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那细微嗓音道:“皇上,您身边不乏能人,可要说忠臣,却是一个也没有。”
正运气窃听间,那老迈嗓音突然拔高起来,大声道:“胡说!门外跪的那个伍定远,忠直耿介,难道还不是朕的忠臣么?”这话声响震如雷,卢云耳中大感刺痛,前院也是窸窸窣窣,似有什么人动了动身子,不想可知,伍定远定也听到了说话。
卢云心下一醒,寻思道:“是了,皇上早就知道定远跪在院外,这话纯是说给他听的。”
天威难测,看伍定远御门跪雪,皇帝却始终不肯召见,料来必有什么隐情。卢云手上拿着那个“余愚山”写的奏章,心里隐隐生出了犹豫,不知自己该不该送进去。正踌躇间,又听那细微嗓音道:“皇上啊,咱俩说句真心话吧,您真当伍定远是忠臣么?”
卢云心下暗恼:“这太监未免也太放肆了,明知定远就在门外,居然敢公然疑心大臣?”正不满间,正统皇帝却也发火了:“大胆畜生!朕今日有这个天下,伍定远当居首功,似他这般披肝沥胆,难道还不算是朕的忠臣?”
前院传来硬物触地声,卢云侧耳倾听,已知前院的伍定远叩首下去,想来额头撞到了地下,心中定是诚惶诚恐。又听那“王公公”叹道:“皇上啊皇上,这儿没外人,咱们就别说那些虚的吧……您真觉得伍定远效忠的是您吗?”卢云越听越觉得毛骨悚然,看这话一说,伍定远还要做人么?正惊怕间,皇帝却已开口训斥了:“又来了!老在这儿挑拨离间,伍定远不效忠朕,还能效忠谁?难不成要效忠江充、效忠也先不成?”
这也先曾经击败武英皇帝,将他追杀到天涯海角,看来皇帝虽已年老,仍是深恨此事,便将此人与江充并列平生两大恨。那王公公忙道:“皇上误会啦,奴才虽没说伍定远是忠臣,可也没说他是奸臣,当然也不会和也先、江充同流合污。可真叫奴才来说,他其实也没效忠您。”
皇帝冷冷地道:“那他效忠的是谁?”那王公公道:“天下万民。”
皇帝冷笑道:“没见识的东西,民为本、社稷次之,君为轻,伍定远效忠天下万民,那就是效忠朕。咱俩志同道合,还分什么彼此?”卢云松了口气,心道:“是了,这才是圣君正道。
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此乃孟子所言,不知多少君王心怀厌恶,正统皇帝却轻而易举跨过了第一关,料来这个天下有救了。正庆幸间,那王公公却又笑了起来:“皇上啊皇上,奴婢可又不懂啦!既然伍定远这般效忠天下万民,现下怎不去替老百姓干活?却又跪到您的门外来啦?”皇帝森然道:“怒匪闹到门口来了,伍定远谋思忠君报国,偏又才具不足,只能求朕指点来了。”
王公公哎哟一声,娘气道:“皇上,伍定远手底下几十万兵马,整治得井井有条,他哪里求过您指点了?他真要解京城之危,还怕没法子吗?干啥来问别人啊?”皇帝怒道:“你住嘴!军国大事,你懂什么?当年御驾亲征就是你这畜生出的馊主意?现下又来嚼舌?滚了!”
卢云闻言更惊,不知这王姓太监究竟是何方神圣,居然还曾陪同过御驾亲征,那岂不比刘敬资格更老?却听那王公公幽幽地道:“皇上,御驾亲征是怎么败的,您自己心里最清楚了,咱们真是输在也先手里么?”
听得此言,卢云不由“啊”的一声低呼,这声响一出,前院的伍定远立时也“咦”地一声,好似察觉后院里躲着有人。卢云深知“一代真龙”的能耐,忙把气息掩住了,大气也不敢透上一口。至于伍定远是否会过来察看,只能听天由命了。
伍定远察觉有异,那皇帝与王公公却没这等耳力,自不知隔墙有耳。听那王公公低声又道:“皇上,您且想想,这勤王军呢,上下有一百二十万人,全是世袭军户,正统军呢,募了七十二万兵,这两军加在一块儿,将近两百万军马,若真要驱离灾民,还会办不到么?”
皇帝沈吟道:“你是说……伍定远手下的兵马,其实压得住灾民?”王公公笑道:“可不是么?奴才早就打听过了,伍定远兵马雄强,分明有能耐平乱,却为何还要跪在门口?皇上不觉得怪吗?”皇帝低声问道:“他……他不敢擅做主张,所以要来请示朕,是吧?”
王公公笑道:“皇上真是英明啊,您可知下令杀死百姓的武将,百姓称他们做什么吗?”皇帝忙道:“叫什么?”王公公细声道:“叫做屠夫刽子手。”皇帝叹了口气:“这话也没说错啊,杀害百姓的人,能有什么好名声?照朕看来,秦始皇便是个大大的屠夫。”王公公笑道:“皇上,您看伍定远那般刚毅木讷之人,他想做刽子手么?”皇帝低声道:“当然不想。”
王公公笑道:“所以皇上也该知道啦,人家不想做刽子手,可总得有人来扮这黑脸呀。”
“反啦!”皇帝发狂了,听得轰地一声,桌子竟给掀翻了,随即乓琅大响,不知又砸破了什么东西,王公公笑道:“皇上,所以您也该明白啦,伍定远效忠的不是您,也不是天下万民,而是他伍定远自己啊。”
院外传来哽咽声,不想可知,伍定远落泪了,卢云听入耳中,心里也不自禁代他难过。
伍定远是真龙之体,耳音灵敏,绝不在自己之下,正统皇帝却在房里与人一搭一唱,不就是存心说给他听的?
一片沈寂间,前院传来叩首声,已有人叩谢天恩了。不旋踵,院里响起兵卒的号令,伍定远已然起驾离开。想他便再愚鲁百倍,此时也当明白了皇帝的旨意。
这场大战必须有人来扛,这个屠夫便是伍定远,他必须代皇帝受过。
屋里屋外一片寒寂,卢云默默坐在屋边,什么也不想说了。他望着手上那份奏章,摇了摇头,正要掉头离开,窗里却又传来皇帝的说话:“看看你,又把朕的大臣气走了。到时他辞官不干了,谁替朕追他回来?”王公公笑道:“皇上放心吧。伍定远是个老实人,咱们不这样激他,他哪会拿出真本事来?”
伍定远一走,窗里二人这才说起了真心话,卢云心下一凛,便又蹲身下来,只听皇帝叹道:“这朕知道。唉,伍定远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太心软,别说对老百姓,便算要杀一条狗,朕看他也老是犹豫不决。唉……可这指令总不能让朕亲自下吧?等事情过了,朕得大大的恩赏他。不然他若真要辞官了,那朕可要少了条手臂啦。”
王公公笑道:“皇上放心,伍定远要是走了,您的宝贝干女儿定会追他回来,再让老公伺候您一百年。”皇帝拂然道:“你想得美哪!这艳婷是伍定远的青梅竹马,心疼丈夫还来不及,伍定远要真辞官了,她心里定也骂着朕,便跟着一起走啦!”
王公公笑道:“皇上,那可未必吆,这艳婷到底是向着老公多点,还是向着您多点,咱们还得探究探究。”皇帝呸地一声,随即笑骂起来:“你这混蛋,老拿朕和艳婷说事?朕是那种人吗?”卢云与艳婷无甚交情,可听得她成了旁人嘴里的笑柄,仍是深为不满,寻思道:“看来这王公公真是正统朝廷的祸害,为祸之烈,怕还远在当年的江充之上。”
自返京以来,卢云已见过无数王公大臣,杨肃观、伍定远,乃至于方才的“德王”、“徐王”,所见不可谓不多,却从未听人提过这位“王公公”,即便昨夜义勇人的“绮小姐”,怕也还不知朝廷里居然有这号人物,没想却让自己撞见了。
卢云宅心仁厚,可此际却对这王公公厌恶之至,若能将这人绑了走,扔到漠北天南,让皇帝再也找之不着,朝廷也许就平安了。正想间,屋里却又静了下来,听那王公公道:“皇上,奴婢方才拿艳婷说事,纯是玩笑话罢了。您别当真啊。”
皇帝嗯了一声:“朕知道。不过这艳婷确是个好女人,伍定远若不好好待她,朕绝不饶他。”王公公低声道:“皇上又舍不得她啦?要不干脆把她召进宫啊?瞧瞧她心里爱的究竟是谁?”
朋友妻,不可戏,何况是大臣之妻?卢云心下恼火,正要不顾一切起身,这回皇帝却也动了怒,出言痛斥:“又来嚼舌!朕是那种人么?艳婷在我,便如亲生女儿一般!你再敢胡说八道,朕立时把你煮了!”
皇帝好像真的发怒了,房中传出哀哀求饶声,那奴才好似怕了,又听正统皇帝沈声道:“听好了,朕这一生,前后有两大忠臣,武英朝是秦霸先,正统朝是伍定远,这两人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所念就只是朕的江山社稷,别无贰心。说真的,外界称他们一声‘真龙’,朕闻此言,绝无不快,反而为天下万民庆幸。”
听得秦霸先之名,卢云便静了下来,那王公公却是呸了一声:“皇上,您又胡涂啦,这世上没有真的忠臣,只有被逼出来的忠臣。您还记得么?当年秦霸先把您关到了什么地方?”
皇帝的浩然正气一发无踪了,代之而起幽幽叹息,听他低声道:“神机洞……”
“没错!就是神机洞!”王公公连珠炮似地骂了起来:“他奶奶的狗日狗杂碎,明摆着握有怒苍山几万兵马,却不肯把咱俩接出来,皇上您自己想想,他安的是什么心?”皇帝痛苦道:“朕……朕不知道……”
王公公大声道:“皇上!都多少年了,您还弄不明白么?这秦霸先是想留后路!和泯王修好!不然他手上兵马这般强大,干啥又要把您藏起来?还不就是想拿您当筹码,也好和景泰换个一官半职什么的,可您多傻,至今还把这人当成了忠臣,念念不忘,可真笑破天下人的肚皮啦!”
“住口!住口!”皇帝狂叫起来了:“当年秦霸先为了保朕,闹得满门抄斩!那还是假的吗?那天咱们去武德侯府凭吊,你不也跟着朕一齐掉眼泪了!他全家都死了!儿子又被泯王逼反了!他一家人都沦落到了这个境地,你还要怎么样?你说啊!说啊!”
卢云甚少听人提起秦霸先的生平,此时听得二人对答,也只一知半解。那王公公却似恨透了秦霸先,仍是咒骂不休:“皇上,人是会变的。当年的秦霸先,也许不至向泯王低头,可后来呢?他若非一意接受招安,又怎会被柳昂天陷害?惨死在神鬼亭?”
卢云心下大震:“什么?侯爷害死了秦霸先?”正惊疑间,忽听“喵”地一声,屋里传来猫叫,正统皇帝笑道:“玉狮,又来讨朕欢喜啦。”说着嗯嗯几声,想是朝小猫身上亲了亲。
喵喵之声响起,接着传来呼噜噜的声响,这小猫颇见舒泰,屋里便又静了下来。良久良久,听得皇帝幽幽地道:“王公公,事情都过了多少年,秦霸先死了,柳昂天也死了,连天绝大师也死了,往者俱亡,咱们就别再追究这些往事了。就让这些事过去吧。”
王公公冷笑道:“皇上,那宁不凡呢?咱们追究不追究?”卢云心下又是一凛:“宁不凡?怎么他也扯进来了?他和正统皇帝有什么恩怨?”正想间,却听皇帝重重哼了一声,森然道:“王公公……宁不凡功在国家,没有他,咱们怕还在西域里坐牢,谁有本事把咱们带回中原?你若再敢损宁大侠一句,朕就把你的脑袋按到火炉里,烧成灰烬。”
王公公笑道:“皇上,您以为宁不凡出手救驾,为的是您啊?我看他为的是另有其人。”
尖锐嗓音停下,浓厚喘息响起,猛听“砰”地一声,皇上重重一拍桌子,大声道:“住口!”
喵地一声,那只小猫想来也害怕了,纵落下地,自在屋中乱窜。那王公公也不敢再说。屋里静默良久,听得皇帝低声道:“王公公,咱们名为君臣,实为知己。可你也别老是编排外人,让朕难以做人……”王公公冷笑道:“皇上啊皇上,您就是这点妇人之仁,这才害惨了自己,您要不信,可以自己可以出去打听打听,这普天之下,还有谁当你是天子?都等着您赶紧死哪!”
皇帝大怒道:“大胆畜生!敢对朕说这话?”卢云心下大骇,真没料到这王公公狂悖至此,若在景泰朝,只怕早已被杀头了。却听那王公公激动道:“皇上,奴婢这生都是服侍您的,说话本就直了些,可忠言逆耳、良药苦口,您便算不爱听,奴婢还是有话要说!”
“说!说!说!”皇帝重重拍了桌子,厉声吼道:“你想说便说!朕拦过你吗?啊!啊!”王公公低声道:“皇上您息怒啊,奴才这一切都是为您好啊……您看看,现今朝廷里到处拉帮结党,一派归一派的,您倒也说说,他们为的是什么?”
皇帝哼了一声,道:“入东宫、接大位。”王公公道:“可不是么?人人都说您年纪老了,不出两年,便要龙驭殡天,谁不在为日后打算?您说伍定远是忠臣,可您何妨召他进来,亲口问问他,他私下支持哪个王爷?”
听得种种谗言,皇帝想是极苦恼,一时咬牙气喘:“你说……伍定远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