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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作神仙眷属,先作柴米夫妻。只不知吕师伯又干了什么好事,居然惹火了师伯母?
正呆看间,忽听脚步声响,大门里又走进了一人。那吕伯母顿时娇声哭喊:“若林!”正要飞身相拥,却听门口传来讶异声:“小嫣嫣?你怎么在这儿?”
陈得福躲在橱柜后头,虽没见到来人的面孔,却也晓得是琼府的家臣许南星,否则吕伯母这般岁数,谁敢称她为“小嫣嫣”?
谢嫣嫣见来人不是丈夫,便又幽幽叹了口气,细声道:“是你啊……许大哥……”许南星皱眉道:“小嫣嫣,你来库房做啥?”谢嫣嫣忍泪道:“人家在找若林。”
许南星讶道:“什么?若林还没回来?”谢嫣嫣哽咽道:“我等了他一整晚,都没见到人。翻来覆去睡不着,眼皮又一直跳……总觉得有鬼……”听得这个“鬼”字,屋里竹笼微微发抖,天幸谢嫣嫣心有旁骛,许南星又没练过武功,自也无人发觉。听得许南星笑道:“你多心啦。若林昨晚是和官差一块儿出门的,哪能生什么事出来?”
吕伯母叹道:“许大哥,清早唢呐吹得好响,西郊那儿还有鼓声……你都没听到么?”
许南星爽朗豪笑:“放心,那是演军,我早问过啦。”吕伯母哼道:“是么?那何大人为何带着家当出城?”许南星咦了一声,道:“何大人出城了?这……这我倒不晓得……”
自黎明以来,京城异象频传,又是西郊响唢呐,又是大军过街头,稍有见识的,莫不大感惊疑。只是世人千百种,有先知先觉者,亦有后知后觉者,至于不知不觉者,便属娟儿、许南星这类人。纵使京城大火,怕也以为朝廷放了烟花,美不胜收。
正说话间,突听门口一声轻响,这声音来得无影无踪,之前全没听到半点脚步声。陈得福心下一醒,暗道:“傅师叔来了。”
门口有人现身,谢嫣嫣便也察觉了,霎时激动哭喊:“若林!你可来了!”这回不顾一切,纵身入怀,紧紧抱住了门口男子,呜呜哭了起来。却听那人道:“嫂子,你认错人了,我是雨枫。”
谢嫣嫣抬头一看,发觉自己枕在傅元影的怀里,一时反而哭得更响了,只缩在人家的怀里,哽咽呜噎、挨挨磨磨,想来是将错就错了。
好容易鼻涕擤了个干净,谢嫣嫣总算也放手了。许南星迎了过来,道:“雨枫,你可回来了,找到少阁主了么?”傅元影嗓音略显疲惫,叹道:“她在杨大人家里。”许南星微微一愣:“杨大人?哪一位杨大人?”傅元影道:“中极殿大学士,杨肃观。”
听得杨肃观三字,谢嫣嫣顿时低呼一声,赶忙转过身来,料来有些兴趣了。许南星低声又问:“少阁主还好么?”傅元影不愿多说,径道:“她很好。倒是国丈呢?起床了么?”
许南星叹道:“他整晚都没睡,就是念着当年那些事……唉……我怕他病倒了,便赶紧找龙精散来啦。”
“龙精散”是道家圣药,相传是蛇精虎鞭所提炼,延年益寿、调养气血,最有神效。料来国丈昨晚打了琼芳,自己也甚懊恼,以致一夜未眠。
眼看许南星唉声叹气,还在为这对祖孙担忧。傅元影便道:“许爷莫忧心,我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告诉了玉瑛,她会出面调解的。”许南星讶道:“怎么?你昨晚出门,却是去见玉瑛的?”傅元影道:“是,颖超在她那儿。”许南星愕然道:“颖超去了红螺寺?”
傅元影欲言又止,便摇了摇手,示意他莫来多问。许南星察言观色,已知他有些难言之隐,料来与苏颖超有关,正想如何套话,谢嫣嫣却又啜泣起来了。
傅元影道:“嫂子,今儿起得早啊。”谢嫣嫣哽咽道:“什么起得早,人家也是整夜没睡。”
昨夜人人忙碌,不只吕应裳夜半受诏,傅元影也是深夜出门,个个焦头烂额。他点了点头,不置可否,谢嫣嫣忍不住哭嚷起来:“雨枫,你都不问我为何睡不着么?”
傅元影脾气向来温和,便道:“大嫂何故不眠?”谢嫣嫣忍泪道:“朝廷昨晚来了好多官差,把若林请了走,我看他整夜没回家。心里好怕……雨枫……你……你可知道他去了哪儿?”
傅元影摇头道:“对不住了,我昨夜人在红螺寺,没见到师兄。”谢嫣嫣埋怨道:“你倒好,又去巴结皇后娘娘了,自己的嫂子,你都不理不睬……”跺了跺小脚,转过身去,悄悄拭泪。
眼见谢嫣嫣乱使小性,背身拭泪,只等着男人过来安慰。陈得福看得寒毛直竖,许南星也是呵呵干笑,那傅元影却是个好脾气的,便道:“嫂子莫要多虑,若林是我华山大师兄,武功智谋,都是天下一流,纵有什么大事生出,他也能全身而退。”
谢嫣嫣哽咽道:“那……那要是他出事了呢?我该怎么办?”傅元影安慰道:“嫂子放心,师兄若真出了什么事,自有我来照顾你们母子,此节不必多虑。”谢嫣嫣泪中含笑:“你……你可不能食言。”竹笼子窸窸窣窣,似有谁在暗暗发笑,许南星也是干笑几声,正要说话,却听库房外脚步急躁,几名家丁奔入门来,嚷道:“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许南星惊道:“怎么?走水了?”谢嫣嫣则是颤声道:“怎么?我老公出事了?”众人殷殷切切,家丁们却答非所问,齐声喊道:“狮子跑出铁笼,咬伤人了!”
听得东窗事发,陈得福自是心下惴惴,许南星却笑了起来:“胡说,这几只狮子都是朝鲜国的贡品,打小养驯,不会伤人的。怎么,它们咬伤了谁?”众家丁忙道:“华山双……双那个仙。”许南星愕然道:“华山双怪!他俩又干什么了?”
众家丁道:“不晓得,只知道狮子溜到他俩的卧房里,咬得房门都塌了。”众人齐声喝采:“咬得好!”众家丁慌道:“许大人,您……您不去看看么?”许南星挥手喝骂:“看什么?没听过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这么容易咬死,还叫什么华山双怪?快滚了!”
众家丁无端挨了一顿骂,只能悻悻离去。傅元影明白双怪武功不弱,几只大猫,伤之不得,自也不挂心,便道:“许爷,这几头狮子是贡给皇上的?”许南星叹道:“是啊,皇上这几年心情老是闷,国丈怕他无聊,便请朝鲜国的朋友运来了几只狮子,打算献给皇上玩儿。”
国丈交游广阔,年轻时游历四海,自也认得不少海外奇人。傅元影沉吟半晌,又道:“对了,载志武功学得如何了?”许南星叹道:“学什么?这世子是个纨裤的,赵老五教他武功,都似耳边风一般,至今还没学上一招……”
傅元影道:“这怎么行?玉瑛昨晚吩咐我了,说皇上傍晚要召见八世子,恐怕要见识见识他们的本领……”许南星大吃一惊:“怎地这么快?不是说月底才要比武么?”傅元影摇头道:“天威难测,皇上心里有何打算,谁也说不准。”
这几年大臣一提立储之事,正统皇帝总是百般拖延,硬是让东宫大位虚悬着。谁晓得立储人选真个出来了,皇帝却又赶鸭子上架,谁也不晓得他打的是什么算盘。
屋子里静了下来,许南星叹道:“不说了,不说了,国丈还等着吃药哪。”开启了抽屉,自去找那“龙精散”。陈得福大为懊恼,方知丹药都收在门边柜子里,自己却是找错地方了。
瓶瓶罐罐叮叮当当,许南星东翻西找,不由长叹一声:“唉……人老了,吃多少仙丹都没用,少阁主没嫁,国丈又老了……咱们这个紫云轩啊,以后可不知要倚仗谁了……”
谢嫣嫣道:“许大哥,你怎么忘了我儿子得礼啊?等他学成了三达,定会扶持少阁主的。”
许南星冷笑道:“等他学成三达,咱们的头也白啰……”谢嫣嫣暴怒道:“你说什么?”
许南星苦笑道:“没事,没事,你赶紧替你儿子找颗仙丹吃吧,练功可以快些。”谢嫣嫣信以为真了,忙道:“什么仙丹?哪里有卖的?”许南星呵呵笑道:“能在街上卖的,还能叫仙丹么?”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始终没个了局,陈得福满心焦急,低头去看小黑犬,却见这小狗颇为耐命,只把头插在夜壶里,嘴里还含着黄澄澄的干货,一边摇着尾巴,颇见心满意足。正惊讶间,忽听傅元影道:“谁说世上没有仙丹了?咱们华山就有一颗‘大金丹’。”
陈得福心下一凛,谢嫣嫣、许南星也齐声诧异:“大金丹?那是什么?”
傅元影道:“相传天隐祖师来山前一年,我山长老因缘际会,曾按古方提炼出一颗灵药,相传此物色泽如金,遂给昵称为‘大金丹’,以别于太行山的‘小金丹’。”
听得金丹还有大小之分,谢嫣嫣茫然道:“你们华山不是练剑的么?什么时候改炼丹了?”
傅元影讶道:“我山自古名列丹鼎八大派,嫂子难道不知?”谢嫣嫣脸上一红,过去老公说得口干舌燥,什么丹鼎宗、隐仙宗,她都当废话来听,此时自是一问三不知了。
许南星听得兴起,忙道:“雨枫,这大金丹有何神效?说来听听吧。”
傅元影道:“父老相传,大金丹又称‘太华金丹’,与‘青城火丹’、‘大别黑丹’并称为‘道统三丹’,传说服后可以洗尽凡胎,得一甲子纯金丹力。”谢嫣嫣低声道:“纯金丹力?那又是什么了?”
傅元影道:“这是丹鼎宗的古神功,过去仅见诸于典籍,据说是希夷祖师所传,威力近于仙法。”听得仙法二字,谢嫣嫣怦然心动,想象三个儿子翱翔无极的模样,忙道:“别说闲话了,这大金丹藏在哪儿?咱们快找出来吧。”
傅元影摇头道:“哪还找得到?早让不肖门人偷走了。”谢嫣嫣惊道:“不肖门人?是陈得福么?”陈得福吓得魂飞天外,正担心自己偷窃密宝间,却听傅元影道:“嫂子多心了。此物失窃,乃是百年前的事情。据说行窃之人是一名童子,只因武功低微,饱受同门欺凌,这才起意窃取大金丹,打算服用报仇。”
华山别无名产,专出不肖门人,谢嫣嫣哼道:“该死的孽徒,他让谁欺凌了。”傅元影道:“我山流传几首童谣,其中一首称作‘夜壶张’,相传便是这名童子所做。”
听得“夜壶张”三字,许南星忙自告奋勇,嚷道:“我会唱,我会唱,你不凡师兄年轻时也常哼着这首童谣。”当即自哼小调:“脏夜壶,夜壶张,人家蹲完我来擦,谁叫我是夜壶张。”
听得歌词,人人都懂了,方知这童子为何恨极满山门人,却原来是这个道理。
陈得福听着“夜壶张”三字,忽然心念一动,撇眼去看,只见地下倒了一只千年夜壶,夜壶旁睡倒了一只小狗,双眼紧闭,口吐白沫,身上也渐渐散发金光。正惊疑间,又听谢嫣嫣道:“原来还有这等怪事,后来呢?那弟子报仇了么?”
傅元影道:“人算不如天算,这弟子才一偷走灵药,便让长老们抓住了。同门逼问金丹的下落,他却抵死不招,其后长老们翻箱倒柜,也是遍寻不见,不知他把大金丹藏到何处去了,只能将这名弟子囚禁在后山里。从此这大金丹就成为我山第二大悬案,至今未解。”
“第二大悬案?”谢嫣嫣茫然道:“那……那第一大案是……”傅元影道:“三达之谜。”
众人听罢之后,都感扼腕痛惜,没想好好的灵丹妙药,就此下落不明,可别是给狗吃了才好。陈得福则是欲哭无泪,捧起夜壶,探头入内,瞧瞧里头有无残存之物。
听得华山门中还有这许多典故,众人莫不啧啧称奇。还待闲聊几句,门口却又奔来了一名家丁,气喘吁吁地道:“许大人,你……你快来……”许南星怒骂道:“又怎么啦?老虎出笼来了?”
那家丁喘道:“外头来了几名军爷,说要请国丈上红螺寺一趟,你快出来看看吧……”
许南星愕然道:“军爷?”那家丁道:“是正统军的巩师爷……他说城里有点事,要请文武官员即刻前往红螺山,共商大局……”许南星咦了一声,便朝傅元影瞧了瞧,道:“雨枫,你……你陪我来吧……”傅元影道:“请许大人先应付一阵,我一会儿便来。”
许南星见拖延不得,便急急走了,屋里便剩了一个谢嫣嫣,正等着她告辞离开,哪知这女人却哼着歌儿,自在库房里摇摇摆摆,不知想干些什么。
傅元影咳道:“大嫂,还有事?”谢嫣嫣嗯了一声,不再哼曲了,只低下头去,理了理秀发,似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
这下连陈得福也纳闷了。他从橱柜缝隙里偷看,只见师伯母站在门口,神色幽幽,行径怪异,费人猜疑。傅元影道:“嫂子,你若没别的事,可否请你回避片刻,我有些本门事情待办。”良久良久,忽听谢嫣嫣低声道:“雨枫,我求你的那件事……你……你考虑得如何了……”
傅元影嘿了一声,拂然道:“大嫂,你别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