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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蹲下来,看着儿子的眼睛。
他一脸的坦然,我们一族的小孩,有比普通小孩天真烂漫的一面,也有比他们成熟深沉的一面。
〃我不会放弃。〃我告诉儿子。
他点点头:〃我也不希望你们分开。爹地虽然有很多缺点,但我还是喜欢他。〃
我说:〃即使他和我分开,你还是他的儿子。〃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低下头去。
很少看到小老虎低垂着头,我问他:〃怎么了?〃
他说:〃再怎么讨好爹地,他也不喜欢我。〃
我安慰他:〃怎么会?他经常和你玩游戏,教你功课。〃
小老虎抬起头来:〃爸爸,我可以分辨得很清楚,爹地只是因为我是小孩,又是一只老虎,所以才对我好一点,不是因为我是他的儿子,他往往回避我是他儿子的身份,把我当朋友和玩伴一般对待。〃
我摸了摸他的头,说:〃对不起,儿子。〃
这些,都是我的错。
小老虎摇摇头:〃爸爸对我很好,我爱你。〃
我摸摸儿子的头,告诉他我也爱他,然后叫他不要担心,我会处理好自己的事情,时间已经很晚,小孩子应该睡觉了。
小老虎点点头,伸过嘴来亲我一下,转身回房去了。
我也下了楼。
第二天他应该是发现了我给他盖的被子,但吃早饭的时候,除了和儿子例行的答话之外,他依旧没有说什么。
虎王 8
寒假一过,他所在的研究所和另几所大学合作,准备去非洲。
那里太危险,我不想他去,但是他想去,我无法阻止。
我只把我曾经给他的那个钱包,塞在他准备的行李最底层,带多一点钱总不是坏事,在那些地方,说不定能救命。
一开春,他们就过去了。
我陆陆续续收到他们的消息,到了哪个国家,往哪里进发,路过哪个城镇,出了点小意外,但很快用钱解决,已经过了荒地,到达了草原。
我知道他们在那里很安全,防护措施做得很好,工作站就在不远的地方,和他一起去的也都是有经验的熟手,但我还是很担心,那个地方有太多的意外,而我和儿子又不在他身边,一旦有事,谁能比我们更好地在野外照顾他?谁又会一心为他着想,为了他不顾一切?
儿子也很担心,经常回家来看,脸上怏怏不乐。
我也是,一直郁郁寡欢。
即使他不喜欢我们,不把我们当家人,我们还是爱他,希望每天看到他。
我觉得心神不宁的一天,儿子也回来了,在花园里一会儿坐下,一会儿转着圈圈,本来以为是天气突然变得闷热的缘故,但过了两天后,就得到了他失踪的消息。
听到消息,我眼前发黑。
他们是在深入草原的时候出的事,不知道到底是因为什么,他们一行四人,一名向导,他,还有另外两名在非洲草原工作过许久的学者,在追踪一群狒狒的时候失去了踪迹,也失去了和工作站的联络。
所幸只是被报失踪,还有希望。
和长老们紧急联络后,我出发,去了非洲。
第四天,我来到了他们工作地点附近,自从得到他失踪的消息后,我从来没有睡过,在飞机上,也忙着研究这附近的地形资料。
已经过了四天,相当危险了,非洲草原不适宜人类的生存。
这个危机四伏的地方,当地的搜索队也进不来,失踪的人等于是被放弃了。
但我不想放弃,十天,十天之内,我一定要找到他。
在这个期限内他才有可能存活。
不过,即使十天之内找不到他,我也会一直继续找下去。
我变成老虎,在他的失踪地点徘徊搜寻,但是整整一天,毫无结果。
老虎从来没有在这个地方出现过,有一些动物在草丛里窥探我,其中也有带着敌意的猛兽,但我无暇管它们。
第五天,还是没有什么线索,在回去的路上,有一只猎豹向我挑衅。
平时它是不敢的,大概是我一个人在草原里太过失魂落魄地游荡的缘故。
我打败了它,但是心情更加焦躁。
第六天,长老们派来支援我的人混在考察队派出的搜索队里来了。
几架新派过来的飞机轮番地在草原上空搜索,地上也有我们的人,分成小组搜寻他可能留下的踪迹。
只有我一个人单独行动。
在傍晚,我发现在一处水源,草原里一处隐蔽地方的狭长洞|穴里,里面有暗河经过。
我在这里闻到他的气味,活着的气味。
心脏狂跳起来,我沿着暗河奔跑。
在一处低矮的湿地上,我找到他。
他在发着烧,已经睁不开眼睛。
所幸还有微弱的呼吸。
我把他移动到干燥的岸边。
暗河的水清澈,我嗅了嗅,尝了尝,判定可以喝后,把水含到嘴里,像小时候一样喂他喝水。
他的身体上有干了的雨水渍,还有微弱的狮子的味道,我猜他们是在暴雨中遇到了狮群。
周围没有其余人的味道,和他一起的那些人要么是和他失散,要么是已经葬身狮腹,我觉得前者的可能性不大。
他之所以能幸存下来,我想,那是因为他与我和儿子在野外呆过,看我们捕猎,就知道一些逃脱的常识,而且他身上有我和儿子的味道,那会让狮子犹豫。
我有祖先曾经和狮子打过架,把它打败,那是一头强壮而灵活的狮子,据说现存的所有狮子都是它的后代,那么这些狮子应该对我们的气味有所记忆,而在面对带这种气味的动物时,对是否发出攻击有所犹豫。
一旦对方的猛兽迟疑了,对经常和儿子一起玩的他来说,就是逃脱的机会,对猛兽的攻击套路,儿子给他讲解演示过,他完全能看得清。
喂他喝完水后,我想帮他用水退烧。
但现在的他很虚弱,不知道是否经受得了冷水敷身,热量散失?
我看着他憔悴的面容。
还好这里有水,他不至于渴死,支撑了六天。
但他应该几乎没有进食。
给他吃什么好呢?我变成老虎,什么也没带,饿了打猎就是,这暗河附近只有草,什么也没有。
即使能打到猎物,他也吃不下去固体的食物。
我想了想,一口咬住自己的爪子。
虎血不是人类梦寐以求的补气佳品吗。
咬了很大的口子,我把爪子放进他的嘴里。
刚才让他喝了水,这次他吞咽起来很顺利。
等他的脸色好了些,我再喂他几口,然后抬起爪子舔自己的伤口。
很痛,我还没有受过这样的伤。
过了会儿,他的呼吸有所平复。
我看他一阵,觉得他似乎支持得住,于是决定用水帮他降降温。
正要转身,他却醒了,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看到我,他打了个哆嗦,接着又闭上眼睛,昏睡了过去。
我不知道他是怕我,还是把我当成了狮子,现在的他看来还神智不清,我希望是后者。
不要害怕我,我是来救你的。
从今以后,只会对你好,更加对你好。
不要怕我。
他一直昏迷不醒,我用水帮他退烧,仍然喂他喝我的血。
照看他时,发现他身上有些细微的磕碰划伤的小伤口,他的脚也扭了,肿起来。附近虽然有草,但都不是药草,不能用,我于是趴在他脚边,为他舔舐。
找到他的第三天中午,他醒来了。
真正地清醒过来。
我正趴在他身旁睡觉,猛然觉得身边一空。
警觉地看过去,他正坐起来,疑惑地看看周围,再看向我。
〃你醒了?〃我缓缓问他,为了不吓到他。
他没回答,把头转向另一边,不看我。
我小心地叫一声他的名字,他一动也不动,仍然不看我。
我担心他,问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他也没有回应。
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我想再说句什么话,却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
而且,头有点晕。
身为老虎,我其实是不大适应这里的地形和气候的,最近找他以来,我都只吃了最少的食物,保证时间都用来寻找他,因此本来就没有什么元气。
这两天以来,我什么都没有吃,把血喂给他,还要照料他。
如果他醒来可以给我一个笑脸,我一定可以忘掉所有的疲乏,但是他仍然讨厌和害怕我,我只觉得精神不济。
我也不想说话了,默默地趴着。
他站起来,离开我一些距离,靠着一块石头坐着,没有出声。
过了很久,他突然说了一句:〃我不想活。〃
他看着顶上的石壁,说得小声。
我怔怔。
不久,心里一阵阵地伤心,好象被猫爪子抓着,不知道为什么。
一直到傍晚,那些猫也没停过。
我一动不动。
我怕我动一动,就要哭出来。
我的年纪已经不小了,不应该再哭。
并且,如果在他面前哭出来,他一定认为我在博取他的同情,更加瞧不起我。
他没怎么看我,能动之后,他一直在暗河旁边走来走去,看风景,可能也做一些观察。
这里其实很美,有石壁遮挡,里面十分洁净,但是光线又能透进来,让人看得到清澈河水,岸边绿茸茸的新草,十分可爱,是这草原里的秘地,旱季中的绿洲。
但是我无心欣赏。
我趴着,把头埋在爪子中,快要哭出来。
虽然知道全都是我的错,但我还是觉得很委屈。
我以前虽然对他很坏过,但这次我尽心竭力地救他,不该得到这样的对待。
他在草丛里挖着某种块茎,把它洗了洗吃下去,也没有叫我。
他们这些动物学家,在野外考察缺粮的时候,找到食物,不管平时的关系是怎样,也要大家一起分享,但和他一起的是我,他就完全不管我。
而我,在家里,会为他做饭送到他面前,在野外,有好吃的,第一个想到他。
天渐渐变黑,他沿着石壁中人能到达的短短一段河道巡视了一整天,走累了,找了处隔我很远,看不到我的草地,睡下来。
等他睡着后,我再也抑制不住地哭了起来。
我越哭越伤心,终于哽咽地出了声。
其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伤心什么,理智地分析起来,他这样对我,是对的,理所当然。
他只是不愿意理我,并没打我,也没叫我滚,已经是看在我来救他的份上,对我手下留情。
只是我自己觉得委屈而已。
我把头埋在爪子里,哭个不停。
为什么这么讨厌我,这些年来,我并没有对你做什么。
我抑制不了自己的抽泣,听到沙沙的声音,还没有意识到那是什么。
直到过了一会儿,有人在我旁边蹲下,我才意识到刚才听到的是他走过来的脚步声。
我抬起头来看他。
他坐到旁边,漆黑的眼睛看着我,眼里温柔流动。
我停止哭泣,眼睛一点不眨地看他,吸了吸鼻子。
他看着我的脸,突然笑起来。
我知道我现在的样子很傻,脸上一定还沾上了很多泥土。
我用爪子洗洗脸。
他又笑。
我停住洗脸的动作,楞楞地看他。
他怎么会对我笑?
过了一会儿,我反应过来:他是觉得我这个样子很好笑。
但我在他面前还有更好笑的时候,他也从来没有对我缓和过半分颜色。
〃你怎么了?〃我听到他问我,〃虽然我不知道你现在的样子,在你们族里算多少岁,但是就人类的你来说,你也早就是大人了吧,还哭成这个样子。〃
听到他说我哭,我又伤心了,再吸吸鼻子。
他看着我,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