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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是将领的命令,金兵二话没说,立即给捆在木桩上的宋战俘松绑。
被长时间的捆绑,董兰浑身麻痹,况且身体又十分虚弱,一被松绑,身子竟直直的倒下。徵羽赶紧赶过去,扶住了他的表兄,将其放平在地上,跪下身,低声轻唤兰哥,话语里有著急切。
“徵羽?”董兰缓缓睁开眼睛,艰涩的声音从干裂的双唇吐出。
“兰哥,你有力气走动吗?” 徵羽关切的问著,他没有得到回答,董兰显然太疲惫了,被捆吊了一夜,让他倦得不想开口。
徵羽抬头用眼睛寻觅著完颜阿鲁罕,却已不见他的身影,显然是已离开,而此时那位看护临时刑场的金兵则冷冷的注视著徵羽。
徵羽知道他没有办法将他的表兄留下,哪怕只是休养一个时辰,他必须得在天亮前将他送走,在金兵未完全醒来的时候,若不到时释放身为战俘的表兄,即使有完颜阿鲁罕的口令,也不会顺利。一再遭遇到宋人偷袭死伤过不少人的金兵是痛恨这些袭击他们的宋人的,一旦逮到从不手软。
“兰哥,你站得起来吗?” 徵羽搀扶著表兄,他的身子是单薄的,扶起一个远比他沈重的男子是十分的吃力的。
徵羽咬著牙,任由虚弱的表兄将体重都交付在了他的肩膀上。
举步为艰,但徵羽还是将他的表兄搬运到了金兵驻扎营地附近的一条溪流旁。
将表兄放在湿润的溪畔上,徵羽几乎是瘫在地上,痛苦的喘息著。
“徵羽。。。你别管我了。”董兰的声音虽是虚弱,却夹带著感情。
“兰哥,我不能不管你,我救不了其他人,也只能救你了。”
徵羽苦涩一笑,他并不在意他的表兄将他看成是怎样的一个人,卖国贼也好,走狗也好,如果他知道他在金营里的真正生活的话,那麽。。。徵羽已无法想象。
“兰哥,我扶你过桥,过了桥,你藏在对面的树林里就安全了,金兵今早就要撤离这里了。”
徵羽起身,他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消磨,天边已经泛白了,一旦天亮後,金兵就会出现在这条溪流上梳洗了。
董兰动弹了下身体,艰难的想从地上爬起,但是双脚并不听使唤,徵羽拉起了董兰的手臂,搀扶著董兰,朝溪上的一条石桥走去。
两人的身影最後缓缓消失在了溪岸的树林。
完颜阿鲁罕远远站在溪边,冷著脸看著徵羽竭尽所能的带著董兰逃生,他看著这一幕,却并没有去阻拦,只是冷冷看著。
就如同,凌晨,他知道徵羽取了他的钥匙打开了他的木箱,取了里边的文书的时候,他没有制止一样。
完颜阿鲁罕只是冷冷的看著,那对鹰眼里没有一丝情感。
第十四章
徵羽与其表兄进入营地对面的树林的时候,天已经完全亮了。
徵羽将表兄藏身於茂密的草丛後,便将那张携带来的琴放置在了对方身侧。
“兰哥,琴腔里有一份关於这支军队编制与部署的文书。”
徵羽坐在董兰身边,平淡地说,他昨夜凌晨盗的正是完颜阿鲁罕那只放文书的木箱里最重要的一份文书。
“徵羽。。。”董兰不知道说什麽,他想支起身子,但并不能够完成,於是只是仰头看著徵羽。此时他四肢因长时间的捆绑、血液不流通所造成的麻痹已经散去,但毕竟多时未进食加受伤仍旧很虚弱。
“兰哥,你并没有错怪我,我是屈服在了金人的脚下。。。或许,比这更糟糕。”
徵羽惨烈一笑,他苍白的脸上,嘴角的部位有著一片淤青,他遭受过暴力,董兰并非看不出来。
“徵羽。。。这是乱世,王侯将相也无法决定自己的命运,你我只是手无寸铁的平民。”
董兰叹息了一声,痛苦的扭过脸去,他无法释怀徵羽何以会在金人里边,他也不清楚徵羽到底遭遇过什麽与及吃了多少的苦头。
“兰哥,我该走了。” 徵羽想起身,时间已经不早了, 他该返回营地。
徵羽话刚说出来,董兰却猛得抓住了徵羽的手,死死不放。
“徵羽,你哥我不是什麽都不懂的酸腐书生,你这样回去会死的!”
董兰激动的说道,无论徵羽以什麽方式盗到了文书,但是金人一但发现这事,必然会要徵羽的命。
“我不回去,能到哪去?” 徵羽拉开了董兰的手,轻轻说道。
他没想过逃离,因为逃不掉,这是其一,其二,即使现在他真走得掉,但他亦不会走,他得承受後果,盗取文书的後果,背叛完颜阿鲁罕的後果。
“兰哥,我跟你一起走,只怕你我的命都活不成,我必须得回去。”
徵羽说的也是事实,而这事实董兰也理解,无论徵羽是怎麽得到金人的允许放了他的,但一旦徵羽有反心,必然会被追杀。横竖是死吗?
徵羽不愿再多说什麽,他只是起身折了些树枝,盖在了董兰身上,将董兰掩护好。
“兰哥,我走了,你好好保重。”
徵羽不等陷入矛盾与悲痛中的董兰再说什麽,义无返顾的离去了。
出了树林,走上通往营地的石桥,对上了对岸屹然站立的完颜阿鲁罕的眼睛,很冷,几乎冷到了心里。
徵羽涩然一笑,他大概是以为他会乘机逃走?
然则,徵羽心里却明白,即使溪岸对面的是驻扎著宋人的大部队,他也仍旧会回金人这边,他得面对眼前这个冷戾的金国将领,为他所做的事情。
“琴呢?”
完颜阿鲁罕只是平淡地问,他打量著徵羽,看著他空荡的双手。
“我给了我表兄,他比我更应该拥有它。” 徵羽平缓地说道,他说得也是事实,这是张祖传的名琴,历来都只传给配拥有它的子孙後代。
“那麽,人呢?”完颜阿鲁罕仍旧是平淡的口吻,他看著徵羽,一对鹰眼犀利而冰冷。
“你应承了会留他一条命。” 徵羽警惕了起来,他担心完颜阿鲁罕终究不会放过他的表兄。
“我说话算话。”完颜阿鲁罕冷冷说道,他伸手捏著徵羽的下巴,抚摸著。
“徵羽,有时候我都不能相信,我竟能如此纵容你。”
冷冷得声音,像冰一样,没有夹杂一丝情感,却让徵羽不竟紧握了手心。
“徵羽。。。”完颜阿鲁罕将身子逼近徵羽,唇几乎贴上了徵羽的耳朵。
“我问你,如果一个人,背叛了你两次,且是关乎生死存亡的,你是否会原谅他呢?”
完颜阿鲁罕的声音听起来竟很轻柔,让人不寒而栗的轻柔。
“你也该给我一个答案吧?”完颜阿鲁罕轻轻推开了徵羽,冷嗤。
徵羽脸色惨白如纸,目光只是望向溪岸,他表兄藏身的地方。
“你应承过。。。留他一条命。” 徵羽只是呢喃,他很奇怪何以自己竟没有陷入混乱,脑子竟如此的清晰与理智。
“我会的,而且,你琴给了他,我也不会索回。”
完颜阿鲁罕冷冷地说。
“如果你们宋人真的能凭借一份敌方的军队编制与部署文书而打夸我这支军队,那麽也是你们的造化。”
完颜阿鲁罕阴鸷地说道,眸子里有著冷傲与不屑。
“只是,你到底是期望著我死,还是你死?”
完颜阿鲁罕最後质问了徵羽这一句话,然後转身走了,将徵羽留在了溪边。
徵羽茫然的看著完颜阿鲁罕离去的身影,心竟如同被刀割般。
然则,如果可以选择,他只希望,在最初,在东京沦落的那场大火里,他被烧死在了里边,什麽都不剩,一切到那里终结。
“只是,你到底是期望著我死,还是你死?”
阿鲁罕,如果你杀了我,我不会有一丝怨恨;而如果你因此死了,我恐怕也不会独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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徵羽茫然的跟随著军队前进,他并不知道完颜阿鲁罕将如何处置他,但他从这个金国将领那冷冰的眸子里读到了恨意。
他恨他,恨他何以对他如此绝情;恨他又一次的试图置他於死地;恨他对他纵容到了如此程度,他终究还是背叛。
曾经,徵羽在试图毒杀他时,徵羽获得了豁免,而这次,徵羽却很清楚,他是需要付出代价了。只是是何种代价,徵羽却不清楚。
完颜阿鲁罕并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他本性残忍,绝对的睚眦必报,他之所以一再的纵容徵羽,也仅仅只是因为他爱得极深。
爱之深也恨之切。
徵羽是否能够明白这个道理?
黄昏,当军队驻扎後,徵羽走进完颜阿鲁罕的帐篷,像平时一样。清晨,这个金国将领之所以没有任何的惩罚,只是因为军队要上路了,没有时间?
徵羽在白日想过,他恐怕会被捆上木桩被割开咽喉;或许被交由合木,细细的用刑;也或许,这个金国将领只是让他离开。
这些或许与可能,都让徵羽感到不真切,昨夜,这个男人尚且激烈的占有他,昨夜,他尚且偎依在对方宽厚与温暖的胸膛。
是的,昨夜,徵羽同时也下了一个决心,盗取文书的决心。
徵羽迈进帐篷,完颜阿鲁罕的帐篷,是他所熟悉的地方,这里,甚至是他疲惫跟随军队赶路後一天的休息之所,是他的归所。
阿鲁罕并不在帐篷,徵羽静静的坐在餐桌前等著。
太阳西沦,黑夜降临,直至夥夫将晚餐端了进来,仍旧是稗子饭与炙羊肉,两人份的。
徵羽看著散发著热气的羊肉与稗子饭,想著他们以前都是如何在一起用餐。
沈默不语,各用各的,偶尔,完颜阿鲁罕会递酒给他,看著他喝下。
徵羽拿起餐桌上的酒杯,为自己倒了一杯酒,缓缓饮下。很辛辣,但却似乎爱上了这个味道似的,徵羽又倒了一杯。
喝完第二杯,抬头,终於看到了站在门口的那个高大身影,抱著胸,一脸冷戾。
徵羽离开席位,退离了餐桌,他站在帐篷的角落,用平静的眼神看著对方。
“我还以为你跑了。”
完颜阿鲁罕冷嗤,清晨,在溪边,这个金国将领并没有捆绑徵羽,确实像在放任。或许只是因为已经对徵羽死心,所以连责任也不追究了?
徵羽低下头,拳头捏起又放开,最後,他抬起手,将手放在了衣领口,他拉开了衣领,露出咽喉。
“我会承担。。。後果。” 徵羽平缓地说,只是始终吐不出中间那句:背叛你的。
“别以为我真杀不了你。”完颜阿鲁罕冷冷地说道,他走向徵羽,眼神残忍。
“你倒是说说,你想怎麽个死法?”完颜阿鲁罕的大手扼住徵羽的脖子,他施加了力道,直至徵羽脸色发青,几欲窒息,才松开。
徵羽瘫倒在地,拼命的喘息与咳嗽,他并不强健,相对眼前这个高大强健的男人而言,他显得如此的脆弱。
完颜阿鲁罕看著地上的徵羽,眼神却越发的阴鸷,甚至带著几分狂暴,他抬脚狠狠踹向徵羽。
徵羽的咳嗽声停止了,只是身子跌躺在了地上,畏缩成了一团。
“你若识趣点,至少这几天别让我看见。”
完颜阿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