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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容易众人凑得齐了,便由欧阳南带领,径自往城南而去。卢云心道:“听说这天炉性子倔傲无比,到底什么是傲性之炉,我今日可要见识明白了。”正走间,忽觉右侧有阵幽香,卢云心下一喜,知道顾倩兮来了,便想去握她的小手。两人手掌相触,卢云忽觉不对,细目一看,那女孩儿却是艳婷,当下只把他吓得屁滚尿流。他往左侧闪去,却又撞上了一个温软的身子,他吓了一跳,便要往前飞跃。旁观众人心下一奇,都想道:“这知州大人有些怪,怎么走路歪七扭八的,可是生什么病了?”
却听那女孩儿道:“卢郎,你怎么了?”这声音却是顾倩兮。卢云拍了拍胸口,转头向她一笑,道:“没事,我只是想到‘洪武天炉’好生了得,这才有些失态。”
顾倩兮笑道:“这‘洪武天炉’尚未生火,我看你这‘知州卢’便要烧起来了。”卢云脸上一红,心道:“我方才只一认错人,便给她发现了,这姑娘家的眼光怎地如此锐利?”
众人行到城南,只见一座十来丈高的大炉,看来雄伟壮阔,想来便是什么洪武天炉了。正看间,欧阳南已然掀开炉旁的封条,说道:“我家这座‘洪武天炉’另有一个名字,名唤如意炉。此炉大有灵性,用的是沙模烧烤,绝非常炉可比。”众人心下一奇,寻思道:“炉子又不是猫狗,怎能有什么灵性?”当下都是好奇,只想见识一下什么叫做有灵性的炼铁炉。
卢云心道:“自古以来,无论是木匠、铁匠、石匠,莫不以为器械有神。看这欧阳庄主虽是非凡人,却也脱下了这等谶纬之说,无怪会给江充安上了罪名。”
欧阳南亲自烧起炉火,霎时间火光四溢,烈焰腾天。众人见这炉火烧得如此之快,无不大为骇然。卢云细看那座大炉,只见通风口居于北面迎风,想来此际正值秋冬之交,风力定能自行灌入,无怪这炉火须臾间便烧得如此剧烈。
欧阳南命弟子取出物事,见是只百两重的元宝,道:“今日便以这金子为试。”他将金元宝置于地下,取出“雷泽刑天锤”,呼地一声,猛力灌下,只听巨震一响,直若雷鸣。众人心下骇然,都想道:“好一只‘雷泽刑天锤’,光听这声音就非同凡响。”
众人细看那金元宝,只见已然给压得极扁,宛若一只盘子也似,地下另有些细细的粉渣。欧阳南从地下拾起粉末,道:“诸位请看,这不是金粉,乃是添加在元宝中的铜粉。”
众人看过之后,都是啧啧称奇。看来这神锤敲落,巨力震荡,居然能震脱其中杂质。一般铁匠敲打铁面千百锤,无非是想去芜存菁,使铁中含碳之量改变,但这神锤一记敲下,却抵得上旁人的千百锤,果真是非凡之物。
欧阳南运起内力,将压扁的元宝吸附于神锤之上,跟着丢人炉火中锻炼。众人见他内力深厚,轻易便将元宝吸起,一时都是暗暗称许。卢云带着顾倩兮,也自立于人群后观看,卢云见意中人脸露讶异之色,好似颇为叹服,颔首便道:“这位欧阳庄主内劲不小。这黏劲用得恰到好处,不愧是欧阳家的宗主。”顾倩兮听他出口品评,似乎胸有成竹,不禁又惊又喜,当即问道:“怎么?你也会这手功夫么?”
卢云微微一笑,他的“无绝心法”也能从掌心运出一股吸力。当日在西疆悬崖上,不知多少次靠此救命,这才活了自己与公主的性命,以功力而论,也未必输于这个炼铁宗师了。当即运起内力,掌心发力,登将顾倩兮的小手牢牢吸住。
卢云微微一笑,道:“我这黏劲使将出来,你可万万甩不开。”
顾倩兮眼角秋波,啐道:“人家练功是拿来吸金元宝的,你却是拿来干什么?”想起心上人文武双全,非但文才出众,武功也不在堂堂的炼铁宗匠之下,忍不住喜上眉梢。
欧阳南烧烤半晌,见元宝渐渐熔解,便提起刑天锤,入炉取金,将之遍示宾客,道:“诸君请看,这便是‘洪武天炉’的如意妙法。”
众人早想见识所谓的神炉灵性,当下急急去看,只见金元宝已然烧成一枚金球,圆润滑腻,光可鉴人,便用沙模来造,也未必有这般细腻,一时之间,无不大为惊叹。
欧阳南将金球放在地下,道:“诸位,这只金元宝之所以烧成球形,绝非我欧阳南所为,而是‘洪武天炉’以为黄金纯正,当做球形,这才将之锻烧成这个模样!”
他见众人议论纷纷,各有不信之意,欧阳南又道:“寻常铁匠打造物事,定要事先造模,否则不成形状。但我家天炉号称不世玄秘,岂同凡俗?这炉下乃是一只沙坑,坑中藏有矿脉,名曰‘如意八宝砂’,内含金银铜铁锡铅等八宝。如意砂依着锻烧物事的天性,自行为之包覆烧结,如非事先定制砂模,否则炉里会烧些什么物事出来,那是无人知晓了。”
众人闻言,更感讶异万分。照他这个说法,这“洪武天炉”竟能依照锻烧之物的属性,自行为其打造形状,听这话如此荒唐,众人都感难以置信,不知他在弄什么玄虚。
欧阳南又道:“纯金太软,放入神炉冶炼,便得赤铜。铁质易锈,神炉便为之掺混银铬。只要烧冶之物本身有未尽良善之处,天炉凭着‘如意砂’的种种奇妙,便能为之增补。”
一名宾客面带冷笑,道:“照你这么说,不管你放任何东西下去,这天炉都能为之妥善锻造了?”欧阳南道:“正是如此。只要是有用之物,这天炉都能烧出个妥切的模样来。”
那宾客哈哈大笑,道:“可若东西本身已达完美之境,这天炉该怎么办?”
欧阳南摇头道:“世间万物都有缺陷,何来完美之有?”那宾客冷笑道:“你休要随口狂言,且看我这把刀。”说着解下佩刀,递给了欧阳南。
那宾客面有得色,道:“这刀是我在武当山下的天龙铁铺里打来的,足足花了我三千两银子。如此天价,还会有什么不足么?”欧阳南听他说得狂,登时哦了一声,急忙伸手接过,跟着细摸刀身,却是良久不语。那宾客冷笑道:“怎么样,天龙铁铺也是响叮当的字号,比起你炼铁山庄的手艺如何啊?”
欧阳南叹了口气,摇头道:“阁下给人骗了,这柄刀铁质不纯,怕不是好货。”
那宾客怒道:“这刀随我已有十年,转战大江南北,无往不利,你居然敢出言嘲笑?”
欧阳南无意招惹纷争,他将刀上下挥动,道:“在下绝无嘲讽之意,请阁下莫要见怪。这样吧,既然天炉已然重启,我便把这柄刀重新锻造一番,你说可好?”
那宾客老远赶来此地祝寿,早有所图,其实先前说的什么三千两云云,用意只在相激,也好捞些油水。此刻听欧阳南这么一说,已是掉入圈套,他心下大喜,但脸上却摆出不大情愿的神色,只皱眉道:“好吧,看在你诚心的份上,便让你试上一试。”
欧阳南听他说得狂,却也不以为忤,他举起“刑天锤”,望着那人,道:“你这刀杂质太多,需用‘刑天雷’敲打一记,方能去芜存菁。不知兄台意下如何?”
那人笑道:“我这刀非比凡物,不怕敲打,你只管敲。”
欧阳南点了点头,暴喝一声,神锤已然砸下。只听巨响震爆,好似天雷击落,在众人的惊叫声中,那刀已然四分五裂,竟尔烂成碎屑一般。
欧阳南吓了一跳,惊道:“你这刀不是值得三千两银子么?怎地这般不耐打?”先前神锤敲在黄金上,只因金质极纯,便无散裂之象,谁知此时一锤击落,刀身竟如砖块般爆开,想来那宾客根本在胡吹大气,这柄刀定是值不上几两银子的西贝货。
那宾客见随身兵刀烂成一团,登时惨叫起来:“完啦!完啦!咱没吃饭家伙啦!欧阳南!你定要赔我!”欧阳南叹了一声,吩咐弟子道:“好了,就算咱们不对吧。带这位朋友到兵器库去,让他随意取件兵刀,算是赔给他的。”
那人大喜欲狂,嘻嘻一笑,便随弟子去了。这欧阳家手艺精湛,兵器库里藏有无数宝剑利刃,等闲家生根本入不了他们的眼。近二十年来不再外卖兵器,所藏更是丰富无比,想来那人定要因祸得福了。
眼见那人欢天喜地而去,欧阳南向场内宾客逐一拱手,道:“诸位朋友,好容易开炉复业,诸位宾客又是远道而来,我欧阳南定须打造出一把像样的兵刀,方能无愧‘江南铸造’之名。”说着朝弟子们吩咐,道:“你们去取铁砂来,师父今日要造柄好剑出来。”
这欧阳南贵为“江南铸造”,眼界自非常人可比,他所称的像样兵刀,恐怕已是一般人眼中罕见的神兵利刃。众人先前见识了金球的玄妙,都想见识一下,看欧阳南口称的好剑,会是什么样的神奇物事。
眼见山庄门人躬身答应,便要取铁砂出来,匆听一人道:“壮主不必麻烦了!寻常铁砂如何堪用?且看我这柄宝剑,倘若以此为基,重新铸造,定能打出一柄流芳万古的神兵,永为贵庄之见证。”众人转头急看,只见说话那人高瘦身材,身穿道袍,正是点苍七雄之一的赤川子。
赤川子跨步上前,刷地一声,抽出了佩剑,只见那剑约莫半人高矮,色做血红,望之如同火焰,大有玄异之象。赤川子面带傲色,昂然道:“此剑名为‘赤龙’,乃是本派密传的七大神兵之一。今日既然阁下坐拥神锤、天炉二宝,不如再加上我这一宝,也好打造出一柄惊天动地的好剑!”说话间平举剑身,但见剑上散出血样杀气,以气势观之,已是一口难得至极的利刃。赤川子有意展现威力,随手提剑,便对一侏大树斩下,剑身斩落,如裂纸帛,霎时树身已然倾斜,跟着便已倒落在地。
赤川子将长剑递过,沉声道:“谨奉赤龙,以图神剑!”旁观众人听了这话,无不兴奋鼓掌,都在大声喝彩。
寻常铸剑,多以精钢锻造,倘若本是神兵利刀,除非有破损缺口,否则极少有人愿意重铸。赤川子此时愿意借出爱剑,一半是因为天炉、神锤的名气实在太响,再一半则是因为“赤龙”剑身过长,与他的武功不太匹配,这才有意重新锻造,倒不是有意来出这风头。
欧阳南细细审视赤龙,颔首道:“纹理细腻,柔展并济,应为唐代工匠所制,确实是柄好剑。”他将剑柄除下,将剑刃平放地面,跟着取起神锤砸落,好来去芜存菁一番。
只听轰地一声,锤剑相交,火光四射。众人听这声音好响,急忙探头去看,只见那“赤龙”已然烂成一团,只余巴掌大小的一团红铁,其余碎屑都是四散分飞,溅得满地都是。
赤川子面色惨白,道:“怎么变得这般小?”欧阳南道:“这剩余的铁块,乃是‘赤龙’的真正精髓,其余纷飞之物,都是其中残渣,不如不要。”赤川子虽然肉痛,但他本就希望赤龙能稍短一些,当即点了点头。道:“既是如此,请阁下为我好生打造,也好造出一柄绝世匕首。”
欧阳南默然无语,径将红铁送人火中,只见炉火忽高忽低,青红相间,想来大炉已在锻烧。赤川子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寻思道:“嘿嘿,这回若能打出一柄旷世匕首,配上我赤川子的神妙武功,从此点苍派便要名扬四海,那掌门之位,自也脱不出我的手去啦!”
他喜上眉梢,正自想像日后威风八面的好日子,欧阳南已将“雷泽刑天锤”伸入火中,跟着取了赤龙出来,道:“道长,您的赤龙已铸好了!”
赤川子大喜,急急奔向前去,旁观众人心下艳羡,也都上前观看。
百双眼精一起瞧去,却不见神锤上吸附有物。
赤川子惊道:“我……我的剑呢?”欧阳南皱起眉头,甩镊子夹起一根针,道:“不巧了,那红铁耐不住烧,竟变成一根针。”赤川子惨叫道:“我的赤龙!我的赤龙!”
欧阳南叹道:“对不住,你的赤龙变成赤针了。”
赤川子泪眼汪汪,伸手去取钢针,正要入手,欧阳南急喝道:“小心!烫!”这话声虽快,还是迟了一步,赤川子只觉掌心疼痛,霎时便给烫出一个水泡,那钢针更已掉落在地,直直朝一块大石落去。
只听哆地轻响,那针头向下,竟没入了半截之多。众人赞叹道:“好锋利!”赤川子见钢针锋锐无比,也不知该哭该笑,正要伏身去拾,谁知那针力道不歇,还在缓缓往下钻动,好似沉入泥沙一般,不过眨眼,便已沉入大石,跟着隐没不见。
众人见这钢针如此锋利,直是匪夷所思,忍不住都是骇异出声。赤川子也是吓了一跳,大叫道:“赤针!赤针!你可别跑啊!”他将大石搬开,只见地下留有一个细孔,那针又已钻入地底去了。赤川子惨叫道:“快拿铲子来!我一定要把赤针找出来!”欧阳家门人甚是过意不去,连忙取过铲子,让赤川子就地挖掘。
一名大汉喝道:“什么神兵利器?全是些假东西!”众人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