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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佑非,如你在天有灵,请保佑我。”
将一块白色棉帕系在剑柄之上後,仇心转过身,和归晴一起跨马绝尘而去。
牵萝王和傅纪坚,在城破之後,必会受到应有的惩罚……国事天下事,此刻已经与他无干,所以他不会阻止,甚至有些期待。
但那将佑非逼入绝境的人……他不会放过。
荒凉的山野之中一片寂廖,只有那柄剑仍然耀著寒光,在石砌陵墓前微微地颤著,隐隐铮鸣。
佑非被处死後半月,静王大军势如破竹,攻陷了牵萝王城。
牵萝年迈的君主跪在丹樨,颤微微地向静王交出君王印玺和手中权力,向百姓宣布退位,只求保得皇族平安。
为了平定人心,静王不会杀他,至少现在不会。但他会带牵萝王和其皇族成员回许昌,到那时,或病逝或老死,都随静王意思而定。
牵萝本就富庶,皇族间又享乐成风,其宫殿住所之奢华富丽,实在是穷究人类的想像,尤如仙境。
静王虽早闻得牵萝王宫奢华,然此刻步入,只见雕梁画栋、镶珠砌玉,事事物物无不精巧至极,也不由得感叹不已。他著人将其中最华美、平素作为牵萝王寝宫的碎金殿收拾了,让衍真住了进去,他自己反而住在次一等的云锦殿。
这天,下起了今冬第一场雪。雪势不大,也没有起风,细细纷纷如洒盐,从天降落在金碧辉煌的宫殿间,只添景致。
碎金殿的後院是一个大园子,修筑得曲折蜿蜒,布置奇巧,所有楼台亭阁、花坛水榭,都由白色玉石砌成。其间有假山飞瀑,有各类四季不败的奇花异草,更有各类放养的珍禽异兽。
衍真坐在由白玉砌成、浮凸著玄武圣兽的雕栏旁,手中捧著暖炉,身下垫著软垫。他铁面具下的唇边泛著抹浅笑,看翠绿和雪白的掩映间,放养的孔雀仙鹤、白猿紫鹿来来往往,自顾自的悠闲。
虽说自己的心中充满了黯淡和阴暗……但能够看看这些生气勃勃而单纯的生命,真好。
“先生,多穿些,小心著了凉。”
一件灰驼毛大麾随著一个熟悉声音,披在了他的背上。他惊诧回头,看到张妍丽素颜正朝自己微微笑著。
机、机心……她怎麽穿了男装,还出现在自己面前?
四顾了一下,旁边站著几个守卫。无论如何,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我有些倦了,你扶我回去休息。”衍真尽量镇静著开口。
“是。”机心扶起衍真的身子,将他放在旁边带轮子的木椅上,心头不禁又酸又疼。
一个大男人,身子怎就轻忽成这般?那该死的静王,究竟对他做了什麽……
刚想到这里,就听见远处侍卫一声长喊:“静王驾到!”
听到这声喊,衍真的肩不由自主地抖了抖,沈声对机心道:“你先回房等我。”
机心剔透心肝的人,当下再不迟疑,快步朝衍真卧房走去。当机心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时,静王也正好来到衍真身边。
“拂霭,今日要为莫佑非筑衣冠冢,斩傅纪坚,你可愿陪本王同去?”
静王撩起衣襟下摆,坐在衍真对面,眼神温和中透出隐隐伤痛。
虽然由一袭宽大的青衫遮住,但他非常清楚,那青衫下的身子,瘦弱到了什麽程度。
问尽良医,想尽办法……却还是不能令他停止衰弱。
虽然目前他除了身子虚,还没有表现出任何异状。不过情况持续下去,终有一天,这种衰弱会要了他的命。
但不能放手……真的不能放手。哪怕是暂时在这种平和假像中相处,也好。
“在下不去了。”衍真别过眼,不想与他温柔探视的目光相对。
在佑非死去後,这一串连环计其实并没有结束。为他平反昭雪,才是最後。
牵萝王听信谗言误杀良将,由敌方翻案昭雪,多麽讽刺的事情。由此,一方面可以大大打击民众对牵萝王室的印象,一方面可以让静王军留下惜贤美名。
其中真实,当然是由得编造。没有人,能看出这是攻陷牵萝的计策。
“好。”静王站起身,眼角忽然潮湿,“你……好好保重身体。”
衍真没有看他,也没有回答。
静王站在原地默默地看了他半晌,才转身离去。
他离去的背影,竟充满了萧瑟和寂廖。
35
“机心,你怎么来了?”衍真待静王走后,立即以小睡为名支开侍卫,摇着木轮椅进入卧房,“归晴他……可好?”
“我来这里,正是为了此事。”机心焦急上前,纤纤十指下意识地绞着衣摆,讲出归晴在他走后,随之从军的事情。
归晴从军后,机心便暂住在程怡平府中。由于天水城保持着与静王军中补给运输的关系,她经常能从程怡平那里得知归晴的近况。
虽然军中条件环境艰苦,但归晴既然做出了这样的选择,就应该和别人一样承担下去。况且,这对于想守在衍真身边他来说,也未尝不是种人生磨砺和锻炼。
直到从前线补给回来的人,只说归晴升迁到正式军中,再说不清他的消息下落,机心才着了急。
以往的归晴,就如同机心手中放飞的风筝,再远也有根线连着,一切情况都在掌握中。如今骤然失去音讯,让她怎不担忧。
再说,归晴文不能文,武不能武,平素在军中表现只能称得上勉强合格而已,她实在想不出归晴升迁的理由。
程怡平只是天水知府,怎样也没办法得知静王军中的人员调配情况。目前唯一能指望的人,只有衍真。她不知费了多少心机口舌,才让程大知府允她女扮男装,混入军中。
但程怡平能做的,也只到这一步。混入军中后,机心又不知使了多少心思手段,才能以新进小厮的身份到得衍真身旁。
“……先生……若不是你将归晴调至安全之所,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机心将嘴唇咬得一片惨白,垂下眼帘,泪水从眼眶内扑簌簌掉落,“我不敢想像……静王会对归晴做出什么事来……”
衍真听完这番话,挺着身子动也不动过了半晌,泪水缓缓在铁面具内滑了下来。
他的脑海里,此时一片空白,胸口却痛如刀绞。
归晴,你怎么这般傻……如果你真的有事,我、我该如何是好?
我如今做的种种,无非是为了让你自由无碍……如果你不在了的话……
想到这里,他胸口一阵气血翻腾,一股浓重腥甜直往嗓子上涌去。
“先生、先生!”机心见他身子萧瑟不胜,自悔出言无度,连忙上前扶住了他,“我也只是猜测……归晴未必就在静王那里……纵使在,静王也未必就拿他怎样了。”
此刻绝不是自乱方寸、胡乱猜度的时候。衍真生生咽下喉间腥甜,尽量保持语调平静:“我知道……他一定没事的。”
归晴升迁的这件事已经过了两个多月……若静王存心要他死,恐怕他早就没了命;若静王仁念尚存,只是将他囚禁,也没有理由在两个月后的现在杀他。
所以,这件事急并没有用,循序渐进才是最好的方法。
“机心,你尽快销了军籍,回天水城去。静王毕竟见过你,肯定对你有印象……此事,就交给我来解决。”衍真胸中波澜起伏,外表却已经恢复了理智平静,“还有,以后不要再到我这里来了,恐遭人猜疑。”
“是。”机心亲眼见过衍真的谋略能力,如今听他承诺,原先惶恐不安的心已经定下大半。心知此处确实不宜久留,于是低声道,“那么……就此别过。”
衍真轻轻地叹了口气,摇着木椅送机心走出卧房大门,看着她纤瘦背影消失在细雪中。
归晴……你要无恙才好。
在莫佑非的衣冠冢前斩了傅纪坚,又亲自吊唁、念了祭文后,静王踏上了回王宫的路。
车辇行至中途,静王忽然听到有丝竹管弦之乐隐隐传来。而此时牵萝初平,民心未定,怎样也不会有人歌舞升平。
于是下令停了驾,叫过身旁随从前去相询。
过了片刻,随从领着几十个穿着彩衣的胡人过来,急急向静王叩首。
原来西方有异族,名化琉。化琉族无地无产,只靠着四处漂泊卖艺、占卜杂耍为生。如今化琉族中有一支艺队经过牵萝,闻得牵萝换了新主,想着必然要大肆庆贺,便在这几日操练,等着向新主献技。
那几十个胡人,发色和眸色皆与中原人不同。而他们无论男女,容貌更是绝色殊艳。有几个胆大、相貌顶尖的胡人少女,甚至抬起头,朝静王飞起了媚眼。
“他们在此操练,是你安排的吧。”静王微微侧过身,望向身旁随从,声调带上几分慵懒。
“小人……不过是看殿下和军士们征战劳累,而如今我军已平牵萝,为殿下和军士们找点乐子罢了。”随从俯下身子深深一躬,透出几分得意。
静王轻轻眯起了眼睛。
本来……牵萝人心未定,不太适合这样做。但是,看这些人的样貌之美,稀世罕见,即使是拂霭,也会动心吧……毕竟,拂霭也是个正常男人……如果这样做可以令他忘记从前、令他停止衰弱……
心尖蓦然抽痛不止。
“两日后,令他们于王宫正殿献艺,本王将与众将同赏。”静王忍着心痛,从怀中掏出块金锞扔给随从,“起驾回宫!”
随从接过金锞,欢喜不尽地连连谢恩。但心中,隐隐觉得古怪。
这件事,应该是做对了吧……却为何王爷的脸色看起来有些发白,语调中也听不出半点高兴?
36
入夜时分,下了整日的细雪终於停了。郊野大地,白成一片剔透晶莹。
化琉族艺队憩息在牵萝城外的郊野,支著帐篷,燃著篝火,正欢欢喜喜地唱闹喧嚣成一片。
再过两日,牵萝新主就会召他们进宫献艺。到时重重打赏自不必说,而且他们久慕中原文化,却因为牵萝的关系不得而入,这也很可能代表著化琉族从此在天朝自由畅行无阻。
艺队的少女们,却又怀了另一层心思。
化琉人种容貌身材、发色眸色殊於别族,无论男女皆皮肤洁白,骨骼优美修长,五官如巧匠精雕细琢而出。虽然他们因为四处漂泊和生活习惯的原因,一过中年就会肤糙发枯、颜色尽失,但处於青春年华的男女,个个丽质天成、美不可方物,瞧上去就如同画中人般。
如若此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