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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铁冠道人行踪不定,因此高俅一大清早便出了门,随行的只有燕青和李纲。杭州一带向来很少听到有盗匪肆虐,再加上燕青地本事至少可保得十几人无法近身。李纲又是江南土生土长的士子,所以高俅自信安全无虞。
出了杭州城,他便甩开两人打马飞奔,跑了足足一刻钟方才停了下来。燕青是见惯了自家大哥偶尔表现出来的恣意,但是,李纲却不知道。南方士人原本善于骑马的就不多,他虽然也曾经练过一阵,毕竟还是生疏,直到远远发现高俅的身影时←才松了一口大气,连忙策马飞奔了上去。
“伯纪,马术不错啊!”高俅赞赏地扫了李钢一眼,见其虽然脸色通红,下盘却是稳稳当当,不由点头赞道,“我的马术是当初去西南的时候练出来的,所以上得山地踏得溪河,你能够这么快跟上来,足可见不是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哈哈哈!”
李纲却没料到高俅一开口就是这些,只得谦逊了两句,末了才婉转劝道:“相公,这一带虽然地势平坦,但是,纵马飞奔却难免遇到障碍。若是相公并不急,为了安全起见,还是稍稍放慢一些速度的好。”
高俅露出了一个无可奈何地笑容,见燕青不紧不慢地从后头跟了上来,他这才笑骂道:“小七,你这个马术好手怎么这么慢,难不成连这也要故意让我?”
燕青地骑术原本就胜于半吊子的高俅,更是远远超过自幼长在南方的李纲,此时只是无所谓地耸耸肩道:“大哥摆明了是要一个人疯跑一阵散散心,我那么着急地追上来干吗?再说了,你地马术好歹也是在西南山地上安全跑下来的,总不成到了平地反而栽跟斗。至于我嘛,若是有北方契丹的战马还有些劲,这些早已被人驯良的马,总少了几分风驰电掣的劲头!”
高俅不由白了燕青一眼,心中却知道他说的完全是实话。见李纲若有所思地在那里出神,他也不多再说什么,轻轻一抖缰绳便缓缓策马前行。接下来的一路上,三人的马速都控制在了一个相当的程度,不疾不徐,因此到了大涤山脚下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了。只不过,铁冠道人没找到,却看到了山下停着一辆马车,赶车地车夫似乎被三人的马蹄惊醒,睁开双眼惊疑不定地打量着翻身下马的三人。
高俅仰头看着那条寂寥的山中小道,禁不住皱起了眉头。尽管听说如今的大涤山洞霄宫已经不如以往香火鼎盛,但是,他万万没有料到一路行来没有遇到一个香客。此时,燕青和李纲也已经翻身下马,李纲见那马夫依旧朝自己三人看,便随口问道:“我们是从杭州城里来的,你是哪家的下人?”
那马车夫这才看清三人气质各有不凡,从衣着上看显然非富即贵,并非寻常百姓,连忙点头哈腰道:“小人乃是杭州陈家人,此番是护送我家表小姐上山进香,敢问三位公子是……”
“杭州陈家?”高俅心中一动,登时想到昨夜英娘提起李清照今日告假,便顺势问道,“你说到的表小姐可是京城李文叔李大人的千金?”
这一句话问下来,那马车夫终于完全打消了疑虑。在他看来,这三人既然连表小姐地来历都知道,那想必是陈家的友人。”三位公子,我家表小姐刚刚上去一刻钟工夫,如今这大涤山比不得往日,洞霄宫中颇为冷清,小人刚才唯恐是歹人出没,几乎冲撞了三位公子……”
“好了好了,你不用说了!”高俅哪里耐烦和那马车夫再啰嗦下去,翻身上马便朝那山路奔了上去,看得李纲目瞪口呆。燕青却微微一笑,利落地上马之后便来到了李纲身侧:“李公子,我不能让大哥一个人在上面。这山路不好走,你若是能够上去,便跟着我一起上山,否则不妨把马匹先寄放在此或是在此等候。”
李纲自知骑术算不得最精,闻言顿时脸色微变←早就看出燕青不似寻常衙内,平常举止更是有些神神秘秘的,今次见其换了一身装束一起出来,又是骑马如履平地,心中更是大动疑窦。此时抬头望了望那还算平坦的山路,他猛地一咬牙,翻身上马道:“七公子但请前行,无论如何,我一定会赶上来。”青的眼睛中闪过了一丝精光,双腿轻轻一夹马腹,便如离弦之箭一般朝山上冲去,那动作端的是迅疾如闪电。李纲但见一人一骑飞也似地消失在视线中,论动作比刚刚高俅那会更潇洒利落,心中不由暗暗称奇。此时他也来不及细想,深吸一口气便掣马朝山中奔去。见此情景,那马夫竟一连念了三个阿弥陀佛,脸上惊容尽显。
当了几年宰相,平时锻炼的也少了,因此一路颠簸到地头,高俅竟觉得自己就像浑身散了架子一样,上下左右没一处是不痛的。想到当年去西南的时候日夜兼程地赶路,他不免露出了一个苦笑,却只得勉强纵身下马…知还没落地便有几个身材壮实的汉子围了上来。
见那些人虽然满脸防备,却不像是有恶意,高俅便知道他们乃是陈府家人。刚想开口搪塞过去,却只见后头传来了一声叱喝,紧接着,一个中年汉子便满脸惊惶地迎上前来,纳头便拜道:“小人李义,叩见高相公!”
听到一个李字,高俅自然恍然大悟,当下若无其事地摆摆手道:
“起来吧,想不到我只是拜访过李府一次,倒是让你记住了。”
“高相公乃是贵人,小人当然不会忘记!”李义起身后便朝周围的汉子打了个眼色。此时,这些人方才醒觉到自己的鲁莽,慌忙上前叩拜。乱哄哄一片的时候,后面却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不多时,燕青竟如同一阵风似的冲到了众人跟前。
第十一卷 第二十章 铁冠真人唐子霞
高俅对于燕青的性子早有所知,此时见他奔上来并不奇怪,微微点了点头便问道:“小七,伯纪呢?”
“他当然不放心你,也跟着骑马上山来了!”燕青见高俅脸色倏然一变,暗地里不由偷笑一声,嘴上却满不在乎地道,“你放心,这山路并不险峻,他的骑术勉强还过得去,一会儿就能上来了。这不是大哥你说的么,虽是盛世,文人若是连马也骑不得,将来又哪来的好身体在朝打拼?”
话虽如此,高俅还是对燕青的莽撞有些恼火,心中更是不免暗自埋怨自己太过急躁。要见李清照平日在家中有的是机会,偏偏外头一次偶遇也能让自己这么激动,看来果然应了一句话,得不到的便是最好的,而偶像的力量果然是无穷无尽。只是胡思乱想了片刻,他便转头问道:
“李义,你家小姐既然进去上香,你们为何不跟着进去?”
“回禀相公,小姐为了表示心诚,一定要我等守在外面。小人眼看劝不住,刚刚只得先行让人到里边察看了一遍,见只有一些道士,所以便让鸣鹂陪伴小姐进去了…知才过了一顿饭工夫,便看到了相公纵马上来。”李义打量了一下高俅背后的燕青,见其生得俊朗高大,说是文士却又流露出武人的英气勃勃,说是武人偏生又带着一丝读书人的气质,不由得眼睛一亮。”里面全是道士……”高俅总算想起了今次的来意,连忙把想要有关佳人的种种念头全数按下,“我问你,里头可有一个头戴铁冠,形容高古的道士?”
“铁冠?”这句话却把李义问得一呆,好半晌,他才忙不迭地点头道“,有的有的,小人刚才进去时。在正殿看到一个头戴铁冠的道士,只不过无论我们怎么察看,他都丝毫不理会,小人还以为他又聋又哑,怎么,高相公是来找寻此人的么?”
又聋又哑?高俅听得暗自好笑,要知道,当年苏轼在元祐年间知杭州时便与唐子霞结下了交情。不仅有诗为证,甚至还在留给他的文稿中对唐子霞地其人其心大加称赞。单单以年纪论,他高俅便是晚辈,区区一个李府家仆又哪有说三道四的道理?
尽管如今的赵佶早已不是历史上那位赫赫有名的道君皇帝,但是,由于大宋历代皇帝都有尊奉道教的习惯,所以但凡真正有能力的道士往往能够得到朝廷敕封,而即便是朝廷大臣,结交这种方外之人也是从不避讳。蔡京当年能够入而为相,便和左街道录徐知常有相当的关系。
他虽然有徐守真这样一个不老神翁作为助益。但是。多一两个可以说话的人也是不错地。当然,若是这唐子霞真的如同苏轼所说那般是一个饱学诗书品行高洁之士,他也不会多加强求。只是。李清照虽是女儿身,平素却也是好强的,此时会不会和里面的唐子霞卯上了?
“小七,你跟我进去看看。”回头向燕青点了点头,他便对一旁的李义道,“待会若是有一个骑马的年轻人上来,你就让他到里头寻我们。”嘱咐完这些,他便跨进了洞霄宫。
果然,只不过走了几步,他便生出了一丝感慨。洞霄宫曾经在大中祥符时在钦定的天下二十处洞天福地之中位于第五。但是,如今的它却已经颓势尽显。若不是知道大涤山道教依然是天下修道人向往的洞天福地,恐怕他就要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而他身后的燕青则在左顾右盼,目光不时落在一旁正在低头洒扫地小道童身上,有时还落后几步悄悄查看一下那似乎已经倾颓地墙垣。
“你既然是方外之人,世俗之事便与你无关,又何必摆那签筒的玄虚?”
还没接近正殿,他便听到了一个颇为尖刻的女子声音,细听之后便知道不是李清照。毕竟。李清照虽然性格刚烈,毕竟是李格非地女儿,便是理论也不会只以声高取胜。
“鸣鹂住口!”李清照狠狠瞪了满脸不服的婢女一眼,若有所思地端详着手中那支竹签↓本意没想着求签,谁知拜过之后,这竹筒无巧无不巧地摔在了她的面前,正好掉下了一支签。而那支竹签也不像别处签筒中的签那样写着什么五花八门的签语,上面只有两个字——下下。
她倒不以为意,可鸣鹂却不干了,见旁边一个道士盘膝而坐,立刻气急败坏地上前质问,这才闹出了刚刚那一幕。
尽管身着男装,但李清照一举一动仍旧露出一丝女子风情↓转身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头戴铁冠的道人,沉思许久突然开口问道:“真人可是当年东坡居士的旧友,唐子霞唐真人?”
听到这句话,外面的高俅首先心头一震,大为讶异这位才女的博闻强记←也是在接触到苏轼的遗稿方才知道有唐子霞这么一个人,然后又去查看了苏轼在杭州所作地诗词,方才知晓了此段交往的大概,谁知李才女竟是一说一个准。
果然,里面很快传来了一个声音。”想不到贫道隐居天目山这么久,如今不过刚到洞霄宫数日便被人认出,姑娘真是好眼力。只不过,你怎么能够认定贫道便是唐子霞?”
“唐真人这不是明知故问么?”李清照微微一笑,目光落在了唐子霞头顶的那顶铁冠上,“东坡居士曾经有,山人醉后铁冠落,之句,说的便是唐真人那顶招牌式的铁冠。我曾经辗转听说过这段典故,又略知唐真人性情,所以方才有此一问。倒是刚才婢女无状冲撞了唐真人,还请勿要见怪。”
唐子霞一弹袍角站了起来,略注视了李清照一阵便点头赞许道:
“我曾经见过无数自诩高洁的男子,也难能找到和李姑娘一般气度的人。令尊的《洛阳明园记》我也曾经拜读过,字字珠玑发自肺腑,端的是不可多得地佳作!”说到这里,他突然仿佛有感应似的把头偏向了外面,沉声喝道,“外边既然有客人,为何不进来?”
被人喝破行止,高俅自然有些尴尬,只不过,当官这么多年,除了练就海量之外,他的脸皮厚度也达到了相当的层次,当下毫不犹豫地举步而入,笑吟吟地道:“想不到我本是专程来拜访唐真人,却还是被人占了先,更没想到占先的乃是李小姐。天下之事还真是无巧不成书!”
而燕青则一缩脑袋躲在了廊柱底下,丝毫没有现身的意思。
见到高俅进来,李清照先是一惊,但听完这番解释便觉得释然。高俅既然得到了苏轼遗稿,那么,前来拜访唐子霞便很自然,倒是这样的无心偶遇也能撞在一起,这事情还真是巧极了。心念数转之下,她便退后一步裣衽行礼,随后给了鸣鹂一个眼色。出口惹祸的鸣鹂眼见小姐下了令,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退到了殿外。
唐子霞既不像寻常道士那样趋奉权贵,也不像有些恃才傲物的人那般全然倨傲。打量了高俅一眼,又听到了李清照的那声高相公,他立刻了然了高俅的身份,当下便弯腰打了一个稽首,模样却适意得紧。
“原来是高相公,想不到以洞霄宫如今的样子,今日却接连有贵人驾临,还真是巧了!”他环视了一眼四周,无奈地摊手一笑道,“前任洞霄宫主乃是个最闲散的性子,所以好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