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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柯新梦-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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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这是蚂蚁么?它的脑袋和尾部倒确实象蚂蚁,四足行走,两只胳臂抱在胸前。
但它的腰粗得象牛腰,腿粗得象熊腿,无论如何这和我脑子中的蚂蚁形象合不上
拍。

    这头洪荒巨兽咚咚地直冲我奔来,我惊呼一声“妈呀”――我没喊出声。并
不是我克服了恐惧,而是我变成的蚁人没有发声器官。慌忙中我急忙按下了退出
键,大怪博士的尖脑袋马上出现在我的面前:“怎么啦?刚进入就返回?”听我
描绘了那头巨无霸的可怕模样,他笑了。“当然这就是蚁人,没错。他们的大脑
已经增大了千百倍,身体当然要相应增大。这儿有一个简单的几何公式:重量
(体积)是随尺度的三次方增加,而腿的强度(横截面)是随尺度的二次方增加。
所以,当身体变大时,生物不得不进化出更为强壮的腿,就象大象和犀牛那样。”

    我松了一口气――我忽然想到,变成蚁人后我已失去了发声器官,可是照样
在呼吸。“博士,蚁人为什么也会呼吸?据我所知,蚂蚁是没有肺部的,它们靠
身体外表面和内表面来获得氧气。”

    “没错,这是基于同样的规律。尺度增大时,按平方增大的表面积赶不上按
立方增大的体积,这样,它们就势必得进化出全新的呼吸系统。”他不满地说,
“你不要事事问我。那个蚁人社会里的一切现象都完全符合自然规律。你只用按
进化论观点去推理,就能得出各种异常现象的原因。只有这样,你这趟旅行才能
有所收获。好了,快回到蚁人世界吧。”

    那位水牛般粗壮、“完全符合自然规律”的黑蚁人站在我面前,四只黑腿踏
着碎步,围着我转来转去,两只触须轻轻抖动着。凭着系统赋予我的蚁人本能,
我立即知道它是只年轻的雌蚁。尽管对一个姑娘来说,她的身躯未免过于强壮了。
那么,她抖动触须是不是在向一位男蚁人表示好感?

    虽然不相信自己的桃花运来得这么快,但我仍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她。她穿着
式样奇特的小衣服,两只胳臂和四条腿完全裸露着(这一点倒不奇怪,想想人类
社会中,姑娘的裙子也是越进化越短嘛)。她的皮肤是黑色――实际不是皮肤,
那是黑色的几丁质硬壳,反射着金属的微光(我痛苦地回味着小菊柔嫩的皮肤)。
平坦的胸部(这是自然,蚁人不是哺乳动物),一双复眼长在额头。黑色的倒三
角形的小脸,一对可怕的螯牙(我不由得又想起小菊白玉般的细牙)。

    坦率地说,这么一副尊容实在算不上美貌,我不知道淳于棼咋能消受。但我
立即暗暗责备自己的种族沙文主义。美是相对的,任何一种生物都会认为自己的
形貌是最“正统”的,比如,丹麦的美人鱼肯定认为分叉的双腿比鱼尾丑多了。
这么一想,蚁姑娘立即在我眼中闪出千般风情,万般娇媚。

    蚁姑娘跨前一步,用触须轻轻拍击我的触须。当然,这是蚁人的语言,而且
我也听懂了:“今天轮到你进入‘禅定’吗?请跟我来。”

    进入禅定?这是什么意思,莫非蚁人社会中也有释迦牟尼和大乘佛教?不过
我顺坡上驴地回答:“对,请领我去吧。”

    蚁姑娘在前边走,我紧跟其后,欣赏着她的婀娜身姿,连她沉重的脚步声也
变得动听了。从这点看,我已经真正进入了蚁人的角色。可惜这位蚁姑娘的话语
过于公事公办,未免有煞风景。

    行进中,我时时停下来和蚁姑娘交谈一会儿,所有话题都是小菊所喜欢的:
你的芳名?你这身时装真漂亮,不过你的容貌不需要任何时装来衬托。今天晚上
有闲暇吗?

    我的攻势遇上了一道坚不可摧的山峰。蚁姑娘困惑地看着我,用冷淡的礼貌
应付着我。她压根儿就象一只不懂异性魅力的中性人。

    中性人!我忽然醒悟。蚁群中的工蚁虽然是雌性,但它们并不担负繁衍后代
的任务。按照达尔文的进化论,它们自然绝不会有爱情和性欲。我的俏眉眼真是
做给瞎子看了!于是我也沉默了,悻悻地跟在后边。

    蚁城很大,管状的街道伸展着,交错着,有时拼出一个雄伟的穹窿,类似于
人类世界中的城市中心广场。千百位蚁人在广场上悠闲地漫步,有黑蚁、黄蚁,
有长着巨螯的巴西切叶蚁。不过,一路上我没有看见一件电子或机械产品,没有
汽车,没有飞机,没有自动售货机,没有闪烁的霓虹灯,没有广告牌。看起来,
这儿根本不象进入了后工业社会。

    不过,按照进化论,我很快作出了合乎逻辑的推理。也许,蚁人早已跨过
“后工业社会”而进入了“后农牧时代”。我看过一本小册子,那上面说人类的
进步是以环境的巨大熵增为代价:水质恶化、大气毒化、物种灭绝。这本小册子
预言,人类终将进入后农牧时代,完成向自然的回归。那时,人类仅仅向大自然
索取阳光,而不会留下任何“文明的粪便”。

    下边的见闻证实了我的推理。几百位切叶蚁人正用他们的巨颚切着树叶,拖
到养菌室,那里养着肥美的菌类。另有几位蚁人正在为蚜虫按摩(蚜虫也进化成
奶牛般大小)。这些蚜虫在挤奶工的按摩下懒洋洋地蠕动着,从屁股后挤出一团
团蜜液。这些蚁人农夫们快活地劳动着,正象一亿年前他们的祖先那样。

    蚁姑娘领我走进一个光线暗淡的密室。“到了,请做准备吧。”她用触须告
诉我。等适应了这儿的光线,我才看清了室内的情景。这是一个巨大的圆顶屋子,
就象是我见过的喀斯特溶洞。屋内空空荡荡,只有天花板上悬挂着千百只巨大的
圆桶。一位蚁人走进来,攀到高台上,触触某只圆桶的尾部,那只圆桶忽然活了,
它扭动着身体,从尾部挤出粘稠的汁液,立时屋内充满醉人的甜香。原来这是一
位身躯庞大的蜜桶蚁!

    下边的蚁人把容器接满后,用触须同蜜桶蚁亲密地交谈着。我想他们肯定在
说:“好,已经够了,谢谢你,明天见。”“不客气,欢迎再来。”蚁人走了,
那位蜜桶蚁人又恢复了禅定状态。

    天花板上挂满了这种活蜜桶,每只的容量估计不会少于300 升。我看得目瞪
口呆。我早就知道蚂蚁中有一种蜜桶蚁,它们唯一的功能是作储蜜的蜜桶。当然
这不失为一个绝妙的办法:蜜液装在这里不会变质,活脱一个冰箱,而且不耗电。
还有,这种冰箱的制造太简单了,既不需要工厂设备,又不会造成环境污染。再
说,挂在天花板上的蚁人还不耽误闭关修练呢,真是一举三得。

    我从心底里感到佩服,佩服蚁人把回归自然发展到了绝顶的境界。但这时我
慢慢回过神,想起了蚁姑娘领我来的目的:让我也进入“禅定”,就是说让我也
去当蜜桶蚁?

    不须再怀疑了――蚁姑娘正在那里催促我呢。我吃惊地窜到一旁,用触须语
言断然回答:“不!”

    尽管我认为这是一个回归自然的好办法,但这并不表示我愿终日悬挂在天花
板下虚度生命。蚁姑娘奇怪地问:“不?你不愿意作蜜桶?要知道蚁人都轮流来
这儿当蜜桶,这是公民应尽的义务。”

    我狂乱地回答:“不,不,我不愿当蜜桶。让我尽其它义务吧,我可以去切
树叶,喂蚜虫,种香菌,干什么都行,就是不愿当蜜桶!”

    蚁姑娘的目光立即变冷了,冷得象利刃,象二月的朔风。看得出来她在努力
忍着怒气,冷硬地问:“这是你的最后决定?你愿意被驱赶出蚁人社会?”

    我当然不愿意,我的旅行还刚刚开头呢。很显然,拒绝作蜜桶蚁是蚁人社会
中十恶不赦的罪过,我不敢再公然拒绝。可是,无论如何,我也不愿悬挂在天花
板上当蜜桶,说破大天也不行!正僵持间,一位雌性蚁人急匆匆跑进室内,直冲
我奔来。她一进来我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看看她的小头小脑和急匆匆的步态,
我直觉到她一定是大怪博士的化身,一定是博士跟着我进入蚁人世界了。她急急
地说:“不要拒绝!这是蚁人社会中最神圣的义务之一……”

    我不耐烦地说:“你是大怪博士,对不对?告诉我,你是不是大怪博士?”

    她没有回答,径自说下去:“只有三年!每次值班只有三年!”

    三年!三天我也不能忍受!

    “蚁人社会中除了蚁王和雄蚁外,每只雌性工蚁都要轮流值班,这是规矩…
…”

    我吃惊地问:“雌性工蚁?我也是雌性?”

    “当然,蚁人社会的成员大都为雌性。所以,进入系统时,雌性身份是缺省
选择。雄蚁人都长着短翅,很好辨认的。是我疏忽,忘了告诉你这一点。”

    我给弄得哭笑不得。刚刚我还向一位蚁姑娘大献殷勤呢,弄到归齐我也是雌
性!我能判断别人的性别却不会判断自身!纯粹的性倒错!我恼怒地说:“何大
怪博士,请快点为我更改身份!我既不想当蜜桶,也不愿当雌性!”

    小脑袋蚁人一愣,慌慌张张地说:“也好,这倒是解决僵局的一个办法。”

    她象闯进来一样,又没头没脑地溜走了。我看见蚁姑娘的表情越来越严厉,
她的大螯牙已经开始磨动。我焦急地等待着,忽然――短时间的意识摇曳。等意
识重新澄清,凶恶的蚁姑娘和天花板上的蜜桶蚁都不见了。我现在站在一座巨大
的穹窿中,它高与天齐,气势雄伟。毫无疑问,这儿肯定是蚁人女王的王宫。

    赶紧扭过脑袋看看,我的背上真的长着两对漂亮的短翅。啊哈,多谢那位小
脑袋蚁人(大怪的化身),她(他)为我重塑了男儿之身。我倒不是男性沙文主
义者,但至少这个身份是我熟悉的,是我21年来已经“驾轻就熟”的。

    我得意地梳理着自己的短翅。对于蚁人现在的庞大身躯来说,它当然不能用
来飞行。那么,它一定是作为第二性征保留下来,没有被进化所淘汰,就象人类
男性的漂亮胡子一样。也许,一场罗曼史在前边等着我哩。

    果然它就来了。一位身材娇小、衣着华贵的雌性蚁人轻悄地走过来。从她的
风度看,无疑是王宫中的女官。她轻轻拍击着我的触须:“早安,刘马刘马爵爷。
请跟我到内厅,女王将在那里召见你。”

    爵爷!女王召见!我得意非凡,打心底感谢博士这次对我的慷慨。当然我也
不能小人得志忘乎所以,现在的一举一动都要符合爵爷的身份。我抑住狂喜,沉
稳地说:“好的,请前边带路。”

    女官领我到了同样高大的内厅,同我道了失陪,悄无声息地退出去。我独自
遐想着,在心中勾勒着女王的仪容。她一定是天然的王者之气,威严中透着亲切,
同时又是一个仪态万方的绝代佳人。我暗自得意――至少在这一点上我已经超过
了淳于棼,他只是作了大槐安国的驸马,而我将成为女王的丈夫……我的遐想被
打断,一位蚁人站在我面前,亲热地拍打着我的触须:“早安,我想你一定是刘
马刘马爵爷。我们很快就是一家人了。”

    一家人?我呆愣愣地看着他。他的背上也长着作为雄性性征的短翅,无疑是
和我一样的性别。他的举止也是完全男性化的,绝不是我心目中的女王。那么,
他说什么“成一家人”?

    不过,有了上次的教训,我已经不敢确信自己对性别的判断了,便试探着问
:“早安,您……”

    “我是革里革里公爵,一个好脾气的男人。相信咱们能融洽相处恩爱到老的。”

    这么说,他确实是个男人,我的判断没有错。我紧张地想,也许我陷入了一
场宫庭阴谋:我被通知要蒙女王召见,却碰上一个无耻的男人纠缠不休。或者,
蚁人社会中也有同性恋?在人类西方社会中,同性恋已经成了强大的时尚,但至
少我不会做这种阴阳倒错违逆自然的事。

    我正在思谋对策,革里革里公爵已丢下我走开,因为近30位带翅的蚁人拥进
大厅。他们都象革里革里那样热情地打着招呼,内厅里顿时热闹非凡。新来的人
也依次过来同我见面,说着同样的祝福和问候。然后,因为我一直木然而立,没
有作出应有的回应,他们都困惑地看着我。

    我的头被弄昏了,真想退出虚拟世界去问问大怪博士,究竟这儿玩的什么把
戏。不过我忍住了。博士曾说,这里的一切现象都符合自然规律,那么我就该用
自己的推理来解开这个谜。

    我强使自己镇静下来,不久,谜底也就找到了,因为它实际上非常简单。我
知道,膜翅目昆虫的生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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