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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并未移开视线,以相当明确的语调如此说道。
我则故作姿态地耸耸肩头,竭尽所能地虚张声势。
「亏我们还特地调整时间接受采访……真是一段过分的说词呢。有谁会相信这么荒谬的瞎掰呢?」
「我在安排这场采访之前,已先行造访过隶属于贵公司的主要企业集团。集团旗下的所有企业,全都向其他银行申请了最大极限的贷款。而这些钱似乎全都集中至革命社总公司的样子。并购在次级信贷风暴遭受打击的互助保险公司、在与俄国进行货币战争时所提拨的大规模支出……若把这些事情兜在一块思考的话,贵公司——」
「那只是你的任意揣测罢了!革命社集团的经营坚若磐石,一点问题也没有!我们之所以需要资金,纯粹是准备开创新事业罢了!」
抡拳重敲桌面制止记者发言的我,忍不住扯开嗓门发出怒吼。
「……那么,请两位确认一下这玩意儿好了。」
语毕,记者取出一支录音笔。
记者一按下播放键,访谈内容立即伴随沙沙声响传入耳中。
『是的,我们提拨了相当可观的钜款给国际商业银行喔。额度的话,光是上个月就高达三千亿日圆。我总觉得啊,国际商业银行在资金周转方面铁定已陷入僵局。另外啊,我们银行动用了相当多的资金购买KKCS及ORIFA。KKCS的业绩明明开始走下坡,我真搞不懂银行为何还非得承接那个烂摊子不可……我个人虽然极力反对,却无法推翻董事会的决定……可是啊,我觉得如果等到革命社集团破产才开始挽救,那就真的来不及了啊……』
记者悄然按下停止键,交互看著我与恒太。
「请恕我不能透露这位是哪间企业的财务负责人。但我猜单凭这声音,两位大概也听不出来吧。因为两位八成连见都没见过此人一面。」
「哼,我还以为会是什么厉害的东西,原来就只是一段跟垃圾没什么两样的屁话,一段模糊抽象的答辩罢了。」
恒太嗤之以鼻地做出回应。不同于我,恒太彷佛一点都没有心生动摇的样子。只不过在面对记者头一个问题之际,他也跟我同样倒抽了一口大气。相信恒太内心应该也是感到忐忑不安才对。
「但我去拜会过许多企业的财务负责人,其中也有人提供了更为具体且明确的情报给我……只是我并不打算在两位面前公开这些资讯。他们都深刻体会到革命社集团逐渐迈向破产末路的气氛了。」
「要怎样胡思乱想随他们高兴。我们只是为了在月球表面设立分公司,所以多少需要一点资金而已。对本大爷产生嫉妒不过是家常便饭罢了。」
「两位还想继续坚持己见吗?那么,我手边还有这道消息喔。」
记者从公事包里取出一份书面资料。看似影本的资料,是银行财务报表的其中一部分记录。单凭这份资料,若不仔细彻查,势必难以断定是哪间银行的报表。
资料上详实地记载了资金出入的明细。包括向集团以外的银行申借的新规钜额贷款,以及这笔资金流向国际商业银行等事实,全都一目瞭然。
有几个重点遭黑字涂抹而无法辨识。大概是为了避免银行名称曝光而采取的预防措施吧。只要带走这份资料,与旗下所有银行的财务报表一一进行比对,就必能查明情报究竟从何而来。只不过,记者铁定不可能把这份资料交给我们。
「……」
「……」
压低视线浏览资料的我与恒太再度陷入沉默。
记者则继续趁胜追击。
「我手边还有其他证据喔?要不然我也可以再拿出一些资料请两位一一确认就是了?当然啦,我并不打算一次就秀出自己手中的所有王牌,但若只是一小部分倒还不成问题。只是相对的,也请两位告知今后的集团经营方针。」
「就算你问有何方针……我们也只会一如既往地健全经营集团事业罢了。」
我力贯丹田,语调坚决地说道。
「倒闭危机迫在眉睫。倘若处理不当,甚至明天就宣布倒闭也不足为奇。那将会是世界经济的重大危机啊。」
「我们集团才不会倒闭!绝对不会!要是你敢随便乱写不实报导的话,那才会对你造成致命打击吧!?」
我又再次扯开嗓门大吼。尽管明知自己被记者牵著鼻子走,但我就是压抑不住内心的激动情绪。
「这会是一篇震撼力十足的报导喔。毕竟备受全球瞩目的新兴巨大企业集团,其实或许只是一座纸糊的海市蜃楼啊。」
「只有『或许』根本无法写成一篇报导。假使你敢刊登抽象化的批判报导,国际商业银行将正式对华盛顿时报提起告诉。你就记得准备好充足的官司费用吧。」
恒太也不甘示弱地展开反击。
「我已收集完足够的资讯。只不过在写成报导之前,我认为应当先听听两位的说词才称得上公平公正。」
「……你不就是因为尚未取得足以写成报导的确切情报,才这样跑来找我们俩套话吗?如果已经掌握确切情报,你应该早就直接跟我们摊牌才对。」
重新打起精神的我如此说道。
即便旗下企业挤出再多资金流向国际商业银行,光凭这点根本称不上什么证据。无论旗下银行的财务负责人员感受到多浓烈的集团破产氛围,单凭这点也无法成为任何证据。不管有多少人提出多么煞有其事的证言,那都只不过是众多谣言的一部分而已。
真正的证据,就只掌握在我们五人手上。革命社是未上市企业,完全没有对外公开任何情报的必要。作为旗下拥有金融机构的企业集团,我们虽会向相关单位提交一般报告,但呈交的都是对我们有利的内容。
恐怕这名记者还需要某种更进一步的线索──他在最后关头棋差一著,感觉久攻不下,所以才尝试直接找我们进行采访吧。只要手握明确证据,他根本犯不著申请什么直接采访。因此代表他处在非得这样与我们正面交锋不可的状况底下。
「正如春日所言,我们会抗战到底。倘若只是寻常的批判报导,大概只会换来华盛顿时报声望下滑的结果吧。」
「我是渴望追求正义才成为记者。革命社集团则是全世界屈指可数的巨大企业集团。而在短期间内建立起这么一个巨大企业的两位,如今也已成为备受世人们憧憬的典范。对于自己必须亲手摘除这株期待之芽一事,我个人感到相当悲伤。即便如此,我仍无法背叛自己立誓追求的正义。如果革命社集团座落在正义的领域之外,那么我会选择一逞匹夫之勇与其对抗。」
记者语气殷切地说道。这记者讲话还真是诚挚呢,我如此心想。
然而我们又能怎么办?他或许有他身为记者的理想,但我们也有我们的理想。一个名叫改变全世界,愿意赌上人生所有一切全力追求的崇高理想。
我们不能在这种地方停下脚步。我们的前程进展不能因遭到区区一名记者阻挠而受挫。
之后记者又接二连三地设下圈套。虽说他大概有录下我们之间的对谈,但我与恒太都没脱口说出什么可以让他抓住把柄的话。记者拚了老命试图抓住我们的把柄,我们则是时而装蒜,时而大发雷霆地持续闪躲。
透过我们的表情及发言,记者原先对革命社所抱持的疑惑大概已转变成确信了吧。这点我与恒太虽也心知肚明,但如今已不是遮遮掩掩地避免革命社集团陷入破产危机的消息浮上台面就能了事。不因记者所提出的这些尖锐诘问露出马脚,是我们当下唯一所能选择的道路。
虽说访谈进行了很长一段时间,但直到最后,我们与记者之间仍旧毫无任何交集可言。
华盛顿时报的记者一离开办事处,我立刻拨打莉音的手机,叫她至八楼的会议室。若回七楼讨论的话,只会害在场的沙织及柚学姊瞎操心罢了。
听完来龙去脉的莉音顿时眉峰双锁。
「如果是一般常见的三流报纸,即便遭到诽谤中伤也不会造成什么太大的伤害……但若被华盛顿时报刊登出来,其他大众媒体跟著搭顺风车的可能性将会大幅提高……唔唔唔,在这种节骨眼来这套,真伤脑筋啊……」
「虽是敌人,但还满有一套的。竟然企图揭穿本大爷gigas之眼的秘密,简直就跟获颁普立兹奖没什么两样啊。」
「一旦被华盛顿时报揭露内情,我们极有可能就此完蛋……我们可以采取何种对应方法呢?」
听我这么一说,莉音扬起视线反问。
「……他看起来像是有可能收取金钱贿赂的人吗?」
「他是一名既正经且热心的记者。感觉上不太可能有办法用钱加以收买。」
「纯粹举例啦……就算给他三百亿日圆也没辄吗?」
「唔〜;〜;……这个嘛……我也无法断言。但我们提出这种条件的作法本身,反倒会间接证实记者所做调查的正确度。万一他拒绝了三百亿日圆的提案,我们大概就会陷入更加不利的局面吧。因为对方最起码也会录下对话内容啊。」
一旁的恒太突然像是现在才想到似地脱口说道:
「……那,要暗杀他吗?」
「……」
「……」
我与莉音均陷入沉默。
这种事情绝不能让沙织或柚学姊听见。只找莉音上来是正确的决定。
片刻过后,莉音开口做出回应:
「……可是,首先我想尽可能地准确掌握到该记者的调查状况。正因华盛顿时报是颇具权威的报纸,所以反而无法刊登内容暧昧的忆测报导。因为一旦刊登欠缺明确证据的中伤报导,反而会贬低华盛顿时报的格调。」
「那就立刻雇用侦探,调查记者的采访进度吧。」
「嗯。就委托美国规模最大的徵信社吧。巳继,可以拜托你追踪后续事宜吗?就算多花点钱也没关系,要求徵信社派出大队人马展开调查。」
「OK,包在我身上。」
「另外,也同时查明华盛顿时报的赞助厂商名单吧。我想顺便先完成对赞助厂商施压的前置作业。」
「你要并购已是华盛顿时报赞助厂商的相关企业吗?」
「不,我认为还不到必须并购的地步。这些大型企业多半都与我们旗下的银行群有某种程度的关连。因此我们可以利用旗下的银行对赞助厂商施压。」
「原来如此……这样不仅比较快,而且又不用花到半毛钱。」
恒太也从旁插嘴说道。
「国际商业银行本身也与许多企业密不可分。好吧,就由本大爷亲自出马对全世界的企业施加压力。」
「稍微整理一下──我们首先祭出的是这两种应对方案。」
莉音撕下一张记事本内页,挥笔迅速地写下两行字。
① 委托徵信社针对记者展开调查。将记者的采访进度与个人情报全部挖出来。
② 确认华盛顿时报的赞助厂商企业名单,同时查明赞助厂商与哪间银行有所往来。
写到这里,莉音抬起头来说道:
「然后,倘若最后当真无计可施的话,到时候……」
「……总觉得我们好像变得跟FSB没什么两样了啊……」
「你讲那什么话。换作FSB,早就不由分说直接开杀了吧。祸源还是尽快斩草除根比较妥当。我们太过天真了,根本就像草莓棉花糖一样天真啊。」
恒太皱起眉头注视莉音,接著继续说道:
「莉音,你是日本广域黑帮六大团体的顾问,而且还是领受过洪门会长老亲自为你斟杯的洪门会成员没错吧?你可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黑社会王牌级人士耶……结果还讲出那么温吞的话,简直成何体统。我很期望你能采取果断明快的处置。所谓的英雄,在显而易见的善良外表底下,也隐藏著同样邪恶的一面。」
「别给莉音增加太多负担啦。这也不是那么轻描淡写就能处理掉的事情吧?」
我出声告诫恒太。不要凡事都只懂得依赖莉音,今后这些都是我或恒太必须帮忙分担的工作。
谁知,莉音却点点头作出回应。
「没关系,我明白。我听得懂恒太的话。一旦做出应该采取适当对策的判断,我就会照你所说的那样去做。」
「我想表达的才不是那种意思。这种见不得人的工作交给我一手包办即可。国际商业银行有一支我倾注全副心力训练出来的暗杀部队。总数多达一千人。只要莉音轻轻一声令下,之后你就什么都不用再管了。对于过去被尊称为天魔界调停人的我而言,这只是一桩易如反掌的任务啊。」
「哪来多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