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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全)-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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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点被——”
声音一哽,他眼睛更红了一层,当胸给了戚少商一记老拳:“让个女人这样为你牺牲,你他妈还算是个男人吗?!”

听了前面半截戚少商直想捶人,听到后面却沉默了,一动不动地捱上那力道不小的一拳,却连半个字都没吱出来,发了大半晌的呆,这才哑声龇出一句:“我对不起她。”
“对不起顶个屁用!?”赫连春水跺着脚吼:“你到底是个什么打算?”
戚少商抬起眼,定定地答:“我什么都可以给她,只除了这颗心——”
伸手捉住身后顾惜朝的手腕,他居然露出了一个安安然的笑容:“我的心,早给了另一个人了。”

赫连春水想了又想,终于没有再说什么。
从小一起玩大的兄弟,彼此知根知底,他比谁都清楚戚少商认真时的眼神——那断然做不了假。
这么想着,他又泛起些偷偷的欢喜:或许这样,红泪那里自己就有了机会……

谁知道呢,这儿女情长的事情,如此悲悲欢欢,说白了无非是因为你爱的那个不爱你,爱你的那个你又不爱——真正两情相悦彼此深爱的,能有几许?

看着赫连春水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戚少商握着顾惜朝的手很久很久都没有松开。
“惜朝,你陪我一起,从头开始,好不好?”
顾惜朝怔了一下,满脑子还晃动着刚才他不顾一切冲上来将自己挡在身后的举动,“不好”这样的话一时间是断然说不出来的了。

他忽然因此想起多年前和戚少商一起看过的那出电影。
电影里躺在床上的何宝荣也说过:“黎耀辉,让我们从头开始。”
但是黎耀辉的独白里告诉我们,“从头开始”可以有两个意思。

那时候总以为人生短暂,而永远在哪里,那个叫USHUAIA的地方,那个世界尽头的灯塔,究竟要穷尽多少才能到达?
多年前学校礼堂午后冷清的电影院里,他们曾并肩坐着,如同某种默契的不变的陪伴。光影交错里,各自眼中交织着热烈而复杂的光,轻描淡写交握的手指偷偷合成一个温热禁锢的形状。

不管息红泪同意不同意,戚少商以最快的速度把连云集团自己持有的全部股份都转到了她的名下。
他也知道这些不足以弥补她为他付出的一切,但他所能还给她的,大概也只有这么多。
爱情这场战役里于谁都一样,根本没有什么公平可言,先沦陷的那个,只有毫无条件地弃甲投降——
这是魔咒,也是真理。

也就是半年不到的时间,戚少商和顾惜朝一起开的小广告公司在业界混出了点小名堂,戚少商以前积累的客户和人脉资源多少还能派上点用场,而新闻界大才子顾惜朝的文案和创意更是所向披靡。
比不上曾经的春风得意,比不上曾经的风头煊赫,但戚少商心里只觉得从来没有过的踏实。
他心里明白得很,这踏实不是来自于别的什么,而是来自身边的这个人。
——顾惜朝,有了他,除了满足,戚少商对生活再没有别的评价。

息红泪和赫连春水的婚礼上,他们人虽没到,却共同送上了一对24K足赤的小金羊。
洋洋得意,事业爱情双得意——这份沉甸甸的大礼捧在新娘子手上,艳若天人的脸庞上却滚落下一串亮晶晶的泪珠。
如果不能得到最爱的那一个,那后半辈子,和其他什么人,过什么样的生活,又有什么相干呢。
这一刻息红泪决定要尽量幸福,至少,要幸福给他们看。
她从来不是个恶毒的女人,对于他和他,她也许永远无法祝福,但她已经暗暗接受——因为就算是她也不得不承认,那两个男人,确实是一生一代那一双人。

“我们本来就是天生一对,”戚少商抱着新订单夸张地吻了一口,两个大酒窝似乎越来越深,笑起来能醉死人:“哪方面都是。”
“敌对的对吧。”顾惜朝装个冷脸白他一眼,转头朝窗外看了出去。
秋天已经过去很久了,他突然觉得,时间和空间一样,是一种无限的距离,无关长短。
这说法很模糊,也许抽象过了头就变成了无厘头,只是一转身的时候,会发现身后远远的曾经,竟很久没有回首过。
顾惜朝眯缝起眼睛,清楚地看见了自己骨子里渐渐侵染已深的世故,与沧桑。
面对命运的时候,他其实还不能确认自己是会勇敢地打破,还是默默地低头。

这天下班的时候,戚少商执意拉着顾惜朝去步行街逛,兴致很好。
在橱窗玻璃前站定,那上面印着的两个一样挺拔颀长的身影,正好是彼此可以依靠的高度,戚少商乐滋滋地朝身边一偏头:“你老伴儿我就快29了,打算送点什么给我贺寿?”
顾惜朝闻言有一瞬间的恍神。

身后红绿灯交错,车声人声鼎沸。流年似水啊,他们在一起一晃竟已经这么多年。
他知道他要的是什么,却还不能最后确定能不能给他。
生活并非幻觉,只是,不知是否有关幸福。
他努力地戚少商笑着,说喂,如果我们一味地要彼此给对方时间,是否太自私太霸道?
戚少商突兀地紧紧拥抱了他,答非所问地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我会找到你的。无论你去到哪里。”

拗不过戚少商,顾惜朝最终答应了他一起回他家过生日。
戚爸戚妈念叨了好久,早就想见见儿子这位好搭档、好知己;戚少商则说曲线救国,迂回战术,好歹先让家人喜欢上顾惜朝,将来也好好慢慢接受和适应两人的关系。
这个过程也许会很漫长,但,毕竟,让它就此开始吧——顾惜朝看着他的眼睛,决定这一次交由他去安排。

在楼下梯口,顾惜朝有些小小的紧张和退缩,有些东西面对起来,远比想象中要难。
戚少商用以抚慰他的,是一个不容置疑的长长的深深的吻。
军区大院里静悄悄的,连树叶飘落的声音都格外细微,这楼裙树影下的一幕,却尽数落入了躲在二楼落地窗前捧着蛋糕彩带要给戚少商惊喜的戚家老少眼里。

这一下不啻晴天霹雳,90多岁的戚家老爷子当场一口气憋了过去,突发脑溢血进了医院急救室,戚爸抚着胸口气得直抽,差点中了风,戚妈的眼泪不知道哭去了多少,死也不肯相信亲眼所见的一切。
亲戚朋友那里,这不容于世大逆不道有违伦常的丑事那是天大的耻辱,但凡觉得沾了点边的都觉抬不起头来做人。

这算什么?同性恋?戚爸气急败坏地下了最后通牒:混小子要一意孤行就不认他这儿子——当时那架势,大概他手上有枪定会一梭子毙了亲生儿子。
这个社会早已经很开放,但宽容这一说并不是所有人都有幸运获得。

当戚少商跪在爷爷病房前彻夜陪护的那个晚上,顾惜朝抱膝坐在客厅地板上,一个人看完了那出新近流行的电影《断背山》。
看到影片最后那两件纠缠在一起成一个拥抱姿势的衬衫,他的心忽觉前所未有的空茫,他想只有经历过这种情感的人才可能了解,那甚至还并不足以表达,在这深渊般的爱情中沉沦辗转过的一切悲欢。

“I wish I knew how to quit you!”(但愿我知道如何戒掉你)——听到这句台词的时候,顾惜朝有一瞬间的愕然,继而无力地向后仰倒成一个虚弱的姿势。
说不出的凄凉难过。
他和戚少商十年的纠缠,十年的辛酸,两个男人生死与共的感情,别人又怎么会懂得,怎么会理解?
影片里的杰克说:这是我们的生活,与别人无关——
可是,真的可以吗?

其实阻隔一直在那里,并没有消失过,你可以选择暂时忽略或选择性失明,但不代表它就可以就此不存在。
顾惜朝突然明白了所谓无力和无措的感觉。
从一开始,他就预知了这个结局,即便如此,几经蹉跎,他们还是奋不顾身地投向了彼此,如妄图涅磐的飞蛾冲进熊熊大火。
他们对彼此,是那么烈的一把火,足以烧毁自己和身边的一切,但,不留悔恨。
但最终,梦要醒的。无论你想不想。

或许从来不存在没有尽头的路。走了那么久,终于要失去或错过。
所有这样类型的故事也许结局都一样,中间怎样的努力坚持,也许只是自己不后悔的证据,而穿越一生刻骨铭心的深爱,莫非注定必须用生离或死别来交换?
如果不能在往后日日夜夜的岁月中相守,那莫若用后半生点点滴滴的时光来怀念。
面对生活,我们终究是无力和渺茫的个体。


●(12)、

离开北京的那天清晨,顾惜朝在医院监护病房外隔着玻璃看着病榻前熟睡的戚少商,很久。
他知道这一眼将会管上很多年,也许是一生。他是做好了一生都不与他相见的打算。
这么多年来的来来回回,得得失失,与其说是厌倦,不如说是疲惫。
他觉得自己真的累了,很累。

到最后,无非是擦肩而过,或者华丽转身。
过关离境的时候,顾惜朝没有回头,因为害怕会没有勇气和力量做再一次的离开。

后来在世界各地一个个不同的机场里,走过一家家大同小异的免税商店,他总是停下来买同一种牌子的香烟——戚少商最爱抽的那种。
有时候他也会在异国街头的露天咖啡店停下脚步,打开手提在自己的blog上写:对不起,我不能如约留在原地,but,what do I do without you……
圣保罗广场上的白鸽或是威尼斯水域上摇曳的贡多拉,都无一例外地让他寂寞,他想自己可能真的是一个不够坚定的人,至少在行动上,如是。

这样的行走持续了将近一年,多年来的积蓄能提供他继续走下去的基础,但他却发现,这一年的寂寞和逃离都还不足以抵消曾经失落在路上的爱情。
哪怕旧日的温情缱绻全成了虚妄,心还在这里苦苦纠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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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后,顾惜朝回国,他写了封信给英绿荷,顺便寄上一点国外买回的小礼物。
离开北京的时候,她曾闻讯赶来送他,只为见他一面。
顾惜朝知道她一直爱着自己,但这爱,光明磊落,深刻,却不痴缠。

“戚少商去了广州,一个人。”英绿荷在电话里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带一点小小的试探。
这个女人最令顾惜朝觉得放松的地方就在此处:她很聪明,而且不做隐瞒。
他听后淡淡地应了一声:“哦。”
“那你们……”英绿荷有点不甘,不知是为自己,还是为他们。
“看缘份吧。”顾惜朝依然是淡淡的,并且淡淡地想起了多年前他们在新疆遇到的那个喇嘛和他的一番暗藏机锋的话。

几天后,顾惜朝飞到云南丽江。
他很喜欢这个地方,一直以来都怀有某种皈依的情感,他曾经和戚少商说过,很想在这里买下一间小小的客栈或是酒肆,在里面度此余生。
连名字他都想好了,不记得是在哪本书里偶尔翻到的两个字:旗亭。
在这里他住了整整一个月,直到元旦前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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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城的小酒吧里,调酒师有着琥珀色的深深眼眸,虽然在微笑,但冷漠无情:“喝下这杯酒。”他对对面苍白瘦削的男子说:“也许能治你的病——爱总令人们痛苦。”
有多欢乐,就有多痛苦。
一种爱太过浓烈极致,一个人爱得太过深刻绝望,大约就会生病。
顾惜朝看了看那杯清亮的液体,先浅浅舔尝,然后一仰头喝了下去。
据说这道当地著名的“杜鹃醉鱼”,能与它般配的,只有这味名为“炮打灯”的烈酒。

“世界上每一事每一物都会随岁月的流转而黯然失色,只除了真正超越了隔断的爱情。”——顾惜朝在留言墙上看到这句话的时候,头顶的一大片蔚蓝天空正渐渐黯下去。
红灯笼一盏盏点亮在穿城而过的河流上方,时光已来到2006年的最后一天。

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
浮生若梦,纠结着多少爱与恨,纠结着多少缠绵与凄苦。
如果……如果再选择一次……顾惜朝摇头苦笑,如果由头来过,他还会不会在那个烈日炎炎的夏日午后,被那双黑白分明、热烈多情的眼睛和孩子气的一对酒窝俘获?
因缘际遇只是前提,一点一点的靠近至不可分割,他和他,何尝不是在主动地争取?
他们到底不曾后悔过吧。

蘸着杯底的一点残酒,顾惜朝一笔一划地在桌面上写下一个人的名字。
少商。
他现在已经真正知晓,拥有这个名字的人,有着令自己永远温暖和坚强的力量,无论他的人是不是在身旁。
悠远的回忆潮水般涌来,将他渐渐温柔包裹。

新年的倒数即将来到,明灭的脸庞,错综的灯影,都是那么热闹和真实的一场人生。
人声嘈杂里,顾惜朝也站起身来,挤进排着队的快乐的人群队伍里,等着可爱的白族姑娘们派发新年的小礼物。
炮打灯带来的微醺里,他站着,似乎做了一个梦,梦里依稀听见了有人声声呼喊自己的名字:
“惜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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