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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日】佐野洋
三佳 译
《啄木鸟》 2001年第2期
录入:斯塔曼姆
★棒槌学堂 荣誉出品★
【bcxt。uueas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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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cxt。uueasy】
1
水野敏雄坐在宽敞的办公室里,在转椅上无聊地伸着懒腰。今天下午少有的空闲实在难得。兼任秘书的打字员三枝优子和他一样百无聊赖地把杂志放在腿上翻看着。办公室里充满了倦怠的空气。
这时,电话铃响了。三枝优子从椅子上弹起身来,要去拿话筒。电话机是放在水野的办公桌上的,平时总是优子先接电话。因为在某种情况下必须谎称水野外出,不在办公室。
而这次水野却挥了挥手,没让优子取话筒。他亲自接了电话。
“我是水野。”
水野打电话时总是故意压低声音。也许这是他想隐瞒年龄的心理在起作用:压低声音可以使人认为他不止33岁。
“是常务董事吧?你想杀死夫人对不对?”
对方的声音比水野压得更低。这是个陌生的声音。
“喂喂,你弄错了吧?这里是……”
“不,没弄错,我在给水野制药公司的常务董事长水野敏雄先生打电话。”
“你是哪一位?是不是报个姓名……”
“报不报姓名无关紧要。还是说说刚才说的事吧。你打算怎么办?”
“胡说八道!我对董事长……”
说到这里,水野把话咽了回去。一是因为三枝优子正在不安地注意着这个电话;另外,由于每当有人在电话里说到“夫人”时他总是习惯地改称“董事长”,对此他觉得很不舒服。他想她的确是董事长,可为什么就不能叫“老婆”或“妻子”呢?
“喂,我不想听辩解啦!”对方并不在意水野那微妙的停顿又说了起来,“反正你想谋害夫人这是事实。为了这件事我想跟你谈谈,怎么样?你能不能听一个建议?”
水野默不作声。他想挂断电话,可是又想听一听那个建议。
“很简单,就是让我来进行这次谋杀。你要杀人,恐怕还没这个本事吧……”
“你?为了什么?”
“不为什么。为了你嘛!你想干,可又干不了。我替你干。就是这个意思。怎么样?”
“可你究竟是谁?”水野不再装腔作势了。他已经中了对方的圈套,合上了对方的拍子。
“想知道我的身份和姓名?问这个不合规矩吧?这也没什么必要。好了,说正经事吧。如果你接受我的建议,那么明天早晨请在办公桌上的花瓶里插上一枝白花。明白吗?是白花!”
“啊,喂喂……那么……”
水野想问“条件呢”,可他欲言又止。他想:这话太危险。如果自己提出要谈条件,就等于承认他想杀害妻子久美子。
“你说什么?”对方反问道。他的声音仍然压得很低。
水野不答话,就挂上了话筒。
“董事,是什么事呀?”三枝优子站起身来,把匀称而修长的身子转向水野,娇声问道。
“嗯?”
“瞧你都出汗了!”优子掏出手绢,递给水野。
“是吗?我有点儿累了。”水野接过手绢擦了擦额头。一股浓烈的香水味刺激了他的嗅觉,这股香气来自那块手帕。
“是累了?还是不要太紧张了呀。”优子仿佛自言自语。也许她觉得自己不便过深地介入水野的生活。
“嗯。”水野随口应道。但是刚才那个电话里传来的几句话总是在他脑子里闪现,成为了一个固定的声音。
“明白吗?白花!明白吗?白花!”
2
水野敏雄是水野制药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水野久美子的再婚丈夫。六年前,他只不过是秘书科的一名小职员。自从和久美子结婚以后他就在改为妻姓的同时,担任了常务董事长一职。
水野制药公司是战后成立的私人股份有限公司。这家公司是由久美子的前夫水野要吉的前辈人创建起来的。到了要吉这一代改为股份制,把股份分给公司要员。不过,要吉的名下仍有超过半数的股份。
要吉在七年前死于一起车祸。他膝下无子,遗产由遗孀久美子全部继承。于是,久美子就担任了水野制药公司董事长。她颇有企业家的手段,又正好遇上了制药公司的黄金时代——保健药的热潮。也许是有了这两个条件的缘故吧,到了她这一代,公司的经营业绩直线上升。到了亡夫一周年忌日的时候,她在公司的地位已经固若金汤了。
因此她刚刚办完前夫逝世周年的祭事,就决定与秘书科职员前川敏雄结婚。此时可以说没人敢反对。
人们私下议论道:“董事长也是活人嘛!这也是人之常情。”
“又是个女人,在公司里上上下下忙个不停,够她辛苦的。女人嘛,毕竟想回到家里。”
这些话在某种意义上体现了职员们对她的好感。
再婚时久美子30岁。新夫前川改姓水野,时年27岁。
水野敏雄纯粹是从利害关系的角度攀结这门亲事的。他在大学里专攻经营学,对于现代公司的经营十分自信。他从学生时代就怀抱着一个梦想,希望能经营一家公司,试行他的理论,再对理论进行修正。然而考虑到梦想与现实之间的距离,他又心灰意冷。从小职员的地位爬上企业领导者的宝座,如果晋升顺利,也得花费二十年到三十年的时间。如果运气不佳,在成为企业家以前到了退职年龄,就不得不离开企业。如此想来,他不甘寂寞,但又心急如焚。他想:我的一生可能来不及实现年轻时的梦想就会结束。男子汉大丈夫,谁能忍受这种委屈?
于是,他虽明知同事们对他冷眼相看,仍然努力不懈,企求上司的赏识。他心急火燎地想要实现自己的梦想,指望着尽快成为一名企业家。
苍天有眼,他被女董事长慧眼看中。在一些女人的眼里,他也算是英俊男子,或许这一点也为他铺就了阶梯。
当久美子向他提出结婚时,他马上权衡了利弊。久美子年已三十,容貌不算漂亮,而且已近中年,皮肤上还隐约出现了褐斑,身体的曲线也有了臃肿的感觉。但他还是不顾这些“弊端”,同意了这门婚事。靠着婚姻的力量,他能一跃而登上企业家的宝座,这份魅力足以弥补那些“弊端”,这应当是一笔值得的交易。这就是他的想法。
对于一个男子来说,最重要的莫过于事业成功。与这个目标相比,恋爱、结婚就是微不足道的了。这就是他的人生哲学。
然而,他这份算计在某一处发生了误差。
最大的失误是他没曾料到久美子婚后仍然不肯放弃董事长的地位,而只是授予他“常务董事”一职。其实这是一个虚名,公司的命运一如既往全部操纵在久美子一人手中。他曾提议改革公司的组织机构,但久美子以资金不足为由否决了他的第一个计划。当时公司的体制是这样的,芝麻大的事情也须提交董事长裁决,未经久美子许可,任何事情都办不成。
婚后第二三年,他也曾试图与久美子的专制相对抗。然而久美子对这样的抵抗几乎毫不介意。他又没有勇气与久美子离异,到别的公司另谋一份差事。要是去了一家新的公司,他将不得不重与账簿打交道,亲自动手抄抄写写,有事就得请示上司。他不愿回到那样的小职员生活中去。岁月流逝,他也就死心塌地了。他时常自嘲:久美子只是我的性生活的必需品而已。他渐渐习惯了舒适的生活,甘心于这种地位了。
不过,他时常回忆起学生时代的雄心大志,然后暗暗想道:要是久美子死了就好了。因此说他希望久美子死绝对没有冤枉他。
3
水野对谁也没有说起关于那个奇怪电话的事情。他认为:也许是故意和我为难,或者是恶作剧吧。不过另一方面他又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有这种愿望。
当天夜里,他故意拿着一本并不想读的小说走进书房,拖延上床的时间,以便让久美子先睡。在这种私生活的细节上,久美子也是鞭长莫及的。到久美子入睡后,水野又对那个电话琢磨了大约一个小时。
首先,他认为打电话的人是认识自己的。对方把声音压得那么低,就是害怕水野听出他的声音。其次,对方是知道水野希望久美子死的,这说明他对公司的情况了如指掌,并且熟知水野的性格。还有,他要求水野明天在办公桌上的花瓶里插上白花,作为表示同意的暗号,他怎样才能看到这个暗号呢?当然是公司内部的员工,透过玻璃门就能一目了然。
如此看来,对方是公司的员工。
不过,水野最关心的问题还是明天要不要往花瓶里插上白花。
假如那个电话并非单纯的恶作剧或是坑人的把戏,而是货真价实的“杀手”发出的信号,那么插上白花的确是可行的办法。这不是白纸黑字,不用担心被第三者看见,也不必害怕留下证据。除了水野和杀手两人以外只有天知地知。而从杀手的角度来说,他能取得水野的答复而不需要暴露自己的真实面目。这种事太书卷气了,但是正因为这样,反而显得真实。水野已经对那个电话半信半疑了。
不过,关于是否同意对方的要求,他还是犹豫不决。他并非对要不要杀死久美子一事举棋不定。结婚之初,他只是把久美子当做一种“手段”。如今已知道了这“手段”毫无利用价值,要将其除掉是不必犹豫的。
问题是如果谋杀成功,这个案子对他的安全有没有影响呢?这一点是他最放心不下的。如果久美子死于他人之手,警察自然会查出自己是久美子死后最大的获利者。遵循这个原则,警方必定会疑及自己。当然,考虑到水野具有制药公司常务董事的身份,警方也许不会贸然将他逮捕,但恐怕免不了要反复地讯问和没完没了地盯梢跟踪。这可受不了。他会患上神经病,最后不得不招供。这样一来,他就毁了。
何况杀手也有可能被捕,他无疑会供出水野。这一来自己也会被捕。水野认为自己不可能在长期的拘留中否认他与杀手的关系。
“终究是不可行的。”
水野得出了这个结论。虽然他觉得放弃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十分可惜,但却没有勇气冒这个危险。当夜他噩梦不断,甚至梦见了警察讯问他时的情景。
“那个提议不能接受。”他下了这个决心,但心里却还牵挂着此事。第二天在上班路上,汽车从花店前驶过,他心里有些发痒,购买白花的念头一闪而过。
所以当他到达公司走进办公室的时候,自然把目光投向办公桌上的花瓶。
花瓶里插着一束铃兰草。铃兰草的花自然是白色的。
他在门口愣住了。三枝优子向他问了早安他也没有反应,只是死死地盯着花瓶。他无法理解眼前的情景。是谁违背他的意志插上了这束白花呢?这岂不是枷锁吗?
“董事,你怎么啦?脸色发白!”
听到优子的话,他才从一时的虚脱状态中恢复过来。
“不,没什么。”他板着面孔回答了一句。
“就算我多嘴吧。你还是去看看病吧?”
优子还在说着。
水野想道:她的确是个好姑娘。我就喜欢这份温柔体贴。同是女人,怎么久美子就没这样的优点。
“嗯,没什么大不了!这铃兰草是你插的吧?”
“是呀。北海道一个朋友给我送来的。还是航空邮寄呢!所以香气正浓,美极了!”
“是吗?真是你插的?不是别人叫你插的吧?”
“当然不是嘛。怎么啦?董事不喜欢?”
“不,也不是不喜欢……”
可是水野对这束花不知应该如何处置。叫优子马上扔掉吧,会辜负优子特意讨他欢喜的一片心意。何况那杀手很可能已经看到了这束白花,正在采取行动。他想报告警察,可是警察决不会相信的。再一想,这偶然的巧合莫不是命运的启示?
优子不知底细,又补充一句:“我觉得花儿挺可爱,还分送给总务部长和秘书科的全体同事了。”
水野突然觉得有些滑稽。这件事值得如此操心吗?那电话很可能只是纯粹的恶作剧。为了这点儿小事大惊小怪地报警,或者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