到院子就看到瑶持站在那里,院子里没有灯光,黑夜里那人的白衣尤其显眼。
“大半夜的穿成这样你故意吓人啊。”
潋君说道。
瑶持瞪了他一眼,冷冷道,
“我的书呢?”
潋君闻言一笑,他嘲讽道,
“不就是本书吗,还值得你瑶持相公亲自跑一趟,我还真荣幸呢。”
瑶持说道,
“你跑到我屋子里拿我的东西你还有理啊。”
潋君道,“这书我爱看,等我看完了自然会放回去。”
瑶持大笑著讽刺道,“哟,你就识那麽几个字还看起书来了,怎麽,再过了几个月是不是还要去考状元。”
潋君脸上丝毫不见怒意,他笑吟吟地看著瑶持,说道,
“我还以为瑶持相公光顾著和赵大人谈情说爱,早忘记我潋君肚子里有多少墨水,是什麽样的货色。”
瑶持别了他一眼,转身就要走。
潋君收敛了笑意,反倒是认真地说道,
“喂,瑶持,我提醒你一句,像我们这样的人就算是能靠著别人脱离娼籍,往後的路也只能靠自己。”
瑶持并没有回头,只是平淡地留下了一句,
“拿书归拿书,看完都得给我还回来,要是让我晓得少了哪一本,我非得你给我默写出来不可。”
说罢,他径直离开。
潋君看著他渐渐走远,心中暗笑,瑶持还是这副样子,嘴硬心软,可是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正是因为相像,他们既可以默契无间,也可以势成水火,前一刻还斗得你死我活,後一刻又不会真的袖手旁观。
刚才的话他不光是告诉瑶持,也是告诉自己。
再怎麽温柔的人,也终究是个出身尊贵的贵公子,今天喜欢古玩瓷器,明天又能喜欢笔墨书法,谁晓得那一时兴起能维持多久。
更何况连名字都是假的,兰公子啊兰公子,我潋君怎敢对你动真心。
5
潋君虽然口口声声说对读书写字没有兴趣,可一学起来比谁都认真,才过了一个多月,就把瑶持那里好几本书册都看完了,还能写一手好字,字是齐岚手把手教著他写的,难免有些齐岚的痕迹。
日子久了,潋君也想著怎麽答谢他,可他一来没钱二来也权的,看齐岚那样子也不见得会图他身体,如此想著,一拖又拖了大半个月。
也不知道什麽时候起,清河馆里传出来潋君在房里私会客人的事,齐岚虽从後门进来,但也难免遇上几个来往的小倌,那些小倌们瞧著齐岚衣著华贵,就知道他非寻常出身,可不管怎麽缠著他拉著他,齐岚也只往潋君那里去。如果潋君还是当初那样子也就罢了,偏偏还是现在这副模样,怎能叫人不心生嫉妒。
好不容易是个大阴天,难得没有下雨,齐岚来得比平时要早些,刚坐下喝上茶,外头就有一个红装少年走进院子,瞧那人年纪小小的,却浓妆豔抹,翘著兰花指,走起路来还扭著腰,好不滑稽。
“狗进院子前还晓得吼两声呢,红裳,你就不会敲个门吗?”
晓得那红裳是上门寻事的,潋君笑嘲讽道。
红裳不气不恼,笑吟吟地打量了齐岚一番,然後道,
“我刚不是还听说你那恩客来了吗,这不赶著来瞧瞧是什麽样的人。”
说著,红裳走向了齐岚,他摆出妩媚的笑,说道,
“这位公子,可别被潋君当年的名声给骗了,我们这儿什麽样的美人没有。”
潋君别了他一眼,似是嘲笑道,
“怎麽,难不成你在说自己呢?”
当年潋君仗著容貌过人,不把他人放在眼里,红裳那时也不得不默默忍著,但如今他可不觉得潋君还能有什麽资格骑在自己头上。
“说起来潋君你虽然容貌不复当年,可好歹接了这麽多年的客,伺候的人不说上千,也有几百。这千人骑万人压的,资历可老著呢,那床上功夫也不是我们这等人可以比得了的。”
话音刚落,潋君猛地甩了他一巴掌。若是平时,潋君肯定不会真出手,清河馆里这每日你嘲我讽的难道他还听得少吗?可偏偏齐岚在这儿,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不能让这人再口出污言。
红裳没料到潋君会真给自己一巴掌,他也又气又恼,囔囔道,
“好你个贱人,私会客人不说,竟然敢打我,看我不告到老板那里去?”
潋君心想,这打也打了,反正他定然是会真告这状,於是,潋君另一手一挥,又是一巴掌。
未等红裳开口,外头就跑来一人,正是瑶持身边的贴身侍童。
“红裳相公,咱们公子找你过去,说是新谱了曲子,看你要不要唱。”
瑶持如今已是清河馆头牌,红裳怎敢不给他面子,更何况得罪了瑶持有什麽下场,他也见得多了。
红裳狠狠地咒骂了潋君几句,便跟著小童走了。
潋君一回到,只看到齐岚正皱著眉头,他心里一凉,只得无奈一笑。
到底还是让他看到了这等龌龊事,男妓之间跟个女人似的争风吃醋,吵闹动手,怎会不难堪。
齐岚并未说什麽,他仍是照著惯例为潋君把脉,然後查看他腿上骨头生长的情况。末了,齐岚忽然问道,
“不要紧吗?如果你们老板怪罪下来?”
潋君闻言一怔,他未料到齐岚还会再提起,他漫不经心地答道,
“大不了就被关在暗室待几天。”
嘴上这麽说,潋君却知道著要罚的话,一顿打是逃不掉的,不过他一看到小童来,就知道不会有什麽事。
看到齐岚似乎是担忧的神色,潋君心里也不免感到几分暖意,想起来也很久没有人会关心自己了。
潋君说道,
“不会让老板知道的,没听到刚才瑶持把他叫去了吗,多半也是听到风声晓得他来寻事,才会派人来的,瑶持自然有办法堵他的嘴。”
齐岚听他这麽说,想起瑶持和潋君你嘲我讽的样子,也忍不住感叹道,
“倒看不出来你跟那个人关系这麽好。”
潋君闻言一笑,并不作答。
一连十多天的大雨,每逢这麽阴寒潮湿的天齐岚都会犯病,有时候在潋君那儿咳得脸红气喘的,倒让潋君觉得这人可比自己弱多了。
自从天气有变,乘风便每次都跟著齐岚来,生怕齐岚有什麽闪失,有时候齐岚还给潋君读著书,乘风一看到外头雨又大了,也忍不住催促几句。
这一夜雨下的尤其的大,清河馆空荡荡的,也没什麽客人,更别提潋君了。
他闲著无事便坐在屋子里,想看会儿书,又没什麽兴致,今夜本该是齐岚来的日子,可看著外头的倾盆大雨,潋君猜想那人多半不会来了。
果然,一直到夜幕降临,齐岚都没有出现,潋君就这麽百无聊赖地望著外头的大雨哗啦啦地下著,也不说上是期盼著齐岚来,还是只不过一个人坐著闷。
忽然,潋君看到一个青衣正撑著伞匆忙而来,那人不是齐岚又会是谁呢。
如此大的雨一把伞怎能遮得了,齐岚的衣服和发丝都淋了不少雨,脸色也有些苍白。
“兰公子,你怎麽来了?”
向来伶牙利齿的潋君此时却不似平日那麽顺畅,齐岚温和地笑著,把小心包裹的袋子放在了桌上,他说道,
“我想著你这里的药也该吃完了,原先乘风他挡在门口不放心我出来,我还是趁著他去吃饭的空挡才来的。”
未等潋君开口,齐岚瞧著那桌上的饭菜馒头,他笑著说道,
“还没吃饭呢,你可介意一起吃?”
潋君此时已无心留神齐岚说什麽,万般滋味染上心头,不知如何是好,要说感动也算是,但更多的是震惊。
他未想到如此一个翩翩公子会真把自己记在心上,齐岚的温柔让他觉得害怕。
潋君宛然一笑,他说道,
“这等粗茶淡饭公子怎会吃得惯,现在雨正好小了一些,公子赶快回府里吧,免得家人担心。”
齐岚闻言淡淡一笑,放下东西便道了声别,眼见齐岚正要出门,潋君打定了主意,他说道,
“我听说明日是个好天气,如果公子不介意的话,潋君想请公子吃顿饭。”
齐岚点头说好。
潋君又道,
“潋君不善厨艺,只能做几样家常小菜,不过也算是答谢公子。”
齐岚笑得温润儒雅,他说道,
“那明日傍晚的时候我再来。”
待到齐岚走後,潋君才想起白天的时候瑶持曾来找他,说是想办个乐坊,问他可愿意教授舞技。潋君虽然自己再也无法跳舞了,但喜欢了十年的东西怎也不能割舍去,更何况这比靠著客人赎身离开要安稳多了,所以当时,潋君仔细一想就答应了下来。
刚才太急著把那人赶走,都忘了告诉他这事了,好在明日还有机会让他知道自己会居住的地方。
想起先前的事,潋君心里头暗猜那人会不会发现自己的心思,可不赶他走又能如何呢?
潋君把那里三层外层包得好好的东西拆开,里头是十多天的药量,虽然一走从雨中来,但齐岚小心谨慎护得好,一点儿也没有沾到雨水。
如果那人留下来了,自己怕是真的为之心动,如此温柔的人,又以诚心相待,谁能不动情。
可是,动情了之後呢?最好也不过是相情相悦,相守几年,而最後却是各奔天涯。
心只有一颗,命只有一条,潋君赌不起。
第二日一早,潋君就拿著从前攒下来的钱去市集里买了不少好鱼好肉,都是平时吃不到也不舍得吃的。
潋君向来会护著一双手十指不沾阳春水,可这一次却从刮鳞杀鱼,到剁肉下锅,样样都是自己来。
忙活了大半个下午,潋君才准备好四菜一汤,好好地放在桌子上,眼见这时候已近黄昏,他耐心地等著齐岚。
桌边放著的纸上记著碧湖山庄的位置,听说赵燕君的那座宅子在郊外,晓得的人也不多,潋君这才又记又画的准备给齐岚。
潋君的字虽然还有几分稚嫩,但比起从前来已经好看得多了,工笔之中还能依稀看到几分齐岚的影子。
潋君把所有的东西都准备妥当了,只剩下齐岚而已。
可是,一直等到天色渐暗,弦月高挂,他都没有等到齐岚。
“还在收拾你那一堆东西呢?”
院子的门被打开,来的人是瑶持。
瑶持看著这一桌子的菜也是一惊,他浅浅一笑,说道,
“怎麽,等著哪个相好?”
若是平时潋君早回了七八句,可今日他却未发一言,瑶持边拿起筷子边说道,
“气什麽呢?那麽好的菜不吃也浪费,我陪你吃就是了。”
他刚要伸手去夹菜,却被潋君抽走了筷子,潋君冷冷道,
“你什麽好东西没吃过,能稀罕这些东西。”
瑶持看了潋君好一会儿,才似是感叹道,
“别人比稀罕自己稀罕不就是了,何必糟蹋呢。”
潋君闻言,苦涩一笑,把筷子递给了瑶持,然後,自己也拿了一双,他说道,
“你也难得说了句人话,这可是用我自个儿的钱买的,说什麽也不能浪费。”
两个人吃掉了八九分,瑶持见时候差不多了,便说道,
“外头马车还等著呢,你先跟著去,我见了赵燕君後再来。”
潋君应了声好,忽然想起了什麽,他笑道,
“我们好象很久没有这样好好的一起吃过饭了。”
瑶持说道,“自从出了名後的确没有过了。”
正巧这时候小童来催,说是赵燕君在阁里等著了,瑶持便离开了。
潋君拿著整理好的东西和那一大袋的药正准备出门,却看到放在桌边的那张纸,他自嘲一笑,拿起来放在烛边烧成了灰。
一直到大半年之後,潋君才知道前一天晚上齐岚一回去就病倒在床上,一直睡到夜里,他才支撑著身体赶忙出门。不料,他才刚走到门口就昏死了过去,等到他病情好些时,再来到潋君的屋子,早就已经人去楼空。
虽然他打听到潋君已经赎了身离开这里了,但却没有追问他下落。齐岚心想,如果潋君真要和自己联系,总会留个字条什麽的,兴许他找到了好去处,所以已经不需要自己了。幸好他一早就给过潋君药方,即使没有自己,他也能够配得到药。只是想起那麽多时候的相处,齐岚难免还是有些落寞,除了姚锦离和赵燕君外,自己也未曾和什麽人这样相处过。潋君腿上的伤和他身上的毒已经渐渐有了起色,总算也为姚锦离赎了些罪。
自此以後,齐岚再未到过清河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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潋君不是没有想过能与齐岚再想见,只是没有料到会是在安宁王的宴席上。那个高坐在主座的人,一身青衣锦缎,飘逸如仙,俊秀儒雅,刚一走近,潋君认出他。
好个兰公子,倒是没一个字是真的。
潋君心中笑道。
他不是没有猜到齐岚是出身贵族,可怎会想到竟然会如此的尊贵。当今圣上不过就一个弟弟,安宁王齐岚。早听说这安宁王一出生就体弱多病,所以鲜少出门,结交的朋友也不过是姚锦离和赵燕君他们两个。既然知道齐岚的身份,潋君自然也猜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