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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如此!
海贝贝默默吃着芏梨,识趣地不再追问……
梁朴昕抬眼望向远处延绵苍翠的山峦,沉默半晌,忽然说道,“我阿妈出生在山那边的彝族寨子里,六岁丧母,十岁丧父,山寨里的人视她为恶鬼转世……十五岁那年,她离开寨子,独自一人躲进深山,以采集蛇胆为生;后来,遇到我阿爸……他是越南人,为了躲避越战,偷渡来广西,专门贩卖驱蛇草药——他们倒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海贝贝听得入迷,追问道:“后来呢?”
“后来…生了我,一家三口躲在深山老林里,过着与世隔绝,确切地说是原始人的生活……”
这样的环境能造就叱诧风云的军火商?海贝贝不再追问,静静等着梁朴昕为他解惑……
“山中岁月悠长,我跟着爸妈打蛇采药、逍遥快活,直到一天深夜——一帮寨子里的男人破门而入,绑走了我阿爸……我和阿妈光着脚,一路狂奔,直追到山寨门前,却也被他们绑起来扔在地上……火光冲天,阿爸被绑在一株老树下,本就褴褛的衣衫,已被撕成碎条,山寨里的男女老少全都怒目相向,嘴里的话更是恶毒,他们不断狂喊着杀了越南鬼子给弦邶报仇!……我们一家不问外事,竟不知道中越开战多年,山寨族长的儿子死在前线……族长往我阿爸身上洒了些酒,做了巫术法式,抬头对着天嗥叫——‘挖了越南鬼子的心!挖了他的黑心!’……就这样,我阿爸被活生生地开膛剜心……”
梁朴昕本就低沉的嗓音愈加粗砺,带上了不自觉的悲愤,“那个族长撒谎!我看得清清楚楚——阿爸的心是红的!冒着热气、布满粘稠鲜血、赤红色的心!”
海贝贝牙关紧咬、指甲几乎掐进掌心——竟有这样惨绝人寰的事!那时还是孩子的梁朴昕怎么面对!
黑眼中的悲怆阴扈渐渐消散,梁朴昕回复了一贯的玩世不恭,“那一刻,我身上最痛的地方不是心,而是脚!赤脚奔跑十几里山路…哼,我脚上淌着的血,比我阿爸心上滴的还多……这是我唯一的安慰——脚痛比心痛更难耐!也许,阿爸的心虽痛,比起脚痛来还略好一些……”
……
经历这样凄惨的童年,也难怪梁老大的性子阴晴不定、暴扈乖张!海贝贝聪明地掩藏起泛滥成灾的同情心,悄悄在心底为男人可怜不已……待梁老大神色如常了,便小心翼翼地问道:“我可以祭拜他们吗?”
梁朴昕一语不发,迈步向西走去……
约莫走了一里路,转过小山坳,眼前豁然开朗——群山环抱、碧水潺潺中,古朴木屋依山而建,屋前一亩莲池、两畦桃林,枝上桃花盛开,纤巧妩媚,绮艳似锦……
若非刚听了那样血腥残酷的往事,海贝贝真要以为这里是世外桃源!
少年跟着梁朴昕转到屋后,但见一块空地,一株绿树,再无其他……
梁朴昕抬手牵过一枝绿叶,仔细端详,“我阿妈生前常说‘人不如树’……我索性不做墓碑、不堆坟土,只栽了一株香兰树;唯愿他们来生就做一棵树——无悲无欢,无喜无忧……”
海贝贝敛去往日浮躁,表情严肃地缓步上前,对着枝繁叶茂的香兰树恭恭敬敬三鞠躬,算是表达对死者的敬意缅怀……
鞠躬完毕,梁朴昕早已不见人影…
海贝贝心底说不出的憋闷难受,不经意间抬头,发现树梢上挂着一长串黑褐色风干的野果,好奇心起,抓住一颗捏了捏,硬梆梆的,拽到嘴边啃一下,呸!一股恶心的霉腥味!少年疾速吐了几口吐沫,跑到屋前……
梁朴昕正坐在溪边,脱了鞋袜——濯足!眼角余光瞥见海贝贝,薄唇轻扯,冷冷说道:“假惺惺完了?”
心口又是一阵憋窒,海贝贝简直要怀疑自己被气出心脏病了!
然而,素来嚣张跋扈的海贝贝,竟然百年不遇地进行了换位思考,体谅到梁朴昕此时此刻的悲痛哀戚,即刻强压下怒骂狂吼的冲动,刻意轻松地问道:“香兰树上挂着的是什么果子?好难吃啊!”
梁朴昕邪笑,神色古怪地看着海贝贝,“当然难吃,那些是杀死我阿爸的畜牲的心!”
咳~~咳~~
海贝贝狂呕不止,直到把胃液胆汁都吐光,才感觉稍好一些…
“他们的心才是黑的!” 梁朴昕毫不理会趴在一旁呕吐的海贝贝,黑眼里扈气深浓,继续冷笑道:“族长的心被我烤熟吃了…剩下的喽啰嘛,考虑到内脏的胆固醇太高,干脆把它们风干了,留着以后慢慢吃……”
听梁朴昕说起‘吃心’的事,海贝贝忽然又难受起来,只是这次不是反胃,而是心痛!
少年解下手腕上的毛巾,抬起梁朴昕浸在溪水中的脚,仔细擦干,淡色双唇凑到男人修长的脚趾上轻轻一吻,“脚还痛吗?”看一眼男人幽深冰冷的黑眸,少年低头含住一根脚趾,温柔舔吮,“你说‘脚痛比心痛更难耐’……如果脚不痛了,心是不是也好受一些了?你父母在天上一定不愿看到你不快乐……”
梁朴昕剑眉微扬、邪佞一笑,“我的心如何,关你屁事!”猛一抬脚,正踢在海贝贝心口……
胸口一阵火辣辣的钝痛,海贝贝再也忍不住心底燃烧的愤懑怒焰,再也不想压抑十多天来的烦闷憋屈!
少年猛地扑倒梁朴昕,用力撕扯男人的衣服,忿怒狂吼:“对!关我屁事!关我屁事!关我屁事!……”
觉察到男人的纵容隐忍,海贝贝愈加心痛难耐,飞快扯光男人下身的遮蔽,刻意粗暴地一举攻入,不断野蛮冲刺…用力顶进,疾速撤出;再次顶进更深,牵带出股股殷红火烫的血液…如此往复,海贝贝直想把男人的肠道绞烂,把他的血挤干,以此狠狠惩罚他的轻贱人心!
过于粗暴的动作、近乎疯狂的野蛮交媾,梁朴昕第一次被海贝贝折磨得昏了过去……
望着男人紧闭的眼帘,苍白的薄唇,海贝贝心脏几乎停跳,急急抽出仍然坚挺的欲望,用毛巾蘸了些沁凉的溪水,轻轻敷在梁朴昕脸上,又将他的头抬起,温柔地搂进怀里,喃喃低语:“我们俩到底算什么!……既然我爱的是文毅,干嘛又要跟你纠缠?为你心痛!为你疯狂!……为什么——不论进入你多少次,你仍能不以为然!若不是你默许,我根本动不了你一根指头!在你心里,我又算什么?”
星斗阑干,夜风渐起,梁朴昕仍然昏迷不醒,海贝贝搭了帐篷,充满占有欲地将男人紧紧揽在怀里,彼此心贴着心,呼吸相闻——少年的酣甜美梦中,唯愿就这样终老一生……
第七章
清晨,露水沾衣。海贝贝困乏得睁不开眼,却感到怀里空空落落——那具温暖结实的身躯似乎近在咫尺,又似乎远在天涯……
“醒了?……”聂枰看着海贝贝鲤鱼打挺地跳起、四处搜寻,微微有些不忍,“别找了,老大已经回柬埔寨了……我送你回闽垣。”看着那双骤然黯淡的晶黄美眸,聂枰犹豫一下,终于说道:“老大让我转告你——谢谢你这一个月的陪伴…他,不想对你说再见。”
“不想对我说再见…不想对我说再见…”海贝贝默默重复着这句话,竭力沉湎于那抹不舍之意——梁朴昕伤心到讲不出再见……
少年淡淡一笑,背对聂枰,走向不远处的断崖;转身的瞬间,嘴角笑意仍在,晶黄美眸却已盈满泪水——何必自欺……梁朴昕分明是不愿再见,后会无期之意!原来,自己在他心里什么都不算!什么都不算!
……
课堂上,年轻的讲师悉心讲解着影响需求价格弹性的若干因素……
手腕处冰冷湿滑,还有一丝瘙痒——海贝贝伸进衬衣袖子里,安抚地摸摸小青蛇,继续认真做笔记……
广西回来已有一个多月,海贝贝一直住校,专心于课业。
像所有循规蹈矩的大学生一样,海贝贝大清早起床背单词,教室、图书馆两点一线,下午打两小时篮球,晚上自习到十一点,回寝室熄灯睡觉。
期中考试,海贝贝各科成绩名列前茅,主修课成绩更是工商学院第一名!令素来腹诽海贝贝靠市长老子吃饭的老师同学刮目相看……
多事的校长立刻上报海铭靖,老妈和刘文毅张罗着大排筵宴为海贝贝庆功……海贝贝却从容淡定,全无往日骄躁轻浮!海铭靖看到儿子勤勉踏实,面上不说,心里却是快慰之极!
对于周围人们或真或假的夸奖,海贝贝只有苦笑——可叹,对文毅十几年的痴恋,竟然敌不过短短十几夜的温存!……结实柔韧的身躯,狠戾外表下隐藏的脆弱和忧伤,自己一经品尝,那滋味便化作毒瘾,深入骨髓……那日对着断崖发誓——要变得强大,强大到无与伦比!然后,站在梁朴昕面前,宣告永远的占有!
足见‘情’之一物,‘害’人不浅啊!曾经的懵懂少年,瞬间成熟长大,尽管仍然尖锐锋利,仍然张扬着近乎愤怒的热情,却已学会冷静思考,开始为将来打算……
……
风浪来袭前没有丝毫预兆……
大清早,海贝贝正在背单词,突然接到老妈的电话——“贝贝,我和你爸正在接受组织调查,你别担心,我们没事……”
爸妈被——双规!?
晴天霹雳炸响在海贝贝面前!
海贝贝再聪明大胆,毕竟只是十七岁的孩子,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竟然惊恐慌乱得一塌糊涂,双腿站立不稳,连手机都险些掉在地上——一直担心的事终于来了!原来,老爸老妈的鞋也是湿的!污浊的官场哪有所谓的两袖清风!
海贝贝呆愣片刻,将手中书本一抛,飞奔出校园,拦住一辆taxi; 急匆匆赶回家。
仍然是原来的警卫班在值勤,海贝贝进门时也没被阻拦,保姆陈姨还没来……
凭着直觉和过去某些隐约的记忆,海贝贝火速挪动大厅里的一棵盆栽青竹,将一人多高的树干,连根刨出——幸或不幸?!盆底的泥土中埋着塑料袋,里面是成捆的钞票!
顾不上震惊,海贝贝翻出旅行袋,将钞票飞快塞进去;接着把家中所有盆栽移到卧室,将那些花木逐一刨出,掏出藏在盆底的钱,来不及多想,全部塞进旅行袋……
不敢歇一口气,海贝贝将盆栽恢复原样,又怀着既怕发现又希望发现的矛盾心情,翻箱倒柜,摸索沙发,搜查床底部,所幸,没有再发现钞票……
将沉甸甸的旅行袋背在肩上,海贝贝冲到后院墙根,搬过梯子,爬上墙头,看着距离两米的地面,一咬牙,飞身跳了下去……
强忍着脚痛,海贝贝跑过两个路口,冲进一家过去洗过桑拿的酒店,轻车熟路地租了桑拿间,将旅行袋锁进更衣室的衣柜,随后又飞奔回家,翻墙而入,再从正门大摇大摆地出去……
……
冷静处理完一系列事情,海贝贝身心俱疲,回到那间桑拿室,锁紧门,清点旅行袋里的钞票——大概一千万!
脑中闪过众多著名贪官——
成克杰,贪污四千万,死刑…
石家庄国税局长李真,死刑…
……
也许,该把这些钱烧掉?
不行!搜不出这些钱,不过是少一条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如果有其他受贿索贿的证据,爸妈仍然在劫难逃!
也许,该用这笔钱——买黑,把爸妈弄出来,再偷渡到国外?
可是,具体怎么操作?
去找文毅!他一向黑白两道通吃、人脉发达!他又是爸妈的干儿,危难之时理应伸手拉一把!
……
秘书一句“刘总在开会”,便把海贝贝堵在门外……
换作往日,凌霄宝殿海贝贝也敢硬闯!只是此刻,越低调越好,绝不能惹人注意!
海贝贝呆在会客室,焦躁地坐立不安,一颗心七上八下,不时隔着玻璃向外观望……
一辆黑色轿车停在垣豪公司楼下,车里下来的人,面容严肃,举止稳重,绝对不同于一般商人!
海贝贝心里咯噔一下,立刻警觉起来,扛起背包沿着楼梯间火速向下跑,直冲到地下车库,出了垣豪大楼,绕过十字路口,进了快餐店后门,要碗牛肉面,再坐到窗边位置,窥视街对面的垣豪。
不一会儿,刘文毅亲自送那人上车,态度恭谨;车开走后,刘文毅锐利的目光四下一扫,对着门口保安吩咐两句,转身进了大楼……
两个月以来,第一次见到文毅…
虽然海贝贝移情别恋,但是,跟刘文毅十几年的亲厚感情,也不可能轻易变淡……
然而,文毅转身前的那一瞥,海贝贝突然有种说不出的陌生感!——刘勰思是市长,文毅理应在第一时间知道爸妈出事……
海贝贝再少不更事,也已瞧出端倪——文毅不想帮忙!甚至有可能落井下石!
经过半天奔波,海贝贝真饿了,顷刻吃光一大碗牛肉面,也想通了下一步该如何……
……
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能使给刘文毅送午餐外卖的伙计安窃听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