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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芳叹了口气,道:“是啊。可是那泥丸上也没有字迹,傅师范说有人在贵州见过宁大侠,咱们商议定了,便顺势去白水……”白水大瀑四字来到嘴边,心中千丝万缕缠绕,让她不知不觉间叹了口气。她摇了摇头,细声道:“后来便去了贵阳一带找人……”
琼芳欲言又止,苏颖超却没多问,只是含笑望着她。琼芳有些担忧,忙道:“超哥,咱们自做主张,你……你会生气么?”苏颖超摇头道:“不会,你和傅师范都是好心,我不会怪你们的。”琼芳心下场安,便道:“那……那张字条呢?你看过了么?”苏颖超微微颔首,道:“看过了。”琼芳忙道:“那……那你瞧出什么端倪了么?”苏颖超摇了摇头:“吾师举止高深莫测,我也弄不明白。”
当日取出字条之时,本以为宁不凡人在贵州水瀑,对照后事发展,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儿。琼芳叹了口气,她见苏颖超双眼无光,像是隐隐藏着心事,想来必还参不破其中奥秘。她心里起了怜惜,便轻抚情郎的面颊,柔声道:“超哥,有个人告诉我,他说这张字条里藏了个机密,叫做起处就是断处,绝处才能逢……逢春……”
琼芳说了半天,苏颖超却只目光向地,嘴角挂着笑,仿佛她说得都是废话,全然不必上心。琼芳心里益发担忧,只是反望着苏颖超,喃喃地道:“超哥,你……你有什么体悟么?”
苏颖超的猫儿大眼眨了眨,自顾自地耸了耸肩,目光带着一抹笑:“这话是谁说的?”
这话难住了琼芳,她撇开头去,支支吾吾,却是不肯说。苏颖超笑了笑,道:“是不是你在扬州遇上的那名神秘大侠?是他要你来指点三达传人的?”
此言一出,琼芳心里蓦地害怕起来,已知苏颖超知晓了一切。她仰头望着苏颖超,泯住下唇,苏颖超则是仰起头来,望着屋梁,什么话也不想多说。
场面变得古怪,连床下的小黑犬都察觉了,它本在闭眼睡觉,此时却仰头望着床沿上的琼芳,慢缓缓地摇着尾巴,像是在担心什么。
房内两人闷闷对坐,谁都没说话,过得半晌,苏颖超伸手取起床头的喜帖,随手翻了翻,轻轻地道:“芳妹,出嫁是终身大事,千万别勉强自己,好么?”
琼芳别开头去,已是泪水盈眶。苏颖超将喜帖放落下来,再次瞧起了屋梁,那眼神像是蛮不在乎,又像是在嘲讽什么,看得出来,他心中很是不快,只是不说而已。
琼芳默默低下头去,不知不觉间,她轻轻叹了口气。其实她本有很多事儿要同情郎来说,但俄顷之间,却连一个字儿也不想说了……
过得半晌,两人谁都不曾说话,苏颖超放落了喜帖,淡淡地道:“芳妹,你早点歇息吧,我先回房去了。”正要起身,衣袖一紧,却给琼芳拉住了。
苏颖超回过头去,却见琼芳军眼望着自己,轻声道:“坐下。我有话告诉你。”
今夜直至此时,琼芳才恢复了少阁主的威仪。她双颊火红,凤眼生光,此刻她比谁都镇静,也比谁都清楚明白自己的心事。
苏颖超并未多言,只是沿床就坐,与琼芳默默相视。琼芳仰起头来,道:“你觉得我背弃了你,对么?”苏颖超别开头去,虽说未发一言,可他的神情点出了一切。
心上人在扬州失踪十天,这种事谁都会疑心。琼芳却也不觉得讶异,她伸出右手,握住苏颖超的手掌,道:“超哥,对别人,我也许会说谎,对你,我却不想一字相欺,我琼芳的性子你是知道的,真要处不爽利,你我现下就可以分手。”琼芳说了重话,苏颖超自也无言。琼芳握紧了他的手,柔声道:“我在扬州遇见了一个男子,我觉得自己……”她深深吸了口气,道:“很欢喜他。”
苏颖超大眼圆睁,瞬间瞳孔张开,旋即缩如一缝。道:“恭喜你。”他想抽手出来,琼芳却紧紧握着不放,摇头道:“听我把话说完,之后你想怎么着,我都依着你。”
苏颖超轻轻吐了口气,点了点头,道:“你说。”琼芳一瞬不瞬,只是注视着苏颖超,道:“不晓得为什么,打第一眼见到那人,我心里便隐隐约约觉得,我一定会欢喜他,也会和他投缘。我这辈子还没遇过这等感觉,如果世上真有所谓‘一见钟情’,那便是了。”
听得心上人当面吐露心事,苏颖超竭力镇静自己,他绝不让自己流泪,可奈何字字钻心,怎么也压不下喘息。他想着过去日日相识的点点滴滴,一时喉头干涩,嘶哑地道:“告诉我,他……他叫什么名字?”琼芳并末隐瞒,迳自道:“他叫卢云。”
苏颖超睁眼听着,他过去不曾听过这两个字,可他明白,从今往后,他再也忘不掉这个名字。
琼芳静默半晌,不再言语。苏颖超则是竭力调匀呼吸,他张开了嘴,道:“他……”话声一出,惊觉自己嗓音嘶哑,他吞了口唾沫,嘶哑又道:“是他送你回北京的?”琼芳颔首道:“是。我与他朝夕相对,一共相处了十多天。”
苏颖超眼眶一红,他咬住了下唇,旋即自顾自地笑了:“如此说来,他也进京了么?”琼芳摇了摇头,道:“他不想回来,虽然我一直拉着他,可他就是不愿回来。”苏颖超斜过俊目,微笑道:“真是个瞎子。你这么美,他居然不想跟你回家?”琼芳晓得他说得是反话,她忽地笑了一笑,轻声道:“超哥,你可晓得,爷爷打死我,我都不肯说他的事,却为何要对你这般坦白?”
苏颖超将喜帖拿了起来,自在琼芳面前晃了晃,淡淡地道:“还能不坦白么?都到了这个田地,再不把话说清楚,那可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啦。”苏颖超哈哈笑着,言中却满是讥讽。琼芳却没吵架,自将玉臂伸了过去,搂住他的颈子,柔声道:“错了,超哥,我之所以向你坦白,是因为你是我的情人啊。”
眼见苏颖超深深吸了口气,神色有些错愕。琼芳仰起头来,柔声道:“记得么?过去十年来,我俩一起走、一起玩、一起打架,超哥,你不只是我的好友玩伴,你还是我的知己,我从很久很久便打算跟着你了。三达传人苏颖超,你是琼芳的丈夫啊。”
苏颖超睁大了眼,一瞬间,心里生了感动,琼芳抱住他的臂膀,轻声道:“我向你坦白,是要你一辈子别有疙瘩。超哥,一见钟情又怎么着?你可是我的亲人啊。当然……你若因此不要我了,我也不会怪你。”琼芳坦承其事,好话丑话都已说尽。
一切全看苏颖超如何作答。他静默半晌,缓缓站起身来,静声道:“芳妹……别说这些闲话了,来……”他俊目回斜,冷冷地道:“咱俩来欢好吧。”
相识十多年,三达传人首次求欢,那凡事成竹在胸的无上剑客首次像个小男孩,开口向情侣央求房中事。琼芳没有说话,她默默看着苏颖超,只见情郎冷冷地扬起头来,斜目望向自己,瞧得出来,他压根儿就不信琼芳会答应。
没有一点柔情蜜意,苏颖超双目恁是凛然,在他的注视下,琼芳却未惊惶失措。她点了点头,除下了发夹,任凭一头长发垂落双肩,跟着解开了衣衫钮扣,迳自躺到床上,静静地道:“来吧,颖超。”人生就是如此,什么都有第一回,金童玉女首次相亲相爱,却是这么幅场面。苏颖超眼神满是沉郁,大不同往日的飞扬自在,他解开了上衣,飕地振衣抖落,抛到了地下,只吓得小黑犬站了起来,自在房中畏惧徘徊。琼芳睁着双眼,瞧着床顶锦帐,即将挥别少女身分,心里却是闷闷的,别无想法。她睁着眼,见到了苏颖超的上身肌肤,尔后身子一凉,琼芳的上衣也给褪了下来,露出了内衫。
一片寂静之中,琼芳想确定一件事,她静静望向苏颖超的右臂,只见那手臂筋肉并不雄壮,只如常人般粗细,那臂上没有江湖人物常见的刺花,自也没什么烙印图记。
苏颖超不是黑衣人,他还是那个三达剑客,再清白纯洁不过了。琼芳默默无言,正要自行宽衣,陡然间身子向后仰倒,已给苏颖超牢牢压住了。
两人唇对着唇,琼芳紧闭双眼,只觉情郎吻得很急很凶,生平第一回被吻得痛,也是第一回在亲吻中生出愁。不过琼芳不曾闪避,眼前男子不是别人,而是她自小相识的情郎,所以她默默承受情郎的怒火,这是她心甘情愿的。
身子有点冷,内衫即将给解开了,下身裙裳也给不住褪拉,在这挥别少女前的最后一刻,琼芳睁开双眼,她想瞧瞧自己丈夫的容貌。
凝目去瞧身上的男人,琼芳的眼中看到那双熟悉的大眼,苏颖超的双目并未紧闭,他的猫眼睁得很大很大,可那双瞳子看来不再像是猫,而是虎!燃烧的虎眼!
怒火中烧!虎眼窜起熊熊烈焰。怒火妒火交织一片,身上压来的不是情人,而是一个根本不相识的人,仇人……
琼芳怕了起来,急急去推苏颖超,慌道:“走开!我不要了!”忽然间,内衫里一阵热烫,情人的手探入领口,已然抚上了酥胸。琼芳大受惊吓,一时手脚激烈挣扎,连连闪避。苏颖超毫无退让之意,仗着手脚力大,终于压住了她的双手,将她硬按到床上。
琼芳无力阻拦,只觉情郎的一条腿卡在自己双腿之间,伸手便来扯她的腰带。琼芳再也按耐不住,登时尖叫道:“来人啊!爹爹!爹爹!快来救救芳儿啊!”
爹爹早就死了,他当然不会出现,琼芳鼓足了气力,尖叫道:“卢云!救救我!”
小黑犬飞身而起,直直对着苏颖超腿上咬落。苏颖超腿间一疼,心下大震,当下反腿踢出,听得哀地悲鸣,小黑犬飞了出去,撞上了墙壁,哀号打滚。
苏颖超喘息之中,终于醒了过来。他反身跳起,放开了琼芳,却听咚地一声,他居然撞翻了桌椅,摔在地下。转看小黑犬,早已一拐一拐来到琼芳身边,露出森森白牙,狺狺低吼。
“琼芳!琼芳!”便在此时,房门传来阵阵敲打,听得一名女子慌声来问:“谁在你房里?”来人嗓音慌张急促,正是娟儿到了。这晚她见琼芳给押入家庙,心中早已忐忑不定,待听她给夹头夹脑毒打一顿,更是烦心不已,没想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此时房里居然又传来异响,当真吓坏了她。
听得房内少女啼哭不休,小黑犬又是狂吠不已,娟儿更感惊惶,拼命加力去打,偏生那门上了闩,她掌力不足,难以破门而入,一时拼命槌打:“傅师范,你快来啊!”傅元影人在走廊,远远听得呼喊,自是仓促来奔,正要举掌破门,那房门嘎地一声,已然自行开启。
一人神色黯然,垂首站在旁门口,正是苏颖超。娟儿急急去看,惊见床上趴了个姑娘,看她衣衫不整,正自掩被啼哭,却是琼芳。娟儿大怒欲狂,重重一耳光扬去,厉声道:“无耻!你是人不是!她都给打成那模样了,你还想要轻薄她!”
苏颖超身为华山掌门,脸面比得黄金贵重,岂能给人随意责打?他神色漠然,随手一挥,已然架住娟儿的手腕。娟儿大怒道:“好啊!居然还还手!”也是怒从心中起,刷地一声,便将长剑抽了出来。苏颖超斜目看了她一眼,料来他有智剑护身,有恃无恐。
娟儿自知剑法火候与人家相距甚远,只得君子动口不动手,戟指大骂:“卑鄙下流!禽兽不如!”她不多做纠缠,便将长剑抛在地下,奔到床边,轻拍好友的背心安慰。
傅元影见了房内两人的神态,多少猜知了内情,一时焦虑如焚,忙将苏颖超拉出了房外,痛加责备:“颖超!你这是做什么来着,亏你还是华山掌门……”话声未毕,却见琼芳从床上跳将起来,她奔到苏颖超面前,凄厉愧叫:“说!你想说那个字,对不对!说!我要你说啊!”
苏颖超低头望地,咬牙切齿间,眼眶全然湿红,他解下长剑,猛力往地下一砸,厉声道:“贱!”霎时头也不回,便已转身离开。苏颖超行径如此,登让众人一片愕然。娟儿越看越火,不由怒道:“苏颖超!你发狂了么?贱你个大头!小心我剁碎了你!”
娟儿骂声未停,却听琼芳尖叫一声,哭喊道:“贱就贱!我便到宜花院做婊子,也强过嫁给你!我讨厌你们!讨厌你们每个人!”霎时奔入房中,推窗入院,竟已狂奔而去。娟儿惊道:“喂!别走啊!别走啊!你也发狂了么?”
可怜她徒然叫得口干舌燥,那琼芳纵身急奔之下,早已去得远了。
第十九卷 王者之上
第一章 哀宗
将近午夜时分,国丈府里还有两人没睡,一个是“雨枫先生”傅元影,另一个是……
“颖超。”傅元影坐在师侄对面,沉声道:“抬起头来,看着师叔。”苏颖超当然没去看师叔,他只是默默无言,打量着地下的小东西。
“吼……吼……”小东西只有三个月大,却已经很凶了。他蹲在地下,露出森森白牙,声声低吼,想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