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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志(精校版)-第40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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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云佝偻着身子离开,他知道,自己逃过了第一晚的悲苦。

不知为何,他今晚很怕独处,他就是不敢独自面对黑沉的山洞。胡媚儿虽是人人恐惧的魔女,但有人陪伴说话,总比自己一个人发呆害怕来得强。

闹哄哄地吵嘴打架都成,就是不要一个人。

※※※

眼看卢铁头返身离开,此时婴儿玉玺全在洞内,通通留给了自己,倘要偷窃,自是易如反掌。胡媚儿满心惊愕,寻思道:“这人是疯子还是傻子?本姑娘杀人不眨眼,他难道不怕我把玉玺带走么?啐,想在旁窥伺,存心试探,看我吓死你。”她向来毒辣,什么时候把人命放在眼里?当即冷冷一笑,取出银针,便往那婴儿刺去,想瞧瞧卢云是否窥伺一旁。

银针将落,那婴儿睁眼望着蓝晃晃的尖针,一时颇感好奇,小手一挥,便朝银针摸来。胡媚儿尖叫一声,忙将银针荡开,她虽然随身带着解药,但那药性异常霸道,倘若那婴儿无端中针,便算给她救活了,日后怕也体质受损,再也长不大了。

胡媚儿惊魂甫定,连她自己也吓出一身冷汗,卢云要是躲在洞外,必然活活惊死。她哼了一声,想道:“这姓卢的当真出洞去了。这疯子倒也是个人物,明摆是柳昂天的走狗,却能信得过我。”她嘴角虽然挂着冷笑,却把银针牢牢包入手帕之中,收入了腰囊,就怕无意间弄伤婴儿。

胡媚儿打了个哈欠,正想着要如何对付卢云,忽听啊啊欢笑声传来,胡媚儿咦了一声,低头去看,只见那婴孩伸着双手,好似要自己来抱。看他吃了药后,精神复振,已然活转过来了。胡媚儿微微一笑,逗弄道:“小鬼,你小小年纪,也想占阿姨便宜么?”她心存温柔,便想抱他,正要伸手出去,忽然心下一醒,连忙缩手回来,想道:“好端端的,可别动了温情,无端惹祸上身。”

胡媚儿低头不动,只细细回思卢云的举止,她行遍江湖,年前毒死张之越,残害过郝震湘,不知与多少男子汉交过手,可却没见过这般奇怪的男子。这人说勇不勇,说怯不怯,先前与萨魔激战,虽死不降,可现下却像只丧家之犬,连番求恳自己,此人用意奇怪,让人猜想不透。

她冷眼望着婴儿,只哼了一声,暗忖:“这小鬼是柳昂天的种,真可怪了,这姓卢的既和秦仲海那魔头亲近,却怎地不把孩子留在怒苍山?却要下山来东奔西跑?”瞧着瞧,忽然看到那婴儿头上的刀痕,想到卢云额上也有一记同样的刀伤,心下登时了然:“我可傻了,秦仲海那魔头何等厉害,怎会为了一个孩子和朝廷无端开战?管他卢云多大面子,八成是不肯收了。”她暗暗冷笑,心道:“世上的傻子毕竟不多,姓卢的既疯又傻,白痴也似。看这帮疯子再多几个,歪路都给他们走直了。”她嘴角斜起,冷笑中胡骂一气,无聊间伸了个懒腰,心道:“姓卢的家伙真慢,不过去捕只小鸟来烤,怎地这么久?”她纤腰后仰,双臂伸直,正要发出哈欠,忽然间灵光闪动,忍不住站起身来,惨叫道:“完了!完了!这帮无情无义的男人哪能有什么好心,好啊!姓卢的家伙把孩子扔给我,自己逃走了!”

几个时辰前冷眼旁观,只见这位状元大人百般无奈,偷偷将那婴儿送入客店,只盼好心人将那孩子抱走。那时胡媚儿看到眼里,眼眶儿都红了。本想卢云是个好人,哪知世间男子最是凉薄,一看她还有点良心,立时把这个婴儿扔了下来,他却独自逃之夭夭。胡媚儿自知坠入烂摊,自己若想脱身,唯有忍心扔下这无辜孩子。她听着洞外淅沥沥的雨声,想来此刻卢云早已逃回天水,说不定还已雇了车,正在返京路上热呼呼地睡着。胡媚儿越想越怒,霎时尖叫道:“卢云!”

忽听走道外传来脚步声,卢云那卷舌官话响了起来:“姑娘何事吩咐?在下这里听着。”胡媚儿斜目望去,面前一个高大男子满身雨水,手上提了两只死兔,正自缓缓入屋。胡媚儿脸上一红,自知错怪了他。她呸了几呸,整理了衣衫,站起身来,喝道:“拿来,我来烧烤。”

卢云摇头道:“不劳姑娘,吾少也贱,故多能鄙事。吃饭打杂之事,在下最是详熟。”胡媚儿听不懂他说些什么,冷眼旁观中,但见卢云在灶下掏掏摸摸,居然找出了两只破瓦盆,他从洞外接来满满一盆水,自行剥皮生火,便要烤食。

此时已在深夜,天黑雨大,料来敌人不易察觉炊烟。卢云便烧烤起来,不多时,香气四溢,卢云便取出“云梦泽”,切了盆香喷喷的烧肉,另又烧了几只肥大菇覃。胡媚儿见他拿着宝剑切兔,不免有些突兀,正想出言取笑,忽又想起药铺里的那场打斗,忙问道:“喂!你怎么会使昆仑剑法?”

卢云忙于烧煮,陡听问话,登时醒觉过来。方才他与萨魔放对,危急中居然从那本经书里找出活路,这才以神奇招式杀退了高家两名好手,他放下长剑,打开了包袱,将那经书取出,口中说道:“那时我性命垂危,无意间从这本书上看到剑招,便依样画葫芦一番。”

回想“剑神”卓凌昭在世之时的威风,胡媚儿不由心中称羡,忙道:“可以给我瞧么?”

卢云想也不想,随手便把经书送了过来。胡媚儿接到手里,心中一个兴奋,寻思道:“我现下要是发出银针,一下子杀了他,这本书便是我的了。”

恶念甫出,正要偷偷杀人,忽听卢云道:“在下不善剑招,这本书姑娘若是喜欢,不妨拿去吧。”胡媚儿大吃一惊。武林秘笈价值连城,高手为求一套精妙武功,上天下海无所不求,这人岂能如此大方?她揉了揉眼,好似见到了什么怪物,慌道:“你……你自己不练么?”

卢云背着身子,自在切肉烧煮,听他道:“此书并非在下所有,不知是谁错放在我的行囊中,本是无主之物。现下兵荒马乱,我也无暇寻访失主,姑娘于我有救命之恩,若是喜欢,不如收下吧。日后也好代我物归原主。”胡媚儿听他说得十分大方,不由得满心迷茫,忖道:“这人与我萍水相逢,怎能这般好心?看他八成是录了副本,再不便是在纸上沾了毒药,却来对付于我。”她冷冷一笑,自己毒功威力无穷,怎怕这些雕虫小技,当下便展页去读。

书本打开,纸面上却是空无一字,胡媚儿气得炸了,奋力去扯那本书,尖叫道:“空白的!你戏耍我!”只是那书不知是什么质料所就,居然扯之不破,愤怒之下,随手将书册当作了银针,狠狠砸向卢云。卢云慌忙接过,解释道:“这书平常读不出文字,那时我倒在火堆旁……”

耳听卢云叨叨絮絮,胡媚儿恨透此人的假好心,哪有心思多听,当下连连咒骂:“住了!世上的人,口惠实不至,全是些骗徒!”气冲冲地坐下,自捡兔腿嚼着。卢云叹了口气,便也不再多说,自行回去烧水。胡媚儿边骂边吃,也是饿得紧了,竟把一盆兔肉吃得精光,眼看卢云那盆兔肉完好未动,便道:“你在忙些什么?难道不饿么?”不待卢云回话,自行抓了一只香嫩兔肉吃了,来个先嚼为赢再说。

卢云将那伤药取出,分做了几分,就着瓦盆烧煮。道:“这孩子还在发烧,这两日万万不能断药。”跟着抱过了婴儿,以热水替他擦拭身子。胡媚儿见卢云照顾婴儿之法颇见熟练,全不似个进士状元。她向来多与王公大臣交往,不曾见男人做过这等鄙事,不觉有些诧异。她干笑几声,道:“你可乖巧了,连孩子都能养,谁要嫁了你,这辈子准是少奶奶的福份。”

卢云望着灶里的瓦盆,就怕吃火太过,竟尔碎裂。他微微叹息,摇头道:“在下的未婚妻是兵部尚书的千金,不缺下人服侍。”胡媚儿咬了一口兔肉,笑道:“你可傻了。下人归下人,好汉归好汉,越是英雄气魄,女孩儿家越欢喜他们低声下气,殷勤服侍。”

卢云摇头道:“不就是吃饭饮水么?谁来服侍都是一般,哪有什么不同?”

胡媚儿哈哈笑道:“大大不同。下人替你办事,看得是银两,英雄好汉替女儿家捶背煮饭,瞧的却是真情蜜爱。越是铁打的好汉,脸皮越嫩,姑娘我呀,也偏爱这帮人来服侍。”

卢云想到了秦仲海,忽地心头黯淡,忍不住道:“你错了。这些英雄豪杰不是一般人,他们的内心刚硬得紧,女人情、兄弟义,全都舍得下。”

胡媚儿啐了一口,道:“傻子,民不斗官,女不斗男,要让这帮熊虎低头,可得花点脑筋。懂么?”

卢云见那水要沸滚,自将伤药放入盆中,手提长剑搅拌。胡媚儿叫道:“喂!我和你说话,你别老是没精打采的!”卢云背着身子,淡淡地道:“你说,我喜欢听你说话。”

胡媚儿听了这话,心下没来由的一喜,登时笑道:“我说啊,似我这般弱女子,要让真正的英雄豪杰俯首称臣,可得用些手段。正面斗不赢,侧面挑不动,难道不能踩到他头上么?”

卢云眉头一皱,并未回话。胡媚儿媚眼生波,直是兴高采烈,听她笑道:“越是自命英雄豪杰的人,越舍不下本领志向。这帮人替朝廷办事,替主子办事,偏又干不了真正的坏事,他们出不了头,成日里便只能唉声叹气,当个怨天尤人的傻瓜。你要与他们打啊杀啊,这帮好汉最有本领,准是死路一条。可你搭上他的头儿,这些可怜虫还不乖乖听你摆布么?到时你小指头一勾,他便仙姑长、仙姑短,乖乖替你端洗脚水了,哈哈!哈哈!”

卢云低声叹息,道:“胡姑娘,你这生除了争来斗去,没别的事好做了么?”胡媚儿尖叫一声,把手上的瓦盆放了下来,冷冷地道:“你说什么?你看不起我的为人么?”

卢云凝目望向胡媚儿,他虽未说话,但那眼神却道尽了一切。

胡媚儿发起怒来,她举起拂尘,厉声道:“卢云,辱我百花仙子的人,还没一个能有好下场,你想试上一试么?”她提高了嗓子,语音尖锐。那婴儿受了惊吓,竟尔哭了起来,想来是听到了两个大人争吵,心生害怕所致。

卢云见胡媚儿满面怒火,但眼中却蕴着泪水,他心下微微一醒,已知此女看似冷傲,其实内心十分单薄。他走了过去,蹲在胡媚儿腿边,轻声道:“胡姑娘,你我不过萍水相逢,适才卢某将死,你为何甘冒生死大险,出手救我?”

胡媚儿别开头去,恨恨地道:“我只是顺手之劳,你别自鸣得意。”卢云蹲在地下,仰望着胡媚儿,柔声道:“胡姑娘,适才卢云将死之刻,若非你的善心,我与这孩子都已死了。不论你自己怎么说,旁人怎么说,你在卢某心中,永远都是个好人。”

胡媚儿原本咬牙切齿,似有无尽仇恨,听了卢云的说话,不由自主间,竟是愣住了。

她目光慢慢转为温和,低声道:“你当我是好人?”卢云颔首道:“再好不过了。”

胡媚儿咬住红唇,忽然间,竟是放声大笑起来,只见寒光闪过,她手上的银针已然激射而出,正正钉在卢云身旁的岩壁上。看她随手一针发出,入岩便达半寸,那针当真锋锐已极。听她尖叫道:“傻子!你去死吧!谁是好人了!我压根儿就不要做好人!”

那毒针最是阴狠,当年张之越不过中了一枚,瞬间便伤发毕命,便以卓凌昭功力之厚,陡然中针,也要全力运功驱毒,卢云要是中了一记,恐怕真是死路一条。胡媚儿怒气不消,狠狠将手上瓦盆扔出,霎时打了个粉碎,兔肉滚了一地都是,她迳自背转身子,冷冷地道:“姓卢的,把玉玺准备好了,明儿一早天一亮,姑娘就走。”

卢云默默点头,在婴儿的哭声中,自行弯腰捡拾破盆碎瓦,并未多言。

深夜时分,雨声仍是不绝于耳,各人俱都安歇了。只见卢云睡在地下,怀里紧抱婴儿,却把那暖炕留给了胡媚儿。寒气森森,一阵冷风灌入洞来,时在初冬,此地又处西疆,当真彻骨之寒。胡媚儿这些年来养尊处优,这乡下黑炕自是睡不惯,长夜漫漫,一时反来覆去,缩着身子不住发抖,竟是十分难熬。

她自知卢云是个正人君子,绝不会半夜过来骚扰偷袭,心里倒也不怕。一时只是面向内壁,左手揪着自己衣襟,右手死抓着拂尘,想起卢云对自己的目光满是劝慰开导,好似小时候见过的私塾教师。她烦闷不已,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莫名间眼眶几次湿润,竟然想哭了。

她睁开了眼,咬牙切齿,心道:“我这是干什么?胡媚儿啊胡媚儿,你堂堂的金玉之体,谁不巴望与你磕头相好,却为何要苦挨在这儿,陪这一大一小蹲寒窑?”她呸了一声,坐起身子,心道:“姓卢的,姑娘没功夫跟你玩把戏了,我可得走了。”

胡媚儿眼角微微转动,眼看包袱便在洞内一角,想来玉玺便收在里头。她深深吸气,当下蹑手蹑足,来到包袱之旁,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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