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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大臣差不多,大宋以往罢相的宰臣哪个不是满身失意地离京,他倒好。夹道欢迎的人一拨又一拨的!
不多时,下船交涉的高丰景便拿着一叠拜帖回转了来,不待炙吩咐便轻手轻脚地将其分门别类,最后才说明道:“相爷,这些大多都是楚州地官员,因为听说大人过境,所以才来求见。除了楚州的知州洪令亨洪大人之外,尚有市舶司提举钟昌钟大人,相爷是不是准备见一见?”
高俅闻言倒是踌躇了起来,楚州知州洪令亨乃是蔡京的人,这种时候见不见却是无所谓。只不过,这个市舶司提举钟昌却有些意思。楚州增设市舶司之后,每年来往高丽的船只陡增一倍有余,特别是近两年上交国库税钱高达六十万贯,比起东南明州、杭州和华亭市舶司也不逊色多少。须知在各沿海州县增设市舶司乃是他提出来的,但是,中间过程他却没有过多地过问,只是在大局上稍稍留心,即便如此,钟昌这个人也小觑不得。
沉吟良久,他终于定下了主意:“这样,让洪令亨和钟昌上船,顺便告诉其他人,我只是过境,地方事务与我无干,他们都是公务在身的人,不要在这里多做盘桓,免得误了自己的事。”
“是!”高丰景弯腰答应了一声,随后便匆匆下了船。传达了高俅的意思之后,下头的官员果然是大失所望,但当着洪令亨和钟昌的面却不好表露出来。毕竟,一个是执掌一州大权地正牌知州,又是京党亲信;另一个则是管着肥得流油的市舶司,一年过手的银钱无数;无论是哪一个,都不是他们这种小官惹得起地。见洪令亨和钟昌上船,这些人便三三两两地散去了。
高俅对于洪令亨自然没有什么好说,按例敷衍了两句,又提了提蔡京的近况,不到一刻钟工夫便打发走了人,这才正儿八经地见了钟昌。
从第一眼看来,这是一个平凡无奇的中年人,非但没有一点管钱的官员应该有地精明相,相反却显得颇为糊涂。若是只看表面,他几乎无法相信,就是这样一个人居然能把楚州市舶司管得滴水不漏井井有条,就连本地知州和本路转运使也找不到可以入手的地方。
“钟大人,你接任楚州市舶司似乎已经三年多了吧?”
他随口问了一个问题,这才好整以暇地等待着对方的回答,顺便观察一下其人神色。
“已经四年了。”钟昌略微欠了欠身,脸上并没有寻常官员应对时的诚惶诚恐之色,“当初高相公主张增设市舶司,我便从宝应任上被派到了楚州,那时连市舶司衙门都是从百姓那里借的房子。须知我朝虽然曾经在明州杭州泉州广州等地设过市舶司,大多数官员却认为楚州不是个贸易的好地方,因此全都认为市舶司即便建了,不久之后也会撤去,所以被推出来的我便成了一个笑话。如今眼看着市舶司蒸蒸日上,这些人便纷纷红了眼,若非我的政绩仍然在那里,恐怕早就被调走了!”
高俅还是第一次听说此事,脸色不由微微一变←乃是政令的建议者,至于具体施行则是由下头官员奏报,因此他虽然消息灵通,但却不可能面面俱到,在此事上,他看到的还是官面文章居多。再加上乃弟高傑任官一直在市舶司之中打转,他也没听到多少抱怨,因此本能地认为这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不会有多少困难,谁知其中还有如此隐衷。
此时,他立刻收起了最初的漫不经心,郑重其事地问道:“这么说,明荃此来是为了讨一个说法?”
“下官并非此意。”见高俅态度与刚才截然不同,钟昌的心中不由暗自高兴,本能地坐直了身体,眯缝着的眼睛也突然睁大,射出了不容人轻视的精光。”大人,我朝的富足四海皆知,因此,但凡我朝货物,南至交趾蒲甘,北至辽国高丽,几乎处处都能够卖出高价,因此,尽管海上贸易风险太大,十停的商队往往要折损三停,但是,商人依旧是趋之若鹜。市舶司发引课税,这利钱确实是丰厚。这市舶司乃是我一手组建,因此,用的吏员无不是经过一再筛选,稍有贪贿便罢斥不用,所以,一直以来,我自信楚州市舶司的每一分利,都完完全全地入了国库!”
听到这句斩钉截铁的保证,高俅更是悚然动容。自己不贪贿已经很不容易,而能够保证手下也不贪贿,这钟昌绝非等闲人物。此时,他情不自禁地搁下了茶盏,脸上的神情更凝重了一些。
“然而,在别人看来,我此举无疑是断了他人财路!”钟昌愤愤地一拍大腿,脸上露出了痛心疾首的表情,“自从圣上下旨褒奖楚州市舶司以来,人人都知道这其中是一条巨大的财路,因此不仅仅是知州,还有历任本路转运使,纷纷都想把自家人安插进来,或者是明里暗里示意要分一杯羹。我起初还一个个地拒绝,到了后来却发现,市舶司虽然是一个独立的衙门,但是,诸多事务却不可能全靠自己人完成,于是我便处处掣肘,甚至连要从百姓中请几个帮手也是困难重重,若是再如此下去,只怕我再难维持下去!”
事情真的有那么严重?高俅微微皱起了眉头,手指不经意地敲着扶手。要知道,他如今不是宰相,虽说人人知道他宠眷不衰,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就能够真的肆无忌惮地插手地方政务,这可是莫大的忌讳!
他的职责在于两浙路和江南东路,楚州属于淮南东路,怎么也轮不到他插手的份,除非……他忽然感到脑中灵光一闪,目光立刻往面前的钟昌扫去,见其坚定的目光下似乎隐藏着一丝别的东西,他立刻醒悟了过来。好一个钟昌,果然是莫测高深的心计,因为当初是他高俅提出了增设市舶司而理所当然地找了上来,而后又痛陈事实,果然又是和杭州明州市舶司一个打算,想要完全脱离转运司而成为一个直接向上负责的部门。
他不露痕迹地端起茶盏,做出了送客的架势:“钟大人说的我明白了!兹事体大,我必须考虑考虑!”他一边说一边露出了一个值得玩味的笑容,“钟大人且回去等待消息好了!”
第十卷 第三十四章 用人才亦有诡道
钟昌一回到市舶司,一个中年文士打扮的人便匆匆迎了上去,来不及寒暄便开口问道:“我听说高相公婉拒了其它人,只见了你和洪大人两个,究竟怎么样?”
“怎么样?”钟昌冷笑一声,随手把官帽一甩,没好气地道,“这些个在朝廷中枢当官的人,哪里有那么好糊弄,精明得像什么似的!”
他原原本本地将刚刚的情形解说了一遍,这才长长叹了一口气,无力地靠在了椅背上,“要我说,这一次怕是没戏了!”
“怎么会这样,这不可能啊!”中年文士姓廖,单名一个隽字,曾经在明州市舶司和杭州市舶司都干过,最后和钟昌投缘方才奔了这里,自然不希望这个东主就这么倒了。”高相公的弟弟不是在华亭市舶司么?当初圣上听从高相公的意思,将明州、杭州和华亭市舶司全部录离出了本路转运司,直接向户部负责,如今怎么会对楚州市舶司的窘境视而不见?”
“都是我太自作聪明了!”钟昌疲惫地伸手覆住了眼睛,本能地感到一身酸痛,“虽说我在高相公面前说的句句都是实话,但是,一旦被别人看错了意思,免不了就会认为我是危言耸听别有所图。这下可好,偷鸡不成蚀把米,若是仅仅置之不理也就算了,若是他把这话告诉别人,别说我得卷铺盖走路,恐怕还得脱一层皮!”
廖隽闻言吓了一跳,随即也攒紧眉头苦思了起来。先头以为拜会这位高相公是天大的好机会,如今人是见着了。可却不但没捞到机会,反而可能会伤及自身。想到这里,他不禁咬牙切齿地迸出了一句话。
“不管怎样。你在楚州这几年都是立了大功的,朝廷就算不奖忠臣。也应该不会过河拆桥才对!”
“廖兄,你在这么多家地幕府都待过,难不成还会以为我朝没有构陷不成?”钟昌从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面带讥诮地讽刺道,“就连已逝的苏学士那样大的名声。当年还不是为奸党所算,差点在乌台诗案中丢了性命,怎么,还会有人在意我这么区区一个谋利之臣?”
话音刚落,门外便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启禀钟大人,高相公地船刚刚已经开了!”
“开了就开了,这种事情有什么好报的!”满心不耐烦地钟昌自然不会有什么好口气,“他只是过境,总不成真的为人排忧解难不成?”
但是,门外的小吏却并没有退去:“只是。刚才外头有人送了一封信,指猛给大人亲启。小人不敢造次,所以……”说到这里←顿时有些嗫嚅。
“信?”廖隽本能地眼皮一跳,连忙出去询问,不一会儿便拿了一封信回转了来。”他是新来的,生怕随便接了东蚊你开革了他。对了。这格式怎么这么奇怪,除了抬头的钟明荃三个字之外,落款连姓氏都没有,这是什么意思?”
原本不以为意地钟昌立刻跳了起来,接过信便手忙脚乱地拆开,一目十行地看完之后,他竟是愣在了当场,旁边的廖隽连连询问,他竟是半点反应都没有。廖隽大急之下,只得从其手中抢过信笺,只看了几行便脸色大变。
“这……这是高相公的亲笔?他……他居然知道我们所图为何?”
“所以我才说我们是自作聪明!”钟昌苦笑一声,但眸子中重新又充满了熠熠神光,“上头虽然有告诫的语句,却也说将上书言明此事,甚至还说,将仿照京城都茶务的格局,在京城或是淮南江浙一带设市舶司都大提举总揽全局。怪不得人家年纪轻轻就是宰相,我确实不能及!”
“高伯章就已经是这样难以蒙混,还不知道那名满天下的蔡元长是何等精明的人!”尽管今次危机已解,但廖隽却感到了一阵深深的心悸。一直在地方官身边打转的他,是不是把那些位高权重的人看得太低了?
见廖隽神情萧索,钟昌便出言劝慰道:“廖兄也不要妄自菲薄,这一次地事,是我们两个都想岔了。”他一边说一边指着信上的几处文字斟酌道,“高相公在信上提到,我既然有理财之能,自然不适宜永远呆在市舶司,所以问我对于将来还有什么打算。你忖度那意思,是不是有别的含义?”
“嗯?”廖隽连忙低头看去,细细品味了一下文字后便觉大喜过望,“恭喜大人,这词句虽然委婉,但是,其中含义却明显得很。大人不妨想想,高相公当年拜相之后,经他地手荐出去的人哪一个不是名动天下?王厚平兑屡获大捷,军功彪炳,这固然还有他父子两代的名声,而严均达虽说不是高相公所荐,但旁人都能看出,他和高相公乃是一路的人,如今擢枢密院同知,一回来不是拜相便是入主枢密院。而宗汝霖四十而开始大用,如今在西北也是屡屡建功,再看也同样是理财之臣地程之邵,已经加了显谟阁待制的头衔……”
“好了好了,你别说了!”钟昌被廖隽撩拨得满心热火,连忙阻止道,“你要是再说下去,我今晚就别睡觉了!你倒是说说,如今除了坐等,我还能做些什么?”
“大人,高相公此次下东南是为了什么,你不妨从这上面动动脑筋。”廖隽这才回过了神,立刻把满脑子的胡思乱想抛到了九霄云外,“要知道,当初蔡相公把几个心腹提到户部尚书的位子,可是没用多少时间!”
此时此刻,高俅却是悠闲自得地坐在船上,心中计算着那个钟昌收到信时的模样。这是一个人才,但是,要怎么用好这个人才,却得注重方式方法。原本他是属意程之邵来打理户部,但是,程之邵的年纪稍稍太大了一点,而且西北茶马少了这样一个能员根本不行。不说别的,就说王厚大军驻扎湟州,那么多的军粮钱饷,若不是靠着程之邵的茶马博籴,恐怕就是吃也把青唐那一块吃得寸草不生※以,如果这个钟昌能够为己所用,那么,他就可以设法将其提到中枢去。
自从撤三司使而将财权重归户部之后,户部尚书这个位子便渐渐重要了起来′说仍然不及明清大权归六部那样夸张,但却是不容小觑的实权位置。现如今,他不能再像从前那样放任别人在自己眼皮底下争权了。若是再不及早准备,他日迟早被人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想到这里,他便摊开了一份空白奏折,将白天钟昌的陈述一条条仔细写了上去,最后才在另一份私相呈递的小札上总结道:“依臣之见,市舶司归于转运司确有不妥。须知转运司统管一路之钱粮,乃是财赋要职,而市舶司经管海上贸易,亦为重中之重,彼此之间不应有所统属,否则,有失陛下将财赋归于中央之要旨。钟昌提举楚州市舶司多年,每年入国库钱粮数十万,功劳不可抹煞,若单单下旨褒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