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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真是赤裸裸的掠夺,不仅赤裸裸,而且血腥!我还在想,如果薛颖和刘江洲是为了私利搞出这么个圣女教,这样清心寡欲的教义能为他们带来什么,现在都明白了。什么财物归教会,那圣女年纪还小,能懂多少,想必都是入了他们的口袋吧。如果不是怕人失踪得多了,引起警方的注意,恐怕圣徒早就不止两个了。另外,此时教会规模小,教徒里有钱人不多也是个原因。
这真是个邪到不能再邪的邪教了。
但是,薛刘二人要达到敛财的目的,必须做到教徒的“完美失踪”才行,他们不仅要无声无息地杀人,还要处理掉一切痕迹,既然称为“圣礼”,肯定是教内公开进行的,那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啊。
我暗自握紧了拳头,不管他要耍什么把戏,一定要揭露出来。
刚才听刘江洲那样说,我心里还颇疑惑不定,他的蛊惑力的确厉害。可如今听袁吉说了“圣女”的故事,那点疑惑顿时烟消云散。这圣女教肯定是通过某种方式,来达到谋财害命的目的。
现在,我正跟着几十个准备加入圣女教的新教徒,走在通往将要发生神迹地方的路上。圣女教似乎对他们的把戏信心很足,让我们提前去现场看一看。言下之意,就是让我们先去验一验,这场地是否有什么机关。
当然,我就是要用自己的这双眼睛,找出他们的机关来。
我们正走着的路,其实并不能算路。
不出据点,就在我们听讲的不远处,紧靠着河,有一处狗窝。狗窝的背后是个缺口,我们就顺着缺口走下去。
下面并不是河,而是紧靠着河道,一处被拦起的塘。也许曾经是个鱼塘,不过已经干涸。
塘底当然是泥,先前下过雨,很多地方没干透,踩上去就是个鞋印。
高一脚低一脚地沿狭长的泥塘往前走,不用低头看就知道鞋帮上一定满是泥。旁边的河道上,一条小木船慢慢漂过,坐着撑船的艄公好奇地看了我们一眼,从他的角度,我们这一溜人都只露个肩膀和脑袋,大半个身子全都在水平面以下。
转过一个弯,就到了塘的尽头。这里居然有座小木屋,就建在泥塘里。
这段塘方方正正,木屋就建在塘的正当中,虽然并不大,也建得很简陋,但是全身刷了白漆,让人第一眼看见,心里就生出奇异的感觉。
哪怕神迹是在一座辉煌的教堂或者一个隐秘的地下室里进行,都不如这座建在干涸鱼塘里的白色小木屋有效果。神秘感往往是从突兀中来的,而信仰又和神秘息息相关。
木屋是用木板拼搭起来的,一看就知道不抗风,台风来的时候准被刮倒。如果没有“神力”维护的话,那就只好在台风季过后重新再搭一间,好在工作量并不算太大。
看见木屋的那一刻,我就皱起了眉。戏法,居然是准备在这种地方变吗?别的不说,我脚踩着的烂泥地,就很难挖出条稳固的通道,而地道本是我设想的最容易实施偷梁换柱的办法。
木屋是没有窗的,引路的刘上师把木门随手拉开,说到:“一会儿神迹就会发生在这座木屋中,我们会先放一样东西进去。”
说到这里,他小声地问身边的一个人,然后继续说:“今天我们会放一盆花进去,就摆在木屋的正中。圣女展现神威后,这盆花就会消失,不复在这世界上存在了。在看到这样的神迹之前,我知道你们中必有人将信将疑。这没关系,有如今的质疑,才有今后的信。现在离仪式开始还有段时间,这段时间里,你们尽可以仔细观察这个木屋,看到底有没有什么机关。不过请小心一些,里面地方小,千万别挤塌了,呵呵。”
他说完这漂亮话之后,就让到一边。
能有几个人心里没有疑惑?就算已经信了圣女教,对这个发生神迹的小木屋也都会有强烈的好奇。所以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木屋中人满为患,每个人都仔细地上看下看,希望看出这木屋不同寻常之处。
我没有挤这拨热潮,而是在木屋外面转了几圈。我不时听见木屋里传来轻而闷的响声,显然是有人在用力跺脚,他们的想法和我一样,看看这地下会不会有花样。
木屋的外面实在看不出有异常,我用指节敲击了一圈,木板发出的声音显示厚度非常薄,薄到我有信心一拳击出能把这木板打坏。这样薄的木板,当然不会有问题。
等到屋里的人出的多进的少,我才走了进去。
木屋里的空间还不到十平方米。没有窗,光线从敞开的门和屋顶木板的缝隙间射进来,但还不足以把屋子的每个角落都照得清清楚楚。
里面的四壁上也都刷了白漆,而且上面用炭笔画上了奇怪的符号。这些线条和符号我完全看不出出处,很可能是薛颖他们为了增加宗教气息和神秘感,随手画上的鬼画符。
低头看地上,已经被刚才那么多人踩出了无数的脚印,泥泞不堪。我从最外圈开始一圈圈螺旋形地往里走,每一步都踩得很重,每一步都能感受到大地反馈过来的力度,是多么的坚实。一直走到正中,这是刚才刘江洲所说,将会放一盆花的地方。我狠狠地一脚跺下去,浑不管泥浆溅在裤脚管上,让屋里其他的两人向我投来诧异的目光。
声音很正常,底下没问题。
我嘘了口气,眼光在四壁的木板上扫过,盘旋直上到顶上的每个角落,然后走了出去。
这木屋竟然没问题。或者说,没能让我看出问题。
我看得心里暗自吃惊,这样把泥泞地平整过之后,他们还能怎样做手脚?现在屋里的地面虽不说镜面般平滑,但任何人再走进去,都免不了留下足迹,如果真有地道,开启关闭的时候,也没法在泥地上不留痕迹。
他们这是把自己的后路堵上了,除非,他们本就不需要后路。
“请静等一会儿,等观礼的教友们都到齐了,圣女就会开始行威能。”刘江州说。
木屋的门就这样敞开着,每个人都能看见里面空空如也。
“那多,怎么样,我看你刚才看得很仔细啊。”袁吉说。
“哦,这算是职业习惯了。”我摸着鼻子笑道,“一边看我一边觉得不可思议,这么简单的小木屋,看来神迹是没有一点假的了,一会儿真的见识到神迹之后,我想我肯定会更坚定的。”
顺着泥塘走来的教徒越来越多,渐渐站满了木屋的四周,一圈又一圈。我站在最里面,靠木屋正门最近的位置。
忽听见一阵低呼:“圣女来了。”
我连忙转头往发声的地方看。
那个方向的人群自觉地分开了一个通道,我先看见的却是四个抬了两个大竹筐的教徒,筐里装着干草。他们用干草在泥地上铺出一条路,直通到木屋边。这样踩在干草路上,脚就不会沾上水和泥巴。
等他们干完这些退在一边,不多久,我就看见一个女孩子踏着干草路缓缓走来。
许久的猜测在这一刻终于成了现实,隔了三年多,我又见到了周纤纤。
她穿了一袭灰色的袍子,腰间系了一根白丝带,并不是很现代的装束,有着古老而神秘的气息。
三年不见,周纤纤的容貌并没有太大的改变,只是长高了些,下巴也越发的尖瘦。而当时的孤僻,现在却转化成了冷漠。这已经不仅仅是距离感,她一路走来,黑白分明的眸子在人群中扫视时,流露出的是居高临下的姿态。仿佛她真的是为神女,和我们这些凡人之间有着天地般不可逾越的分别。
这也是一种气质吧,我想。就像领导做久了有上位者的气质,银幕上久了有明星的气质,而她,在刘江洲、薛颖及一大帮不明所以的教徒的培养下,已经具备了大神棍的气质了。
我盯着周纤纤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才发现,薛颖就跟在她的后面,薛颖要比周纤纤高出一大截,但此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圣女的身上。这并非因为美丽,她这丁点儿的年纪,女人的最大资本还在最原始的积累过程中。在她更幼小时,就让大唐村的村民们觉得有股子邪异气,如今,这迥异常人的感觉在教徒的眼中,却是圣女身份的最好注解。
围着的教徒们发出的声音逐渐响起来,已经有些教徒开始呼喊起“圣女圣女”的口号。然而当她走到木屋前站定,转头扫视一圈之后,现场就迅速安静了下来。同样的动作,有的人做来会让欢呼声变得震耳欲聋,有的人却能让人群鸦雀无声。
刚才人群让开的那条路上,又有人走来。这次是两名壮汉,他们抬着一个大花盆。可能有上百斤重,里面的植物,看起来像是一株米兰。他们并没有走在干草路上,而是紧挨着走来,身后留下一串深深的足迹。
他们把米兰搬进了大屋,我站得近。看得很清楚,其中一人在出门之前,还用木耙将他二人留下的足迹重新整平。
周纤纤回头看了薛颖一眼,似乎是在询问是否可以开始了。只有在这一刻,我才在她眼中看到一缕依赖的情绪,这是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儿最正常的情绪,不过只是稍纵即逝。
薛颖微微点头。周纤纤转回头,用手指指了仍然敞开着的大门。旁边的刘江洲上前把门关上。他回过身打声说:“大家请注意,神迹就将展现。”
周纤纤看了这门一眼,停下两三秒钟,就走上前,把门拉开。
我紧紧盯着她的动作,想看她究竟要干什么。可是周纤纤把门拉开之后,却没有进去,而是走了回来。
我皱了皱眉,有些意外地把眼神从她身上移开。与此同时,我听见周围响起了一片呼吸声。
再看木屋时,那盆笨重的米兰已经不见。
我不禁张大了嘴,和周围那些人一样,重重地倒抽一口凉气。
从刘江洲关上门,到周纤纤重新把门拉开,间隔不到十秒钟。这神迹简直如迅雷一般降临,快到我无法反应,却又悄无声息。
十八、回归天国的魂魄
米兰没了,只在泥地上留下一个深陷下去的圆形痕迹。
除此之外,平整的泥地上,没有异常的隆起下陷,更没有什么足迹。在这样一个木屋里,要让这盆上百斤的米兰消失无踪,似乎唯一的办法就是用绳索将它从空中吊走。可是刚才,这神迹在我以为还没开始的时候就已经结束,间隔之短,根本没有做小动作的时间。更别说众目睽睽之下,小木屋上方晴空朗朗,哪有搞鬼的可能。
突然之间,我脑子里冒出了一个念头。
是的,没错,现在就只有这一个可能了。
“现在神迹已经展现,大家可以走近细看。”刘江洲说。
他话音刚落,我已经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上进入木屋的第一时间,我就抬头向上望去。
只有一种方式,能让这盆花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在我们面前消失,那就是这木屋的屋顶有问题。如果屋顶有个夹层,夹层里藏了一个人,那么他在关上门的一秒钟内,就能用绳索或什么工具把花盆套住,然后凌空提起。也许在周纤纤打开门的时候,他还来不及将花盆拉进夹层的暗门里,但是木屋的门高度有限,站在门外的我们,因为视线受阻,只能看见地上的花盆不见了,但却看不见还悬在半空的花盆。
如果我的猜测是正确的,那么即使现在他已经把米兰转移到了夹层里,但却肯定没法把米兰带出这间房子。在屋外的时候,我已经目测了木屋的高度,现在对比屋内天顶的高度,夹层绝对逃不过我的眼睛。
可是当我抬头往上看的时候,就呆住了。
我不知呆了多久,等到略略回过神的时候,早已经被后面源源不断的教徒们挤出了小屋。
没有夹层。
屋里天顶的高度,和从外面看屋顶的高度几乎一样,构成屋顶的只是些薄木板,一些彼此间组合并不严密,能让阳光从缝隙间透入的木板。当我抬头仔细看的时候,就发现差不多所有的木板之间都有或粗或细的缝,阳光从这些缝里肆无忌惮地涌入,摧毁了我最后一点期待。
真的是神迹。
这一刻,无力感从身体的某个角落里涌出来,当不可理解并且无法接受的事情真的在眼前发生,恐怕每个正常人都会觉得。自己曾经拥有的信念是多么可笑。
真的是无法接受这个结果,难道这个世界真的是虚幻的,在周纤纤的面前,哪怕是我自己,也并不是真实存在的吗?
在我年幼的时候,的确曾经怀疑过,世界的所有一切都是某个藏在暗处的恶魔变的戏法,其实什么都是假的。但我万万不曾想过,我自己也可能是假的。
小木屋里的泥地已经被踩烂了,现在,每个从木屋里出来的人,望着圣女的眼神,原本怀疑的变得坚定,坚定的变得虔诚,虔诚的变得狂热。
刘江洲适时地高声说:“神迹就发生在我们眼前,一切物质都是虚无的,只有跟随圣女,我们最珍贵的魂魄才能回归天国!”
而我在这个时候,终于“醒”了过来。
如果一个人连自己的存在都要怀疑,那么他还能剩下什么,岂不是除了依附这个圣女教,别的一切都再没又意义了吗?
连自己都抛弃掉,去依附于其他什么身上,这样的人生,想想都会觉得可怕。
毫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