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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芳倦极而眠,卢云却仍一里又一里地走着,他望着琼芳漂亮的小脸蛋,替她拢了拢被袍,心中微起歉疚之意。
整整十年,往事历历在目,方才给魔刀激发的伤痕犹在疼痛。那来历不明的玉玺、那同生共死的婴孩、那临下怒苍的一刀……种种疼痛深入心坎,好似在催促他早些返回北京,一探究竟……可卢云却一点也不想回去。
他之所以拒绝琼芳的好意,并非是他瞧不起紫云轩,也不单单是因为他怕见到旧日恋人,而是他有个预感,他这趟如果回去了北京,他会死在那儿。
人间人间,大雪及膝,烟尘漫天……仰望无边黑沉夜空,卢云不由轻起喟然。
善恶是非的起源究竟何在?身为大鸿儒,他必须替世人解答这个疑问。可当他看尽了人间悲苦,反而犹疑于黑白之间,更难妄断旁人的是非。白水河畔背水一战,瀑布孤岛生死煎熬,救下自己性命的都不是过去相信的好人善人,而是此生最为鄙夷的荡女暴徒。
战火滔天,人间不再是人间,而是自己看不懂的迷雾尘烟。卢云心中一酸,他从怀中取出一条破烂手巾,珍而重之地拿到脸颊旁,轻轻摩挲。
也许……他早已不需要真实的人,在这茫茫天地里,他只要这一点儿就够了……但愿上苍垂怜,任谁都不要再拿走她……
※※※
“长一尺四乘宽一尺二,可以堆四十九只梨、六十四颗苹果……”
灶上堆起了七层苹果梨,最上头还顶了一颗蜜枣,望来好似一座宝塔。
砰地一脚踢出,望灶下一踹,泥沙飕飕而落,果子塔却闻风不动,毫无倒塌迹象。陈得福仰天豪笑,登时搬来一张大木椅,喀喳一声亮响,狠命咬了一口大红苹果,得意洋洋地赏玩他的成名作,枣梨七苹塔。
陈得福,成不了高手得了福。他的地盘左边有灶锅、右边有碗盆,面前有座七层高的果子塔。说来荒唐,他也是一个剑客,只不知为了什么原因,日日都在厨房打滚。
成不了剑神成灶神,陈得福每日在地盘当火头,身边倒有一帮小童可以喝骂欺侮,日子也算威风。只是每日烧饭煮菜、洗手作羹汤之后,一到晚间睡觉之时,他就会梦到恩师宁不凡。
宁不凡生平少收徒,除了苏颖超这个关门徒弟,另还有个烧茶摇蒲扇的童子陈得福。这是宁不凡退隐前一年,亲自挑来当关门弟子的。别说得福自己纳闷,便连满山的师叔伯也是心存不解,不知掌门有了颖超这般的天才做徒弟,又何必再收个傻瓜当弟子?当然照着算盘老怪的说法,那是为了玉清观大伙儿的生计,请长工太耗银两了,便请陈得福这傻童过来挑水吧。
喵……陈得福握紧了拳头,喉头发出了吼声。可怜他心下虽恨,却因门规所致,平日少说粗话,便只落得学了一声猫叫,聊表恨意。
华山双怪为老不尊,陈得福当然不信他们的鬼话,他宁可相信自己也有一些不凡才能,所以才给师父列入门墙。至于自己的武功为何差之透顶,不消说,定是被华山双怪暗暗下毒所致。
※※※
发闷的除夕上午,下午便要去紫云轩围炉吃饭,领几个国丈赏下的红包。满山门人闲来无事,各自闲混逛街,消磨时光。若在往年,诸人兴高采烈,自是张灯结彩。只是今不如昨,一来国丈年老生病,二来琼阁主与傅师叔南下贵州,连颖超师兄也变得有些古怪,镇日躲在房里不出来,真不知这顿年夜饭还吃是不吃?
本以为魁星战五关大获全胜,今回过年必然热闹,岂料竟会如此冷清?
管他的……长得不称头,个子也不壮,里里外外一无是处,还是堆果子吧。陈得福打了个哈欠,趴桌打盹。只见锅碗旁放了本书,外观古旧残缺,不知是谁的东西,居然扔到后厨了。
懒懒伸手翻了翻,只见内页四色套版,红黄蓝绿,望来好似什么秘笈……
春宫秘笈?陈得福眼中发光,再次喵喵叫了起来。
什么样的书需要四色套版,想当然尔,必是血肉模糊的东西。颜如玉有血有肉,有颦有笑,遇上武松的英雄气魄,有胆有谋,两人大战三百合之后,难免血肉模糊。想起华山双怪床头的那本“宝钗斗恶龙”,陈得福脑门充血,急急抓起册子来瞧。
书皮上有一行小字,字迹有些模糊,陈得福嘻嘻一笑,心道:“传阅得烂了,写得一定好。”他凝望书皮的那行小字,勉力读道:“智……智……智剑平……平……”
智剑平八方!陈得福全身震动,揉了揉眼,定睛再瞧,终于看到书皮上横写的古拙大字,曰:“三达剑谱”!
是谁把剑谱搁在后厨的?陈得福跳了起来,他东瞄瞄、西望望,但见厨房里冬阳照地,四下无人,也无长老答应自己,委实找不出头绪。他满心纳闷,便又颤巍巍地去瞧第二行字,果见“智剑平八方”之下还有两行字,却是:“仁剑震音扬”、“勇剑斩天罡”。
处世以智,修心以仁,立身以勇,具备智仁勇三大德的人,便怀圣者之心。世上三达俱全之人,得福从来只认得一个,那便是高山仰止的师尊宁不凡。传闻他十二岁破解“鹤舞七星步”、十八岁习成智仁双剑,三十岁悟出勇剑,至他四十二岁功成退隐之前,师尊连败剑王、剑神、武林正邪诸大派首脑,连现今朝廷最为有名的“龙手都督”定远爵爷,也曾败在他手底。
大小八百战未尝一役锻羽,不凡当真是不凡。陈得福怀想前掌门的得意事迹,一时又是感佩,又是羡慕。他望着手中的三达剑谱,赶忙把油腻擦到屁股上,忖道:“老天保佑,今日换我小喵喵大发神威了。”
正要翻开书页,忽然想起一事,不免有些犹豫。
真正的秘笈不怕人翻,更不怕人来练。三达剑开诚布公,不禁门下观看,但前掌门曾定下一条规矩,任何人来瞧剑谱之前,都得找门中一位长老同来参阅,严禁私自盗读。
为什么要订下这个规矩呢?据赵五爷爷说,过去为了练成三达剑,华山几个祖师爷废寝忘食,有的越练武功越差,有的练得痴呆疯狂,耽误了一生幸福。想起门里有一位“梦翔师叔”,明明英俊挺拔的一个人,却发誓终身不娶,一个人留起了长长的胡须,独居飞来峰,谁都不见。听说便是给三达剑谱害的。
望着满是神秘的古谱,陈得福不免烦恼起来。
该不该看呢?错过了今天,来日如要找长老齐来观看,毋庸置疑,脑袋上一定先被肥秤怪狠狠一打,然后会听到算盘怪的哈哈大笑,最后一定气得自己掩面逃走。两个老怪总是欺侮自己、可若要找温文尔雅的傅师叔,他必然叫自己再等几年。
该不该呢?万一给人抓到事小,成了痴呆事大。陈得福心痒难搔,偏又烦闷无已,忽然想到华山双怪讥嘲的眼神,心中便忖:“可恶!反正我的武功烂得无救了,便以毒攻毒,也没啥坏处。”打定了主意,便不再多想什么。自知时光有限,赶忙抓紧时机,从头到尾先行乱翻一遍,以示够本。
数过了,三达秘笈一共九十九页,书皮厚旧,拿在手里沉甸甸的。陈得福深深吸了口气,双手合十,祝祷道:“祖师爷保佑,得福等一下如果发疯了,请你务必显灵阻止。”
对着书本拜了三拜,想要运起真气提神,丹田里却是空荡荡一片。他叹了口气,只得挤了个响屁出来,这才翻开书皮,朝第一页剑谱望去。
凝神去望第一页剑法,吃惊之下,不觉又放了一个响屁。
这剑谱确实邪门,寻常的秘笈一定画了练功人形,不然便是经脉穴道图,这纸页上一无人形、二无图像,甚至连文字也没有。只见一条又一条红线绿线,密密麻麻,不知是什么鬼画符。陈得福喃喃自语,仔细瞧着那几条怪线,忽然见到右小角写着细细的小字儿,他赶忙去读,低声道:“灵泉剑法……”
陈得福醒觉过来,“灵泉”便是华山第九代弟子的武术根基。父老都说:“形若泉石,意如泉涌。”他曾见几位师叔使出一次,果然不动时像是木头人,动起来又似鬼上身,当真吓人。
陈得福年岁虽幼,却也听赵五爷爷提过,华山剑法异军突起,全是靠着前代掌门师尊领悟诀窍,自此声势突飞猛进,一日千里。在“天下第一”的启蒙下,九代弟子如数起练“三达”,脱胎换骨之后,武功便与八代门人大相迳庭。
八代弟子便是赵老五这一辈,糟老头们要不悟性太差,要不年纪太老,纵使得了指引,还是迟迟体悟不了三达奥秘,只能依着“明静心算”四字真诀,各练一些“三达”外的老套,什么“大算盘功”、“神秤棒打黑蜈蚣”,多是不管用的陈腔滥调,现下陈得福练的那套“铁扫帚功”,自也是相仿之物。
陈得福自己是十代弟子,还只能学着跳“鹤舞七星步”,平日拿着扫帚追着猫狗猛打,自己看了都觉得可怜。他叹了几口气,便想偷学“灵泉剑法”,可转念想起这东西是九代门人的武功根基,心里又有些害怕。万一自己成了另一个“梦翔师叔”,那可不得了。
飞来峰顶空荡荡,陈得福可不想过去修道,哀叹了几声,便悻悻翻到下一页。
第二页也还是线,纸面上全是线,绿黄红黑,四色线一条一条直挺挺,让人不解。陈得福懒得理会奥妙,迳自瞄到右下角,果然又见到二个字,见是“北峰”。他啊了一声,心道:“北峰剑法,这是吕师伯的武功。”
吕应裳,字若林,他是九代弟子中入门最早的,按资排辈,正是不凡师尊的大师兄。
吕师伯年近六十,现在开封当官,算是琼国丈的臣子,平日见不到,只有过年围炉时才会见面。想起了吕师伯的红包,陈得福不由嘻嘻一笑,便又望下翻看,来到第三页,纸面上仍是线,称作“松纹”。再望下读,名为“过桥”。转望下,第五页则是一个大三角形,称作“五心”……
灵泉剑、北峰剑,五心剑,那智剑平八方在哪儿呢?堪堪翻到第十三页,陈得福啊了一声,低声道:“飞红遁影!这是傅师叔的护身武功!”
傅元影,号雨枫,华山九代门人武功次强者。当年不凡师尊特意请他回山,让傅师叔辅佐颖超师兄接位,难怪他的武功那么厉害,原来他的剑法练到了十三页。
陈得福曾听赵五爷爷提过,傅师叔号称料敌十三步,武功虽不能与不凡师尊相提并论,却也异常神妙。寻常高手若要与他对招,无论使什么招式,前十三招一定不能重复,否则傅师叔便要忽起飞红,一剑得胜。这就是“飞红遁影”的由来。
若林先生稳重、雨枫先生飘逸、梦翔先生狂放,九代门人掌握三达诀窍,武功大进,便也出了不少名家。可无论是傅元影还是吕应裳,一旦与宁不凡相比,他们都还远远够不上边。照着赵五爷爷的话说,他赵老五的资质是“第二流中的第一流”,傅师叔则是“第一流中的第二流”,而那“超一流中的超一流”,唯有不凡师尊。当然“不入流中的不入流”,就是华山双怪。
受限资质的人,便只能萧规曹随,修练不凡师尊补注出来的心法,绝无可能追本溯源,更不可能成为华山的中兴之主。资质,资质,多么残忍的两个字,这就是各人的造化。
华山门规写得明白,年过三十五的弟子,留在玉清观的只能有三种人。第一种是本山天资最高的剑客,如宁不凡、苏颖超,因为他们的资质无止无尽,所以永无“艺成”之日,因而不准“下山”。第二种则是本山最能干的人,他们辅佐掌门,安内攘外,指引后进,便如赵老五、傅元影都属此类,是以需要他们留山帮办。第三种则是华山双怪之流的人物,这些人下山后若不给人砍死,便要闯下滔天大祸,为免羞辱本门,是以劝他们安住本山,担任长老一职。
想到此节,陈得福忽然怔怔发呆。自己呢?再过十年,自己也要三十五岁了,届时何去何从,可得想清楚。他可以学双怪留在山上,也可以学师叔伯离开本门,到江湖上闯荡事业。
凭他么?拿着铁扫帚乱挥乱打,那不是玩命么?陈得福哈哈笑了,眼中却带着几分无奈。
算了,小人物如他,时候到了便回家种田,老家世居浙闽,五个兄弟都分了田地,挖土种地,养猫养狗,年少时总算曾是华山的一员,以后和儿子说起往事,也有几分磊落豪气。
武林就是这样,天资所定,由不得人。硬要强出头、不服老天的安排,飞来峰上的“梦翔师叔”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想起“梦翔师叔”的泪水,陈得福忽然意兴阑珊了,他趴倒桌上,下巴懒懒地抵住桌面,随手把三达剑谱立在面前,迳自翻到第十四页。
前十三页各自开展了一套剑法,“灵泉”、“北峰”、“松纹”、“三清”、“五心”等等,一众师叔伯仗此行走江湖,果然胜多败少,大有门道。只是这些剑法无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