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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玉就忍不住笑。
想不到尹金这个表面上看起来云淡风轻的家伙也有这么调皮的一面,她甚至可以想象他在写这几个字时,先是一本正经,然后觑四下无人,便像周星星一样咧嘴狂笑的模样,但不知他目前那位以严肃著称的老爹若是见此情景会是如何感想。
她舒服的靠着妆花缎大引枕,眯着眼,将书又翻了一页。
这一页讲的是发生在溯柳溪的一个故事。
溯柳溪旁有块大石头,在某一天,上面忽然多了一行字……到此一游。也不知是拿什么写上去的,经历了百年的风吹雨打,一直不肯消失,就像印上去的一般。
尹金在旁注释:我怀疑,这也是个……你懂的。而且若是你将这几本书看完,会发现,有许多人都和我们……你懂的。只不过他们仅在记录里留下个影子,作为一个特殊的存在,而且谁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来的,又是什么时候消失的,时间段又特别分散。或许他们跟我们一样,在努力隐藏着自己,同化着自己,终于成为……你懂的。有时我想,某个与我擦肩而过的,或者就生活在我身边的,会不会就是这样一个人?
阮玉的思路不由自主的就移到了金玦焱身上……他会是这样一个奇特的存在吗?
“当然,也可能是我想多了吧。”
阮玉仿佛看到尹金在写到这里时笑了笑:“自打遇到你,我就发现我经常会多想……”
这最后一个“想”字的最后一笔似乎点得格外意味深长,而后又像掩饰般写了一大串:“你慢慢看吧。你会发现,某段似乎被落下的历史,正在这个时空选择性的上演。譬如军机处,譬如珐琅彩……这可是清朝才有的机构和物件。所以我想……”
外面的声音忽然大起来。
阮玉不耐烦的朝紧闭的窗子看了一眼,春分就慌慌张张的奔进来。
阮玉急忙合上书:“怎么了?”
“奴婢也不知道怎么了,季桐先生让姑爷喝酒,姑爷不喝,就吵起来了。”
阮玉皱眉。
“姑爷说他已经戒酒多时,百顺也出来作证,可是季桐先生不依不饶。说起来,还从未见过季桐先生这般不顾风度……”
说到这,春分偷偷的瞅了阮玉一眼。
阮玉已经坐起身。
说什么不喝酒?上回还跟金玦垚一杯再一杯,结果……
“其实姑爷也是的,若是不高兴,当场回绝了就是,干嘛偏把人请回来又不给面子?如此倒是小家子气!”
在春分眼中,季桐是娘家人,而金玦焱自始至终的一系列表现她都不满意,便不由自主的要偏帮季桐,而且最近,她心里老在想,若是姑娘当初跟了季桐,该多好……
这工夫,外面乒里乓啷一阵乱响,还有惊呼,金宝婵已经哭起来。
阮玉正要起身去看,春分按住她:“姑娘别动,让奴婢出去瞅瞅……”
阮玉对着门瞧了半天,重又拿起书。
若是打起来了也好,正好有借口让季桐离开,否则这么下去,迟早要出乱子,这些未嫁的怀春少女呦……
湘妃竹的门帘一响,阮玉头也未抬:“怎么样了?”
没有回声。
阮玉听外面的动静也小了,有收拾碗碟的声音,于是又问了句:“都走了?”
还是没有动静。
她不由斜了斜眸子,忽的坐起来:“你怎么进来了?”
金玦焱就站在距离她三尺的地方,摇曳的烛光将他的影子长长的铺在墙上,颤颤的动。
“我怎么不能进来?”他语气冰冷,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
“我是说……”
阮玉一想到他救了自己一命,底气就有些不足,于是暗恨自己,知恩图报的心也太强烈了些。
“外面还有客人……”
“都走了。”
“都走了?”
“怎么,舍不得?”他的语气忽而凌厉。
阮玉就有些动怒了。
但想了想,还是忍了。
“既是散席了,你怎么还不回去?”
“你撵我?”他往前逼近一步。
“你,你发什么疯?”阮玉不由自主的瑟缩了一下。
金玦焱冷冷一哼,目光下划,落到她手里的书上:“哪来的?”
“问尹三公子借的。”阮玉觉得没有必要瞒他。
身正不怕影子斜。
再说,她怕什么?
金玦焱闭了闭眼,捏紧了拳:“你想看什么,大可以跟我说,为什么要管别人去借?”
“不过是偶然提起……”阮玉翻了一页,头也跟着偏了偏。
说谎的时候她不习惯正面面对对方。
“只是‘偶然提起’他就巴巴的送了来?倒真上心呢!”
阮玉啪的把书一撂:“金玦焱,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金玦焱捋胳膊挽袖子的就要上前。
阮玉急忙抓起迎枕挡在身前:“金玦焱,你不要撒酒疯!”
想想不对:“你没喝酒?!”
提到酒,金玦焱眼神一黯,紧接着又露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依我看,借书是假,传情是真吧?”
“什么‘传情’?传什么情?金玦焱,你……”
“信呢?”金玦焱目光四射。
“什么信?”
“心虚了吧?自是夹在这书里的信!”
阮玉眨眨眼,顿时想起随书而来的那封信。
提起那封信她就生气,当即将迎枕砸到床上:“烧了!”
“烧了?你可舍得?”
“有什么舍不得?金玦焱,你不要没事找事!”
“我找什么事?你跟人鸿雁传书还有理了?”
“我鸿雁传书?”阮玉怒极反笑:“金玦焱,你管得也太宽了吧?我们早就说好……”
“只要你一天是金家人,我就得管!”金玦焱急忙堵住她后面的话。
“我的事不用你管!”
“我偏要管!你能怎么样?还反了你了!”
阮玉跳起身,抓起软枕。
金玦焱躲开一步,做出逃跑架势,一手却不甘的指着她:“你你你……你说过要报答我的!”
即将飞出的迎枕就这样粘到了手上。
阮玉怒视金玦焱,半晌:“给我滚出去!”
“不滚!”金玦焱叉了腰,得意洋洋。
“那你要怎样?”
“自然是……”
金玦焱很想说,他要留下,这样就可以贴身监视她。可是今天没有喝酒,有些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
上回,他本就是想借酒装疯留下的,却不想……
如今他特别后悔,当初中了合欢散的时候,怎么就没借机办了她?他也就不用这么患得患失了。若是如此,什么尹金,什么季桐,什么书什么信,都给他滚远远的,竟敢惦记他的女人,真是活腻了!
可是……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老爷子最近怎么消停了呢?
金玦焱分外懊恼。
还有刚才,在酒桌上,季桐就跟抽风似的拼命要给他灌酒。可是自打出了夏至那事,他就认为酒不是好东西,否则也不能……
试想那日若不是……而是……
阮玉也不能恨他入骨吧?
于是下定决心,今生今世再不沾酒!
季桐那等平日里装得不食人间烟火的人物此际完全不顾仪态,说话还夹枪带棒,倒是借酒装起了疯,无非是在吃醋,还处处嘲笑他让阮玉受欺负。
他让阮玉受了欺负?
☆、179有求必应
说的是钟忆柳么?可钟忆柳还非常不懂眼色的说都是阮玉的不是,指责她任性妄为,满身都是贵女的骄傲,想来季桐当年也没少忍受她的坏脾气,然后对其他人大加赞赏,说她们宽容大度不跟阮玉计较,包括她自己,都得了个温柔贤良的好名头,甚至把自己包装成了金镶玉,只是有人不识货。
他忍无可忍的拍了桌子,于是一通乱,不过好在人都走了,世界安静了。
他走进来,本是想同她好好说的,可是一见那书就来气,立冬的左挡右支,分明就是说这东西来路不正,原来竟是……
于是他又生气了,如今又开始后悔,怎么在她面前就保持不了风度?
想了想,到底没有说出那句话,人也没了方才的气势,眼睛不敢看她,语气也支支吾吾:“你说过,对我有求必应的……”
“我说过这话?”阮玉懵了:“什么时候?”
他来了精神:“就是在林子里的时候,你趴在我背上,说什么都答应我……”
话音一落,脑子顿闪过一个邪恶的念头。
“我,对你有求必应?”阮玉指着自己的鼻尖。
这还是她吗?
“当然,”金玦焱有点语塞:“你晕晕乎乎的,生怕我把你丢林子里,自然是我说什么你答应什么了。”
“你威胁我?”
“我哪有?你好好想想,这一路上,我威胁过你吗?”
阮玉想了想:“可是我也不记得我说过这种话……”
“你自是说过,我还能骗你吗?”金玦焱的眼睛开始瞄一旁的五彩团花纹瓷瓶。
阮玉目不转睛的盯他。
“行了行了,”金玦焱撑不住了:“反正你当时烧得迷迷糊糊的,说了什么大约都不记得了,我以后只当你是个不守信用的人好了。”
转身要溜。
“等等……”阮玉拦住他,仔细察看他的神色:“你是篡改了我的话吧?”
“篡改?”
阮玉点头,面色严肃:“你一定是在夸大其词!”
夸大其词?
金玦焱眨眨眼,目光开始放亮:“哈哈……这个,这个……”
阮玉瞪了他一眼:“我一想你就没安好心!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好像阴沉沉的天空忽然透出一道阳光,金玦焱整个人都跟着发亮了。
“当然,你也没答应我许多,只说……”他皱眉想了想,咬牙,伸出三根手指:“会许我三件事!”
“温香……”
“这个不算,这是你报答我的!”金玦焱立即否认,手指晃了晃:“是另外的三个……”
“我当时是怎么说的?”
你怎么那么麻烦?
金玦焱心里暗道,然后开始紧锣密鼓的编词:“我不是说了嘛,你烧得晕晕乎乎的,一个劲的在我耳边嘟囔,说对不起我,然后就……”
“我还说‘对不起你’了?我有什么对不起你的?”
“你……”金玦焱一怔,忽然一摆手:“算了算了,不记得就算了,本来也没想着要你兑现……”
“等等!”阮玉叫住他。
背对着他的金玦焱做了个鬼脸。
阮玉皱眉思考。
按说,金玦焱提的这有关三个心愿的事她的确没有印象,不过或许也真是因为烧得糊涂了。记得那天在烈焰居,他就提醒过她,所谓的报答,不止是她应下的那一件……
垂眸:“好吧,你到底想让我做什么?”
扬眉怒目:“可不要太过分!”
金玦焱心花怒放,立即转了身:“放心,又不是让你做奴隶……”
“那你说……”
“我……”拳在身后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终于没有说出那一句,只是小心翼翼的问:“我可以看看你的嫁妆吗?”
什么?
阮玉瞪大眼睛。
金玦焱连忙摆手:“我可没有别的意思。你也知道,我这人,就有那么一点小爱好,嘿嘿……我只看一眼,就看一眼!”
阮玉看着他,那眼神直令他发慌:“那个……你要是不乐意,就算了……”
“不,”阮玉想了想,轻出一口气:“什么时候?”
金玦焱几乎乐疯了。
他忽然发现,只要他凡事退一步,阮玉都会满足他的需要。
原来与她相处也不难……
她还蛮可爱的,嘿嘿……
傻笑过后忽然想捶自己的脑袋,多好个机会,就应该把情书要过来,当然,欣赏一下阮玉的嫁妆一直是他的心愿,可是……
不过他要是现在提出来,就等于没了两个心愿,这也太快了吧?刚才怎么那么笨,没多报几个数?十个?三十个?
“你还有别的事吗?”阮玉突然发问。
他下意识的摇摇头。
“那就回去吧。时辰这么晚了,我也该休息了……”
什么?这就要撵他走了?
他又开始后悔,怎么刚才就没直接提出搬回来住?
他皱眉瞪眼,忽然一指桌上的一只玉鸭:“就从这个开始吧!”
阮玉还没明白过来,他已经扑过去捧起那只圆润的玉鸭摆件:“瞧这制式,这皮色,当是宋时的作品……”
不等她说话,又拾了一旁的珐琅彩碗,端详一下,摇摇头:“这个可就没什么说头了,不过是宫里流出来的物件……”
然后又向一旁的三足黑石小鼎开动:“这是时人做的玩意,仿的是周时的款式。嗯,你燃了金凤香?这是异国的贡品,倒也不错,不过我觉得白檀更适合你。”
“这个嘛……”他又拿起绿地套紫花玻璃瓶的黄杨木雕仕女。
“奶奶……”立冬怯生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