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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高浜契子生前的独白:
我在戏中看到十次郎战死的悲壮场面,他依依不舍地拉着未婚妻的手,就那样
断了气。
十次郎在初菊怀中断气的时候,我清楚地看到了二十七年前我自己的姿态。那
是酷热的夏天,离飞机场跑道很远很远,四周围是铁丝网,外面生长着茂密的青草。
我站在草丛中,朝着那人坐的飞机发疯般的呼唤着。——这就是我当时的姿态。
不去!不去!别死!如果您非要去,我也死!我也……
我的喊声在旷野里回荡,可是那个人怎么也听不到。在轰轰隆隆的噪音下,我
的眼睛产生了一种错觉,那个人,那个颈项上缠着白绸围巾的人,仿佛正在朝着我
的方向现出一张笑脸,并且,他的一小撮头发和指甲,还正遗留在我的手里。事实
上从那天开始,我就死了。我的肉体虽然还一直活着,可是本来的我却已经死了。
初菊把十次郎抱在自己的怀里让他死去,这样还好,还得到一点慰藉。他们之
间虽然也没有发生一次肉体关系,但是死的场面却比色情文学还能拨动我的心弦。
二十七年前,我目送着那个人的飞机呼喊着他的一瞬间,产生过惟一的情欲感,至
今还飘忽闪烁在岁月的记忆里。
我和高浜的夫妻关系,那是一种义务。因为他把我作为他的妻子“饲养”着,
我就要为他尽这份义务。我自己不能独立生活,父亲死后,又不能总是在娘家吃白
饭,这就是我当了高浜的妻子并要为他尽妻子义务的原因。生孩子也是这样。孩子
们不能说不可爱,可是在我心灵上却认为,这只不过是高浜的精血在我体内生长起
来的动物。一想到这里,我突然感到恶心要吐。这是为什么?大概是因为高浜不是
自己喜欢的那个人。被高浜压在身下伸开双腿,那不是不得已而屈从吗?想到这,
真是不可思议。人类为什么对自己不喜欢的事情,还要唯唯诺诺去屈从呢?
这确实令人不解。
今夜的心情又是这样矛盾。给松山打电话,把他叫了出来,也不是想给这个独
身汉以什么奉献。
松山立即回答愿意出来。从他的声音听出来,他是绝对高兴的。他对相隔已久
的这次邀请,就像久旱的土地突然逢到甘露一样喜出望外。
在剧场附近一家餐馆的角落里,我无精打采地在那里等着他,和往常一样在那
里发呆。
松山对我抱有好感,我是知道的。从学生时代,他就和其他同学一样,经常到
我父亲那里去。他戴着一副深度眼镜,经常在鼻子上滑动,他身材消瘦,精神抑郁,
是个忠厚老实的男子,什么时候都是站在角落里,悄悄看着父亲、我和其他同学们
在做着什么。我对那个人爱慕,也特意在他面前显示出来。我这样伤了他的自尊心,
在当时,我是不知道的。那时候,我只知为自己考虑,是一个尚不成熟的残酷的少
女。——那个人战死之后,松山等人的事情就在我心里消失了,岂止是松山,什么
也不想了。
去年,出乎意外,在车内再次遇见了松山。因为他至今仍过着无牵无挂的独身
生活,所以自那以后,只要一有机会,我就约他出来,一起交谈一下值得回顾的往
昔生活。其实,我和松山会见,没有任何不健康的动机,只是觉得和他熟识,和他
面对面坐在一起谈话,没有人世间那种世俗的耻辱感,心里安全踏实。自己确信,
和这个男子在一起,绝对不会发生不道德的行为,只是对坐喝酒,茫然地交换一下
微笑,然后他就举止礼貌地站起来说声:“那么,下次再见!”
道了别后,我们就分手了。我和他每次会见,都是这样清白地分手。当然,即
使是今夜相会,仍然还是这样——
噢,松山开门进来了,他寻寻觅觅,不声不响,找寻我的桌位。他是一个礼让
谦恭的、清贫的、安分守己的知识分子,把他和高浜这样的男子相比,我究竟应该
选择哪一个做丈夫呢?
十一
他们和往常一样,要了简单的菜肴,喝了几杯酒,时而交谈几句,时而又避开
目光看看别处。在这略显老式的店内,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有点儿古老韵味的低沉
的音乐声,这支曲子叫什么名字,两人都想不起来。
“有时候,我感到很奇怪,为什么非要孤独地过上这么一个夜晚呢?”契子喃
喃自语道。
“戏剧怎么样?”松山问。
“哦,挺好的。”契子回答。
“演的什么?”
“《太十》。”
“《太十》?”
“就是《绘本太功记》的第十章。”
“噢——我对歌舞使不太熟悉。”
“你不是国文教授吗?”
契子边笑边问。她并不是要嘲笑这个善良的男子。她要嘲弄、反抗的是这无限
的、永恒的空虚。
“对不起,我是专攻王朝文学的。”
“那么,我为什么喜欢《太十》,你知道吗?”
“不知道。”
“我喜欢这出戏——”
“你为什么喜欢这出戏?”
“一对恋人在一方的死亡中离别了。”
这句话,契子没有说出口,咽下一口白兰地代替了,又默默地笑了笑。
“那时候,我没有学习戏剧,尽管老师经常规劝我,可是……”
“……”
“我若是懂得歌舞伎就好了。可惜,真对不起。”
“好啦,不提这些啦!”
契子举止风雅地站了起来。
“把你送回旅馆好吗?”
“当然可以!”
十二
松山的话:
将近10点钟,我乘出租汽车把她送到了高地旅馆。
我觉得她已醉意阑珊,订的菜几乎没有吃。她说早饭是在西宫的家里吃的,以
后什么也没吃。她说她喝了五六杯白兰地,看到好戏之后,非常满足,食欲什么的,
不知消失到哪里去了。
我把她送到旅馆门前,就应该和她道别。如果这样的话,旅馆职工就不会见到
我,也不会对我产生什么怀疑。
咦?我看我也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我心里很踏实;不过,我在人们的心目中
是有信任感的,这是我做人的根本,所以这次让我到这里来的事,请给我保密,这
样我就放心了。
后来,她说:“我想再少喝点,咱们一起到上面的天空酒吧去好吗?”
她这一邀请,我答应了。她从账房里拿到钥匙,我们二人就乘电梯上了二十五
层楼的酒吧,每人又唱了两杯兑水威士忌。
将近11点钟,我再次提出要走,她还不想站起来,只是说你可以先回去。
我的心情,除了这种会见方式外,也不敢再想别的,而且说不定她还要在那里
等什么呢。不知为什么,我感到有点儿扫兴,便说:“那么,我先走啦!”
我站了起来。那里的账房的人可能就在这个时候,发现我一个人先回去了。我
记得那时候天空酒吧里的人并不怎么混乱。
从那里出来,我就直接回到自己家了。我走的时候,没有从前面通过,而是从
对面一侧的出入口出去,乘出租汽车回了家。我的家在目黑区,11点钟到了家。我
对同她的会见,心里既高兴,又不满足。岂止是这样,就连以前同她的会见,也都
是白白留下了一些空想。为了消除这种苦恼,我又喝了一杯才上了床。今天整整一
上午,我都在大学里讲课。
我和平常一样出勤,傍晚去参加了一个研究会的集会,夜里回到家里之后,刑
警先生就到我家来访。
高浜夫人住的那间客房,我一步也没踏进去,不但是客房,就是那层楼的走廊
我也没去过。
喔?她自杀的动机是什么?嗯……从昨天夜里的情绪看,她没有什么特别的变
化。她可能是因为有点疲劳,所以从她那明快的举止中,似乎隐藏着一种暗淡的忧
郁感。这比较容易看得出来,不过,我当时并没有在意,因为她从来都是这样。至
少从我重新和她会见以来,凡是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她的精神状态总是这样飘忽不
定。
“对不起,吸支烟可以吗?”
“啊,谢谢,我带了打火机。”
噢,深入想一想,会不会有这种情况,她很久没有和我见面了,这次重逢,互
相谈起昔日的那些事来,再一次勾起她对昔日恋人的思念,眷恋之情难以消融,选
择了死的道路。难道会有这种可能吗?总而言之,她这个人究竟会想什么,我是很
难琢磨透的。
不明白。坦率地说,我一点也不明白。作为女人,她在什么时候,去什么地方,
做什么事情,我都猜想不透。我的一生,和女人总是保持一定的距离,超过这个距
离,就是一步也不去靠近,我就是这么一个人。
十三
“看来他是无辜的。”
松山得到许可离开了S警署回去之后,小田切警部自言自语地嘟哝着。好大一会
儿,他和刑警两人默默无语,一直等着电话铃响。
警部在心里反复思考,那个男子是清白的,这个女人不像是他杀的。他和那个
女人在长时间的交谈当中,把指印轻易地留在桌子上,烟头也丢下走了。假若他心
里有愧的话,绝对不会这样大意。
小田切警部的这一推测很快就被证实了。
电话铃响了,警部拿起了听筒。
“喂喂,我是本厅的法医。”
“你辛苦了啦!怎么样?”
“是刚才那边送来的指纹和烟头一事,那指纹经过鉴别,和高地旅馆1505室的
所有新指纹都不一样。”
“是吗?这么说,那指纹的主人根本就没有进入1505室,是不是?”
“我也这么认为;可是,另外在那个房间的床周围和门外的把手附近,又查出
了不知谁的新指纹。”
“——那是怎么回事?”
“从那个房间里取下来的比较新的指纹,首先是高浜契子本人的,再有就是送
她进去的男招待,还有是发现她尸体的两个旅馆职工的,再就是昨天早晨在那里搞
清洁工作的少女的指纹;可是除了这些之外,又查出了一个与这些无关的新指纹,
不知是谁的。”
“那是不是说,昨天夜里有个身份不明的人进入了1505房间?”
“应该这样判断。”
“那个人能把自己的指纹放心地留下吗?”
“是的。”
过了一会儿,小田切警部桌上的电话铃又响了。这一次又是另一个法医打来的,
他担任高浜契子的遗体解剖。小田切警部仔细听着电话里的报告。
“什么?从她体内查出了精液?”
“是的。”
对方的回答是极其事务性的,并继续说:“可是,那精液和唾液不是同一个人
的血型。”
“确实吗?”
“确实。”
“谢谢。”
小田切警部放下了电话,陷入了沉思。
昨夜深夜,高浜夫人在高地旅馆的1505房间内,到底和谁一起睡过?那个男子
在哪儿?契子如果是自杀的话,那个男子起了什么作用?契子不是自杀吗?是那个
男子狡猾地杀了她又逃跑了吗?
是不是必须重新搜查?
十四
高浜契子生前的独白:
昨天夜里,在高地旅馆的1505房间里,我和谁一起睡觉了呢?
这件事对我来说是莫大的欣慰。松山回去之后,我和谁一起,干什么事,这是
我的自由。我不给任何人增添麻烦。昨天夜里,是我二十七年以来第一次得到了行
动的自由。
我如果不死去就好了。比方说,我早晨泰然起床,梳洗打扮一番,算完账,回
到西宫照常生活,那就好了。假如我这样想,就能这样做,而且这样做是明智的,
肯定太平无事,因为我在昨夜的行动,除了地球上惟一的那个人之外,其他谁也不
知道,也没有任何人逼我死。
我的死是我自己选择的,完全是自发的行为。我服了过量的安眠药,既不是疏
忽大意,也不是任何人逼着眼下去的,而是完全根据我的清醒的意志和行动,为了
死而服下去了。
那么,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呢?请听我细说。我昨天夜里11点40分左右,从高地
旅馆二十五层楼的天空酒吧里一个人走了出来——
十五
高浜契子微带醉意,走起路来有点晃晃悠悠,但还不是自己不能走。酒吧出纳
担心地看着她,她也知道,并特意慢腾腾地朝电梯走去。她按了下降的电钮,不久,
电梯停了下来,从酒吧出来一对对青年男女,因为比她年轻,所以她认为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