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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是么……雷特你真了解我，哈哈……”
雷特没去理会杨一朽的挑衅，吐出一口烟，继续说：“你其实就是在虐待你自己，然后顺便折磨关心你的人，不管那些人是不是欠你的，只要有人关心你，你这种状态对那些人来说都是很……让他们揪心的。”
“关心我的人？谁？我哥？”杨一朽像是听见自己说出了特别好笑的事情，把脸埋进胳膊里，笑的身体都在颤抖。
“他揪心那是他活该，他一辈子都该为他做过的事情赎罪。但是有人是无辜的。”雷特的手转到杨一朽脑后，帮他梳理有点凌乱的头发。
“谁？我让谁难受了？我怎么一点都没发现……”
“我就为你揪心过，你真没良心。”
杨一朽愕然，雷特噗嗤一声笑了，一朽也就跟着笑了。
“我这么活着到底有什么问题？”笑过，杨一朽想到更重要的。
“表面看什么问题都没有，生活努力，尽力照顾家人，不断用书本来充实自己。实际上跟你处过的人才能明白，你就是一个空壳，里面什么也没有。不对，不是什么也没有，你是故意让自己什么都没有，绝对故意的。”雷特以一种洞悉一切的高姿态眯眼垂目，看着杨一朽说。
“我没故意做过什么，天性如此吧。”耸耸肩膀，杨一朽明显不太赞同雷特的言论。
“你心里肯定想过：都是他们，包括你哥跟他那几个同学的罪过。包括你继母，包括你父亲以及你所有的家人，如果他们能在早些年多做一些事情，可能你现在的生活就会无比多姿多彩。你敢不敢承认你其实是这么想过的？甚至是多次这么想过。”
杨一朽微微蹙了蹙眉头，仰头喝下一杯酒，雷特的唇边却漾起一丝笑。
“雷特，你说实话。”杨一朽拿着杯子的手翘起食指指向雷特。
雷特压下杨一朽的手，“说什么？”
“你是不是读过心理学？”
“每个人，只要他愿意去了解并分析另外一个人的时候，那个人都可以成为一个非常优秀的心理学家。不过，他所了解的，也只是那一个人的心理状态罢了。”
“好么，你还是个哲学家。雷特，我在你跟前什么秘密都没有了。”
“嗯，等会儿我就去告诉全酒吧的人，让大家一起帮你保守你的秘密。”
“你混蛋！”杨一朽一拳头砸过去，不知道是酒醉还是根本每想真打，雷特一点儿没觉着疼。
“喝完走吧。对了，他没给你打电话？”
“打啊，怎么不打，我吧……”杨一朽掏掏口袋，摸出手机，电池跟机身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分离。
“嘿，我就说，他要是不给你打，那他比我还混蛋。”
“哥们儿，你不混蛋，你是好人。”杨一朽这就推翻了他先前自己说过的话，表情还特别郑重，眼神也异常坚定。
“知道就好，剩下的就别喝了，回家吧！”
“我没醉呢还！”
“我没说你醉啊……”
“那你让我别喝了？我得喝完……这酒多贵啊……”
“行，行，你喝，喝完再走……”
至此，雷特判断杨一朽已经百分之百醉了。
杨一朽继续跟酒瓶与杯子作战，喝着，突然掉头跟雷特说：“哥们儿，我谢谢你！其实真没什么大不了的，是吧？”
雷特摸摸鼻子，拍拍杨一朽后脑勺，“事当然是大事，可你不能这么继续下去，你得想清楚，你活着是为了什么。”
杨一朽使劲点点头，伸出右手大拇指，“雷特，我服你，你说教起来跟我们教授差不离。”
雷特被挤兑的很哈皮，嘻嘻笑着，拿起外套，想了想还是披在杨一朽身上，拽着杨一朽就要走人。再喝下去，估计得给这人背出去。
凡事，都坏在一个寸字上。
雷特一手拽着杨一朽，一手跟裤子里掏车钥匙，走到酒吧门口就莫名撞上一人。
“出门没带眼睛吧？”这人气焰很嚣张，雷特本想道歉，念头也被这人一句话给断了。
“你怎么说话呢？啊？”
雷特惊了，刚跟后面半死不活的杨一朽突然跳出来，站在比雷特还高的这位痞子跟前扬起拳头。这小子喝醉了怎么这么……神奇？
那个痞子样的，一听，哪还能放过杨一朽，抡起拳头就照杨一朽过去了。
“一朽！”雷特一个箭步上去，结果还是晚了一步。
痞子的拳头已经把杨一朽打趴在地上。雷特气的卷袖子就准备跟痞子开战，这痞子却跟丢了魂儿似的，瞪着雷特问：“你叫他什么？”
“什么什么？你他妈有病是怎么的？跟醉鬼一般见识？”雷特这会儿急怒攻心顾不得形象，直接开始动手。
痞子被雷特一记左勾拳打中脸部，又一记直拳击中胃部，雷特稍微解气了点儿，赶紧回到杨一朽跟前。
“一朽！一朽你醒醒……诶我操，一拳你就晕了？”
“他叫一朽？他姓什么？”痞子这会儿也凑了过来。
“想寻仇找我，雷特！”
那痞子也不管雷特，扳着杨一朽的脸看半天，又一下子撸起杨一朽的袖子，借着酒吧门口的灯光瞧了半天。
“嘿！杨一朽！真是这小子！”痞子也不知怎么的突然像扎了针鸡血。
雷特一头雾水……杨一朽还有这号朋友？稀奇！
Chapter 18
一朽，不是不想回去找你，而是……以后你就会明白。
——杨峰
***********
“你还不走？”
“走我也得带他一起走。”
“你这人怎么这么事儿啊！”
“把他跟你放一起我走不了！”
“为什么啊？”
“我怕回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你……我操……行你呆着，你就哪儿也别去，我看你打算赖多久。”
杨峰跟雷特，俩人一左一右守着一张单人床，床上躺着杨一朽，醉酒，脸上有明显的淤青。
大晚上去医院，医生给杨一朽检查了之后，问杨一朽头部有没有被震荡过。什么叫震荡？杨峰觉着那一拳就够震荡，雷特在这个问题上跟杨峰看法一致。医生建议杨一朽先在医院住一夜，明天醒了去详细检查一下。于是，杨峰跟雷特，就这么着成了病房里的左右护法。
一个打扮前卫看着就非主流，一个干脆就一脸痞子相，俩人加一起，护士都不太敢喘粗气，给安顿好就赶紧走了，怕惹祸上身。
雷特怎么都不信这个人真会跟一朽认识，他的印象里，杨一朽是绝对不会也不屑跟这类型的人为伍的。杨峰光站窗口抽烟，不理雷特，许多记忆里快要模糊的东西，随着杨一朽的出现一点一点清晰起来。
第二天天刚亮，杨一朽就睁开了眼睛。白花花的天花板，白花花的床被……身边有人，左右各一个，分别以扭曲的姿势趴在床沿上。
卷头发的，杨一朽认识，他想去拍拍雷特，让他醒醒并告诉自己是怎么回事儿。
为什么躺在医院，为什么头疼，脸也疼，牙根像是被卸掉了，牵连着喉咙都酸胀，难受。
“你醒了？”
陌生的声音……杨一朽扭脸看着那个刚坐起来正揉眼睛的男人。
“你是……”
“他是昨天揍你的人。”雷特也醒了，捋了捋头发，额头上还有跟胳膊挤压许久产生的红印。
杨一朽想了半天，想不起来昨天到底干什么了，什么挨揍？完全不懂。
“你还认识我么？小子！”杨峰大剌剌推了杨一朽肩膀一把。
杨一朽摇了摇头，确实记不起来了。
“也是，第一眼看见你我也没认出来，变化太大了。”杨峰掏口袋，拿出烟盒。
“医院不让抽烟吧？”杨一朽第一反应就是看病房门口贴的禁烟标志。
“管他的，给我来一根。”雷特对杨峰勾勾手，杨峰没犹豫，烟盒跟打火机一起扔给雷特。
好吧，二比一，杨一朽只好不再提禁烟的事，掀起被子就要下床。
“一朽，你都……你跟小时候不太像啊，除了眼睛，其他没一个地方像的。你跟你爸也不像……”
“哈？”杨一朽莫名了，他回头看着正叼烟上下打量自己的这个……男人不足，男孩儿吧。
“还没想起来我是谁？小时候咱俩睡一张床，一起上学放学，一起做作业，撒尿都站并排比谁尿的远，你说我是谁？”杨峰歪着嘴笑，一脸得意。
雷特跟旁边儿挠头，看来这人真跟一朽认识，而且渊源颇深。
杨一朽低下头，皱着眉，早上刚醒果然会很迟钝，想了好几个来回，杨一朽突然睁大眼睛，指着杨峰，“你……你……你是杨峰！”
杨峰笑而不答，杨一朽绕过床站到杨峰面前，拽着杨峰的胳膊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看了好几遍，边看还边自言自语：“对……没错儿，是杨峰，哪儿都像……”
“废话，本来就是我嘛！来抱一个，哥们儿想死你了！”
“呃……”
雷特歪着脑袋趴床上，看杨峰一把把杨一朽拽到怀里，紧紧箍了起来，杨一朽的脸正好偏着能被雷特看见，那脸顿时被勒了个通红。
“你再这么勒他，他不脑震荡也得来个硬件损伤。赶紧洗洗检查去，没事的话就各回各家，困死我了这一夜。”雷特说完又打个哈欠。
杨一朽好不容易从杨峰的怀里出来，他又多打量了杨峰一遍。
是杨峰，没错，不过杨峰怎么打扮成这样儿？这就是他现在的生活？杨一朽想起了江湖二字，扭头又觉着自己说不定真被杨峰给打傻了，想象力尽管丰富但一点也不靠谱。
检查完，杨一朽一点问题也没有。雷特要开车送杨一朽回家，或者，雷特说杨一朽不想回家可以先住他家。杨一朽彻底清醒之后，是不想去雷特家打扰他父母的，可自己那个家，他又实在不想回去。
“怎么？没地儿去上我那儿吧？我反正是一个人住。”
杨一朽答应得很爽快，他真不想打扰雷特家人，而刚跟杨峰这个老朋友见面，去他那儿也好叙旧，兼逃避马净跟崔琴琴。
杨峰住的地方倒是出乎意料的干净整齐，杨一朽发现这不大的房子只有一张双人床，床边的矮柜上还扔着几个安全套——满共一室一厅一厕所，什么东西都一目了然。
真坐一起聊起来，杨一朽却又局促起来，他抓着杨峰给他的一听可乐。说话都是杨峰主动，问杨一朽的近况、杨一朽奶奶爷爷、姑姑、爸妈的情况……问了很多很多，杨一朽的回答是有所保留的。
尽管小时候那么要好，这么多年过去，时间也已经在两个人之间拉开了一道鸿沟。
杨一朽礼尚往来问到杨峰的现状，杨峰笑着说自己也上大学——社会大学。杨一朽蹙起了眉头，但很快又松开了，他不希望杨峰尴尬，可那直觉的蹙眉会不会已经被杨峰看到了？好在抬头看杨峰，杨峰笑脸如常。
中饭跟晚饭都是杨峰做的，杨一朽宿醉之后不太舒服，就窝在杨峰的大床里躺着。一整天，杨一朽老能听见杨峰说想你，想你。晚上临进浴室，杨一朽回了一句：想我为什么不回来找我？我奶奶家从来没搬过。
杨一朽进了浴室，他不知道自己干嘛说这么孩子气的话，这种话，现在说来有什么意思。杨峰愣在浴室门口，手还维持给杨一朽递睡衣的动作。
晚上睡觉，杨一朽跟杨峰同床异被。杨峰嬉笑着说幸好有些哥们儿没事儿会过来住，家里总有备用的被褥，杨一朽笑不出来，好像，童年的一些美好回忆，被现实给击碎了，散落成一地残渣。
到此刻，杨一朽知道，他对杨峰其实一直是抱有期望的，而，杨峰却与他的期望相去甚远。本以为，再见面，他们两人必然还属于同一个世界，但，事实，并不是这样。
“我不找你不代表我就忘了你，其实，我更怕见到你了，你会像对待陌生人一样对我，那我多没有面子！反正现在也撞上了，你小子就别想逃了！”
杨峰躺在一边喊的中气十足，杨一朽听了只觉得烦躁。
“一朽，像小时候那样抱抱行么？我真的想你……”
杨一朽没吭声，他不想说好，但也不能说不好。杨峰的胳膊伸进了杨一朽的被子，他把一朽拦腰抱在怀里，嘴唇，轻轻贴到了杨一朽的后脑上。
杨一朽很想转身，推开杨峰，然后质问他为什么不好好读书，为什么不上大学，为什么要选择做一个流氓。但，理智阻止了一朽，他凭什么去质问他？就凭人家小时候得过你家的照顾么？
失望蔓延，杨一朽睡梦里又梦到了崔琴琴的辱骂跟马净的忏悔……
不要……过去的就该过去……为什么还一直纠缠着我……不要啊……
背后像是突然多了一副胸膛，杨一朽慌乱的想要靠过去，他在睡梦中寻求庇护，那副胸膛的主人，竟然会轻轻拍着一朽的身子，说着：一朽一朽，没事了，好好睡吧……
好好睡吧……
Chapter 19
杨一朽从学校里出来，就看见斜靠在校门口墙边的马净。他叼着烟，对杨一朽笑了笑，透着疲倦。
“手机别关了，我跟妈都回我公寓里去住了，你回家吧。”马净跟杨一朽沿着校外有些冷清的马路边走着。
“我没带充电器，想开机也开不起来。”
“呵……”
天阴沉沉的，不知道会下雨还是下雪。马净跟杨一朽沉默着走路，马净的皮鞋踩地有一声一声轻响，杨一朽的球鞋则没有发出任何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