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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志(精校版)-第19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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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仲海呸了一声,道:“你看看外头,谁来看你了?”

卢云尚在穿衣,猛见一条大汉冲了进来,这人右手带了只铁手套,正是伍定远到了。

卢云喜道:“伍兄!”

伍定远一把将他抱住,叫道:“你终于回来了!可想煞哥哥啦!”

卢云心下歉然,他那日走得太急,不曾与伍定远道别,当即叹道:“小弟那日好生失态,请伍兄……”

伍定远大声道:“什么失态不失态?大家自己弟兄,还说这许多?”

秦仲海走了过来,嘿嘿笑道:“是啊!大喜的日子来啰!咱们还说这些废话作啥?卢兄弟,你自己说,你是状元还是探花啊?”

伍定远用力往卢云肩上一拍,喝道:“卢兄弟当然是钦点状元!”

卢云见他二人这幅神态,心中感激,垂泪道:“两位兄长这般爱护卢云,我……我真不知该怎么回报?”

秦仲海笑道:“回报个屁,你考上状元后,请咱俩上酒楼乐一乐,那便是最大的回报啦!”

伍定远见卢云泪流满面,不由得心下担忧,问道:“怎么了?看你这个模样,真是没有考好?”

卢云抹去了泪水,笑道:“不管有没有考好,总之都已解脱了,唉……大家看榜吧!”

三人走到承天门,只见四周满是人群,都是考生的家属亲友。秦仲海见卢云脚步迟缓,有意替他打气,便笑道:“卢兄弟,咱们打个赌吧!”

卢云没精打采地道:“打什么赌?”

秦仲海笑道:“你若是考中了状元,那便把裤子脱了,在这承天门绕行一圈,你说可好?”

卢云面色一窘,道:“将军这话太也无聊,我一来考不中状元,二来不做这等无聊事,将军怎地却作这荒唐赌约?”

秦仲海嘻嘻一笑,道:“反正你自以为不中,那咱们便赌上一赌,却又何妨?”卢云不答,径自往前走去,秦仲海笑道:“不说话便是答应了,老子可计较得厉害。”

三人正要往榜下挤去,却见杨肃观也已到了。伍定远伸手招呼,叫道:“杨郎中也来啦!”杨肃观身边站着一名少年,只见他眉清目秀,约莫二十岁上下,容貌与杨肃观颇为相似。

杨肃观笑道:“这是胞弟绍奇。他也参加今年的殿试,我特地带他来看榜。”

那杨绍奇虽然年幼,却已颇见老练,他向众人一拱手,道:“小弟绍奇,见过各位兄长。”

伍定远连忙还礼,道:“绍奇将门虎子,定然是金榜题名了。”

秦仲海走上前去,不怀好意地笑道:“有其兄必有其弟,又来了一个小小风流郎啦!可别到处采花啊!”

杨绍奇脸上一红,不知该怎么回话。杨肃观却轻咳一声,道:“仲海别欺侮舍弟。”

杨肃观俊目回斜,霎时见到卢云。他心下一凛,抱拳道:“卢公子,久违了。”

卢云嚅嗫地道:“好……好久不见了。”

杨肃观微笑道:“卢兄今日也是来看榜的么?”

卢云嗯了一声,只低下头去,却不打话。

杨肃观道:“卢兄才学过人,必然金榜题名。在此先向卢兄恭贺了。”

秦仲海斜目瞪了他一眼,跟着往地下吐了口脓痰,恶狠狠道:“别说这些客套废话了,大家各去看榜吧!”

杨肃观笑道:“好说,诸位请吧!”他拉着弟弟,便自转身离开。

秦仲海见榜单已然贴上,当即大声道:“走啦!咱们这就去看!”说着伸手揪住卢云,道:“从榜首看起,第一眼就看到你卢状元的大名!”

伍定远也道:“秦将军说得没错,卢兄弟才华洋溢,正该是状元!”

谁知卢云却闪了开来,低声道:“我自从后头看起吧。”

秦仲海不愿勉强他,便与伍定远使了个眼色。伍定远会意,当即跳了过来,重重地往卢云肩上拍了一记,为他打气道:“一会儿见了你的名字,哥哥马上找你庆贺!”

当下兵分两路,卢云从榜尾看去,秦仲海与伍定远从榜首看去。卢云一路唉声叹气,寻思道:“名落孙山的滋味我早已尝过,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一会儿见不到我的名字,我可不要自暴自弃才好。”

他长年失败,早已心灰意冷,当下便从最后一名看去,只见“赵一飞”、“严松正”、“李如龙”等名字高悬其上,这些人高中三甲,都赐与“同进士出身”的地位。卢云满心寂寥,心道:“今年榜尾叫做赵一飞,我若再次落榜,那可算是名落赵山了。”

他微微苦笑,再往下看,赫然见到“周洋”的名字,卢云心下一奇,那日自己一时义愤填膺,曾帮此人付清过堂费,想不到这人当真了得,居然也中了进士。

卢云心下敬佩,想道:“所谓无心插柳柳成荫,我这番帮忙也算值得了。”一时也为那周洋开心。

再往下走,便是二甲的榜单,此处共有十五员名额,皆赐“进士出身”的地位。卢云走不数步,登时见到“杨绍奇”三字。

卢云心中赞叹:“杨门果然非凡,父子两代居然出了三名进士,真可比得上当年的苏氏父子了。”

当年苏洵、苏轼、苏辙一门三杰,尽取进士功名,传为千古佳话,看这杨家父子如此了得,自当传诵一时了。

卢云慢慢看去,只见二甲十五人中也没有自己的名字。这次一共录取四十三位进士,那“二甲进士出身”与“三甲同进士出身”共占四十人,只余下“一甲进士及第”三名员额。

卢云心中苦笑,寻思道:“二甲也没有了,看来是没我的份了,唉!是该回山东的时候啦。”

只听身边有人啼哭不休,却也有人大笑不止,直是几家欢乐几家愁的场面,远远那杨家兄弟已在庆祝。卢云心下苦笑,想道:“其实我早已料中自己名落孙山,又何必哀伤什么?嘿嘿,把这鬼榜看完吧,等会儿好好计划日后生路,那才是正经生意。”

当下强作微笑,勉强往下看去,只见那探花名叫“江大清”,便是那江充的侄子。卢云干笑一声,想来读卷官还是重视出身门第,否则这江大清脑满肠肥,却要如何中举?卢云轻叹一声,再往下看,只见那榜眼叫做“胡志廉”,照名字来看,这人志向非比寻常,当是以清廉为职志的人物,却不知是何方神圣。

看到这里,卢云已是满心苍凉,面如死灰。他见秦仲海与伍定远二人兀自站在前头,当即走上前去,低声叫道:“秦将军!伍制使!咱们该走啦!”他叫了一阵,谁知秦伍二人好似中邪一般,只痴痴地看着榜单。

卢云心下难受,低声道:“秦兄!伍兄!咱们去喝酒吧!”

秦仲海怔怔地道:“你没看见自己的名字么?”

卢云叹道:“没瞧见,唉……”

伍定远呆呆地道:“真的没看见么?”

卢云心下一酸,道:“真的没有。”

秦伍二人对望一眼,道:“读书过多,果然会损伤目力。”跟着往上一指,齐声道:“那个斗大的卢云两字,你怎么没看见啊?”

卢云全身大震,抬头一看,霎时见到了一十三个大字。

“钦定一甲状元卢云,赐进士及第!”深秋时分,金黄色的阳光闪耀在这几个大字上,望之灿烂夺目,宛若黄金所就。

卢云全身如中雷击,颤声道:“这……这真是我的名字么?”

秦仲海哈哈大笑,道:“他妈的,不是你卢云,莫非是卢一云吗?”

伍定远笑道:“卢兄弟,恭喜你了!你这下终于光宗耀祖,扬眉吐气啦!”

卢云全身抖动,双膝一软,已然跪倒在地。

秦仲海惊道:“怎么了?中风了吗?”

卢云泪如雨下,号啕大哭起来:“爹!娘!我中了!我中了!你们地下有知,可以瞑目了……呜呜……呜呜……”

一时之间,十年寒窗的辛酸,四海流落的苦楚,都在这刹那得到回报。

今日今时,卢云二字,名扬天下。

秦伍二人心中也是一酸,互相望了一眼,都想道:“想我们卢兄弟真个吃尽苦头,此刻终于苦尽甘来了。”

秦仲海见他啼哭不休,知道难以相劝,当下猛使个眼色。伍定远立时会意,随即将卢云架起,卢云惊道:“你们要干什么?”

秦仲海大笑道:“你忘了方才的约定么?”

卢云颤声道:“什么约定?”

秦仲海大声道:“只要你中了状元,便得脱了裤子,在这承天门上绕个一圈啊!”说着便要来解他的裤带。

卢云又羞又急,连连闪躲,却给伍定远牢牢架住了,这“披罗紫气”使来,卢云怎能挣脱?只能哀哀叫苦,拼命讨饶,惹得旁观众人偷笑不已。

秦仲海喝道:“还动!再动老子便要出刀了!”三人又哭又笑,便在榜单下闹做一堆。

“小姐!小姐!你可知道今年的状元是谁?”

这日顾倩兮正自梳妆,忽见小红气急败坏的奔来,口中不住叫嚷。

顾倩兮皱眉道:“你怎么了?有话慢慢说。”

小红喘了口气,道:“小姐啊!你可知道今年的状元是谁?”

顾倩兮照了照铜镜,没好气的道:“我怎知道是谁?还不是哪家大官的公子了。”

小红摇头道:“不是,不是……今年的状元是个破落户出身,还是你识得的人呢!”

顾倩兮奇道:“哦!我识得的?难不成是裴盛青那个纨绔小子么?”

小红道:“他家可不是破落户。”

顾倩兮横了小红一眼,道:“你有话便直说,什么时候开始学会卖关子了?”

小红低声道:“今年的状元姓卢,单名一个云字。”

顾倩兮大吃一惊,手上的铜镜登即摔下,颤声道:“你……你说的可是真的?”

小红道:“状元郎正在游街哪!你不信便去看吧!”

顾倩兮急忙奔上楼去,小红追了过去,叫道:“小姐别急啊!”但顾倩兮奔得好快,转眼便不见人影。

顾倩兮站在阁楼,伸手将窗户推开,霎时只听鞭炮声响,铜锣不断。她伸头出去,只见远远地走来一阵车队仪仗,四下百姓都已上街围观。车队当前走着匹高大白马,上头更坐着一名英俊男子,只见他身上绑了条红带,头上还瓒了朵大红花,正是当年在她家中做过小厮的卢云。

顾倩兮凝望着他,只见卢云过去那点淡淡的忧郁早已褪去,已然换上了满面的笑容,自向两旁街坊挥手,正是春风得意的写照。顾倩兮想起前几日两人的诀别,心中忽感一酸,眼泪险些落下。

此时小红也已过来,主仆二人同在窗口探看,小红看了卢云一眼,叹道:“真是十年河东,十年河西,想当年这姓卢的多惨,现下却成了钦命状元,唉……真是世事难料……”

顾倩兮轻轻一叹,拭泪道:“这些本是他该得的。卢公子才华过人,又饱经艰难折磨,他若不中状元,却该是谁来中?”她极目望去,只觉两人之间好远好远,卢云的面目也是渐渐模糊。

说话间,小红已然看到卢云向前行来,她轻拉小姐衣袖,悄声道:“小姐你看……他朝你这儿看来啦!”

顾倩兮低头看去,果见卢云已行到近处,正自凝目朝自己看来。顾倩兮忽地一咬牙,伸手掩上了窗子。小红惊道:“小姐,你怎么了?”

顾倩兮垂泪道:“他不是说过了吗?从今以后,我们两人就毫无瓜葛,我又何必再见他……”

小红拉住了她的手,劝道:“小姐,那日他是吃杨大人的醋,你可别和他当真。”

顾倩兮坠下泪来,颤声道:“一切都算了……他点上状元后,还会记得我吗?唉……隔了两年,大家也都生份了,他能飞黄腾达,我也替他高兴……”说着头也不回,径自走下楼去。

小红看着小姐离去的背影,心道:“这姓卢的小子实在太混蛋了。以前穷苦的跟狗一样,全仗咱家老爷小姐照顾,现下稍一发达,非但不懂得来叩谢恩德,还向小姐说那些决绝的话,真是狗都不如的人。”她越想越气,猛地打开了窗子,一口唾沫往下吐去,骂道:“我呸!中了状元就了不起吗!”

却听下头人声喧哗,一名粗豪汉子吼道:“你他妈的小丫头乱吐口水,可是找死啊!”

小红心下一惊,眼见那卢云竟然还在窗下,正自痴痴地往上看着,慌张之下,便急急关窗走人。

那粗豪汉子正是秦仲海,他这日拉了伍定远,两人兴高采烈地陪着卢云游街。谁知行到顾尚书的府宅旁,冷不防却给一阵口水吐中,登时气得七窍生烟,忍不住破口大骂,待见那小丫头慌不迭地溜走,便对卢云道:“走吧!这儿有啥好看的!快回去寻乐吧!”

忽听伍定远道:“秦将军,你别把口水抹在我的衣服上,这件衣裳可值五两银子呢!”却是秦仲海随手抓了他的衣裳,径往自己脸上擦去。

秦仲海笑骂道:“嘿嘿!这可是小女孩儿的口水,香得很,不比老子的脓痰,一点也不算脏。”

两人相互调侃一阵,谁知卢云还是呆若木鸡。伍定远过来劝道:“卢兄弟,咱们快走吧!你可把道路都堵起来了。”

秦仲海皱眉道:“你搞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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