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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拍,严豹“吓”地一声,正要望张胖子怀里窜去,却听这胖子惊道:“百草翁!你也来啦!”
听得“百草翁”三字,四下香客纷纷转头,连卢云也凝神来看了,只见面前站了个小老儿,矮小邋遢,嘻嘻哈哈,不甚庄重,不过脸面却呈青绿之色,宛如庙里的神农大帝。卢云微微一惊,暗道:“这……世上还真有这个百草翁?”
父老相传,神农大帝有个嫡系子孙,便是这“百草翁”,此人真名无人知晓,只知他生来便有神农本事,不仅精于解毒,还善于采药,什么千年灵芝、成形人参,只消他出马,没有找不出来的,遂让人尊称为“百草翁”。只是景泰时仙踪渺茫,谁也没见过,没想却在这儿现身了。
八王竞逐东宫,连百草翁这等隐士都让人请出来了,怕是无人能置身事外了。一时之间,只见堂上客人交头贴耳,连玉宁郡主也探头出窗,足见此人名气之响。这小老儿却是嘻嘻哈哈,不甚庄重,来到西门嵩那桌,忽道:“唉,这不是张胖子吗?你那毛病治好了吧?”
张胖子讶道:“什么毛病?”百草翁道:“大庭广众的,我不好明说。”
众人脸上含笑,连卢云都听懂了。玉宁郡主却把窗扉一关,料来剩下没什么好话,果不其然,张胖子破口大骂:“治好啦!要是没治好,你娘怎会喊哑了嗓子?”百草翁怒道:“好啊,二十年前你来长白山求药,又哭又跪的,现下劈头第一句就是这个?老子先操你娘!”
二人污言秽语地骂将起来,一路向上攀爬、祸延祖先,卢云早已料到如此,自也不感惊讶,只管低头饮茶,那严豹听得烦了,忍不住插话道:“仙翁,您平日不是隐居关外么?怎也赶来红螺寺了?”百草翁嘿嘿一笑,下巴昂了起来:“你们说呢?我是为啥出山啊?”
西门嵩笑道:“八王竞逐东宫,仙翁这般本事,哪还闲得住?”百草翁抚掌大笑,却也不避嫌了,各桌客人则是眉来眼去,想已留意在心。张胖子心里怀恨,便冷笑道:“怎么,就凭你这点微末道行,也敢淌八世子的混水?不怕让人一刀捅了?”
百草翁讥讽道:“我一不放冷枪、二不拐卖孩子,夜半敲门心不惊,有什么好怕的?”
霍天龙好端端坐在一旁,无端让人得罪了,森然道:“你说什么?”西门嵩忙来圆场:“大家喝茶、喝茶。”又道:“仙翁别卖关子了,快说吧,您和哪位王爷结交啦?”
百草翁甚是得意,呵呵笑道:“人家皇族龙胎,我一个凡夫俗子,谈得上什么交情?倒是唐王爷出手阔绰,专程把我请出山来,这可让老朽过意不去啦。”
邓千岁笑道:“怎么?唐王爷也找你买药?”百草翁叹道:“这回立储案哪,唐王爷可真用足了心,特意托我找了株老山参,说要贡给皇上。为了这株参啊,老夫上天下地,走遍了高丽女真、关内关外……”正说嘴间,忽听霍天龙道:“百草翁,你近年还在家里自制人参么?”
百草翁让人放了冷枪,自是脸色大变,忙道:“这……这是贡给皇上的东西,我……我哪来的狗胆造假?不信我一会儿拿给你瞧,那株参真是非同小可,头耳四肢俱全,我一路携回京来,还怕被人劫夺哪。”那张胖子道:“劫夺不至于,倒是泡水化烂了,不无可能。”
“哈哈哈哈哈!”众人狂笑不止,百草翁则是恼羞成怒:“胡说!胡说!绝无此事!”
众人笑了一阵,百草翁已是愤然离去,正所谓“见面不如闻名”,先前的传说都化为泡影了。张胖子笑道:“西门老儿,你给兄弟们出点主意吧,现今八王八世子,咱们若想谋个一官半职,您瞧该走哪条路?”西门嵩笑道:“怎么,就你这块材料,还想当关内侯不成?”
张胖子道:“那是霍公子的志气,我这人胃口小,只想捞点钱,弄个小官当当……”西门嵩尚未言语,邻桌一名客人已然起身道:“良禽择木而栖,兄台欲投明主,不如求见唐王吧。”
张胖子讶道:“你是……”那客人道:“在下是唐王的食客,先生若欲求官,只管随我来。唐王爷出手阔绰,乃是当代孟尝,绝不会亏待你的。”
张胖子有些心动了,正要过去结交,又听另一人道:“什么当代孟尝?唐王所仗不过是财,所用尽是奴仆,焉能成就大业?岂不知丰王爷豪杰义气,折节下交,那才真叫做海纳百川。”张胖子讶道:“你……你又是……”那人道:“在下汉口沈至善,是丰王爷的幕宾。”
张胖子沈吟道:“老兄是汉口人……不知和汉口三侠如何称呼?”那人拱手道:“有辱兄台清听,三位不才劣徒,当得起什么侠字?”此言一出,众皆哗然,纷纷喊道:“原来‘三镇把总’沈老爷在此!来!咱们敬你一杯!”
看这姓沈的好似是一帮之主,名气之响,竟不在百草翁之下,那唐王的手下料知不敌,便悄没声的溜走了。张胖子见发财机会来了,正要上前拜见,却让严豹拉住了:“别听他们的,张大哥要求官做,何必舍近求远?只管问小弟便是了。”
张胖子讶道:“你这小子有啥本领?敢说这话?”严豹道:“张大哥有所不知,家师执掌峨眉,与徽王爷是至交,张大哥欲寻差事,何不随我去见家师?”张胖子愣道:“怎么?严掌门投靠了徽王爷?我怎没听说?”严豹叹道:“家师吩咐了,这东宫庙堂之事,最忌张扬,要咱们平日不可多说,免得让人误会是招摇撞骗之徒。”
这话指桑骂槐,却要沈至善如何忍得?听他深深吸了口气,沈声道:“这位少侠,年纪轻不打紧,可要是说话张狂,目中无人,那可要不得啦。”严豹淡然道:“要谈年纪辈分,你还能老过咱们峨眉山的白眉老祖不成?劝你一句,少在我面前倚老卖老,装疯卖傻。”
沈至善沈下脸去,道:“小子,说话口气不小啊。”话声未毕,四下已站起了五六人,想来都是他的帮众。严豹低头喝茶,淡然道:“你有多少人,尽管叫出来。我山白眉老祖就在左近,他老人家若是来了,你也知道后果如何。”
这“白眉老祖”不知是何方神圣,那沈至善明明咬牙切齿,却也不敢冒犯,猛听砰地一响,一名道士拍桌起身,厉声道:“放肆!白眉老祖又如何?我武当山‘纯阳传人’业已出世,岂惧你峨嵋一老朽?叫他过来磕上三个响头,可饶不死!”
严豹大怒道:“你又是什么人?”那道士厉声道:“武当元善,恭领阁下高招!”两人一言不和,各自拍桌怒骂,怕是要动手了,张胖子拉来了西门嵩,附耳道:“西门老儿,你老兄看好哪个王爷?吩咐一声吧。”西门嵩笑道:“我看好正统皇帝。”
众人咦了一声,有些听不懂了。那邓千岁咳嗽几声,眼看霍天龙始终不吭气,便道:“霍公子,凭你的名气武功,投谁靠谁,都是一句话,你想玩这一局么?”霍天龙摇头道:“什么八世子、七公主,我是一点也不上心。要我为几两银子折腰,姓霍的也不来劲。”
邓千岁皱眉道:“那你来红螺寺干啥?”霍天龙道:“我是来避祸的。”众人愣道:“避祸?避什么祸?”霍天龙没多说,只朝西门嵩瞧了一眼,便自低头喝茶。卢云一旁听着,心下却想:“这姓霍的是个晓事的,把局势看得极透彻。”
今早亲眼所见,徽王已然战死西郊,这个正统王朝还有多少气数,犹在未定之天,现下还奢谈什么东宫太子、西宫娘娘?自是一场春秋大梦了。
正叹息间,忽听筝筝声响,似有人弹起了琵琶。这声响来得好快,转眼便近了数十丈,声调偏又高绝,转看堂上诸人,却是一无所觉,卢云微微一凛,暗道:“又有高人来了。”行到窗边,只见对过房顶掠过一人,身穿黑衣,手捧一只铁琵琶,霎时心下一宽,暗道:“是帅金藤。”
说来也是奇事一桩,这帅金藤本是个“镇国铁卫”,座次“二十三”,孰料一见卢云拿着那面“修罗之令”,便一口咬定他是“大掌柜”,从此开始为他跑腿干活,真是推也推不掉了。
这帅金藤奉命去找阿秀,这当口必有消息回报。正等他过来会合,哪知琵琶声却渐渐远去,这人居然跑过头了?卢云有心出声召唤,便将手指置于唇边,留下毫厘窄缝,徐徐吐出,顿时之间,便生出悠悠龙吟。
此法与“传音入密”相通,声沈而能及远,也因声音太沈,人耳难闻,唯猫犬可知,想以“二十三”的内力,必能闻声前来。
吹了半晌,果然琵琶声幽幽回转,帅金藤回应了,卢云心下大喜,便又吹了几声,示意他快快过来。帅金藤也拨了拨琵琶,示意明白。
两边交相呼应,颇见兴高采烈,堂上诸人却还在高声说话,并无所觉,猛听啪地一响,二楼处传来耳光声,听得一人大吼道:“哪来的臭蚊子?专吵你老子睡觉?”
听得店里另有高人,卢云自是微微一愣,那帅金藤不知自己吵了人,兀自琵琶连珠,铿铿锵锵,那客人耐不住吵,顿时凄厉一声大叫:“神刀劲!”轰地一声,那人拍了墙壁一掌,整间楼房竟是摇摇欲坠,随即门外闯进了大批老妇,直冲二楼,暴吼道:“宋通明!躲哪个?”
那严豹本还在与人争吵,却让这几名老妇推开了,茶博士赶忙上前阻拦:“朝廷有命,楼上是朝官的歇停处,官不至三品,爵未至公侯,不得上去……”众老妇怒道:“咱们正是猴个!”推开了人,一发冲上楼去了。
卢云呆了半晌,才知宋通明便在楼上,但听砰地一声,厢房让人撞开了,随即屋内轰轰作响,左一声“神刀劲”、右一声“神刀劲”,夹杂操爹干娘的喊声,可怜玉宁郡主身在隔邻,不胜其扰,只能打开包厢,遣出了婢女,喊道:“店家!店家!咱们要到外间坐。”
厢门一开,满店宾客都是为之一惊,纷纷站起身来了。
玉宁郡主出来了。只见她降尊纡贵,一步一步行下楼来,竟似要与凡夫俗子共处一室。卢云呆呆看着,忽然背后让人拍了拍,回头急看,却是帅金藤来了。看这人脑袋不对劲,一见卢云,不顾众目睽睽,便已当众拜伏,呐喊道:“属下二十三,参见大……”
卢云掩住他的嘴,附耳道:“别作声,此地外人多。”正说话间,郡主娘娘竟朝自己这桌走来,卢云心头忐忑,低头垂手,只见婢女朝自己一指,道:“小二哥,可否让我们坐这桌?”卢云拉住了帅金藤,正要退让走避,那婢女却道:“你俩别动。我们要的是上首这桌。”
那桌客人正是张胖子、霍天龙等人,诸人本还心头直跳,待听得人家打发的是自己,心下自感不快,茶博士行上前去,陪笑道:“大爷们,挪挪位吧。”
当时男女有别,尊卑之间更是不可不分,以郡主娘娘的身分,常人自是万万不可与之同席,众人不情不愿,那峨嵋剑客更是大失所望,西门嵩道:“大家快起来吧,能为郡主娘娘让座,那是咱们前世修来的福份,还有什么不满?”
张胖子打了个哈欠,慢慢站起身来,来到郡主娘娘身旁不远,似有意,似无意,便朝她的身子撞了过去,不忘淫笑两声。那婢女惊怒交迸,厉声道:“大胆!”双手一拍,门外行来了两名带刀侍卫,道:“宗人府护卫在此,等候差遣。”那婢女怒道:“有人惊扰玉驾!你们说该怎么办?”两名带刀侍卫环顾堂中,怒目而视:“是谁这般该死?”
“是他!”全店宾客把手一指,定向了张胖子,直吓得他抱头鼠窜,西门嵩惊道:“误会、误会,我这朋友是个瞎的,走路容易撞人。”张胖子颇为识相,立时双手前伸,哭喊道:“我的拐杖呢?”慌忙逃出堂外,霍天龙等人也跟着溜了,堂上便空了张桌子出来。
方今虽是正统朝,可玉宁毕竟是帝王胄裔,谁想趁机亵渎,都是自讨苦吃。宗人府护卫甚是满意,便向茶博士道:“好好伺候着,若有一丁点差池,当心拿你的小命赔。”
茶博士忙道:“是、是。”正要收拾桌椅,几名婢女却道:“你让开。”接过了抹布,将桌子擦得纤尘不染,便又点起香炉,仔细再熏一遍,这才在椅上铺了绸缎,扶侍郡主娘娘入座。
一时之间,轻烟袅袅,满室异香,那玉宁气韵娴雅,一双美目望着窗外雪景,掠了掠秀发,眼光微微转来,猛一见到了卢云,便又急急转过头去。
众侍女忠心护主,守护桌旁三方,谁也不许来看郡主娘娘,却只有卢云这桌看了个饱,那帅金藤心头扑通扑通地跳着,细声道:“奉上喻……有美女……”正想过去拜见,却让卢云一把扯住了,低声道:“找到阿秀了么?”阿秀二字一出,柜台下又有异响,好似老鼠打架了。帅金藤呆了半晌:“找……找到了,他在灯笼胡同等我。”
卢云迷惑道:“灯笼胡同?那是什么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