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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会不会是另一颗充满各种生命,唯独欠缺人类的行星?
于是,他敲了敲另一间寝舱的门。
“宝绮思?”他轻声喊道,接着又敲了一下。
房间里传来一阵沙沙声,以及宝绮思的声音:“什么事?”
“你能不能出来一下?我需要你帮忙。”
“请等一会儿,我现在这个样子不方便见人。”
当她终于现身的时候,模样看来绝不比过去任何一次逊色。可是崔维兹却感到一阵恼怒,因为他根本没必要等这一会儿,她看起来什么样子,对他而言毫无差别。不过他们现在既然已经是朋友,他只好将恼怒的情绪压抑下来。
她面带微笑,以十分愉快的语调说:“我能帮你做什么,崔维兹?”
崔维兹向显像屏幕挥了挥手。“你可以看到,从我们正在通过的地表看来,这个世界百分之百健康,陆地上布满了相当厚实的植群。不过,黑夜地区没有灯光,也没有任何科技性辐射。请仔细倾听,然后告诉我是否有任何动物生命。在某个地点,我想我好像看到一群吃草的动物,但我不敢肯定。或许是我拼命想要看到什么,因而产生一种幻觉。”
于是宝绮思开始“倾听”,至少,她脸上现出了一种特殊的专注神情。“喔,没错——动物生命很丰富。”
“哺乳动物吗?”
“一定是。”
“人类吗?”
现在她似乎更加集中注意力,整整一分钟过去了,然后又过了一分钟,她才终于松弛下来。“我无法分辨得很清楚,每隔一阵子,我似乎就侦测到一丝飘忽的智慧,强度足以代表人类。但它实在太微弱,而且忽隐忽现,或许因为我也拼命想要感测什么,因而产生一种幻觉。你知道……”
她突然陷入沉思,崔维兹催促她道:“怎么样?”
她又说:“事实上,我好像侦测到了别的东西。那并非我熟悉的任何事物,但我不相信它会是别的……”
她开始更聚精会神地“倾听”,整张脸再度绷紧。
“怎么样?”崔维兹又问。
她松了一口气。“除了机器人,我想不出有其他的可能。”
“机器人!”
“是的,而我若能侦测到它们,当然应该也能侦测到人类,可是没有。”
“机器人!”崔维兹皱着眉头着复了一遍。
“是的,”宝绮思说:“而且我还能断定,数量相当庞大。”
43
裴洛拉特听到后,也应了声“机器人!”声调跟崔维兹刚刚几乎一模一样。然后他淡淡一笑,又说:“你对了,葛兰,我不该怀疑你。”
“我不记得你何时怀疑过我,詹诺夫。”
“喔,老友,当时我认为不该表现出来。我只是在想,在我心里头想,离开奥罗拉是个错误,因为在那里,我们有机会遇见一些存活的机器人。可是显然你早就知道,这里有更多的机器人。”
“根本不是这样,詹诺夫,我当初并不知道,我只是想碰碰运气。宝绮思告诉我,根据这些机器人的精神场判断,它们似乎处于正常运作状态,而我觉得若是没有人类照顾和维修,它们不可能处于良好的运作状态。然而,她无法侦察到任何人类的迹象,所以我们仍在继续寻找。”
裴洛拉特若有所思地检视着显像屏幕。“似乎都是森林,对不对?”
“大部分都是森林,不过有几块地区显然是草原。问题是我看不到城市,黑夜地区也不见任何灯光,而且除了热辐射,一直没有其他辐射出现。”
“所以根本没有人类?”
“我很怀疑。宝绮思正在厨舱内设法集中精神。我为这颗行星定出一条本初子午线,也就是说电脑为这颗行星画出了经纬度。宝绮思正握着一个小装置,当她遇到机器人精神活动似乎特别密集的地区——我想对机器人不能用‘神经活动’——或者任何人类思想的微弱讯息,她就会按一下钮。那个装置连到电脑上,电脑可根据经纬度定出位置,然后我们就让它从那些地点中,选取一个适宜的着陆之处。”
裴洛拉特显得有些不安。“让电脑做选择,这是明智的做法吗?”
“有何不可,詹诺夫?它是一台功能很强的电脑。此外,在你自己无从决定的时候,考虑一下电脑的选择,会有什么害处呢?”
袭洛拉特又快活起来。“这话有点道理,葛兰。有些最古老的传说,就捉到了古人将立方体丢到地上来决定事情。”
“哦?那是怎么做的?”
“立方体每一面都刻有不同的决定:做、不做、或许能做、延后等等。立方体落地后,恰巧朝上的一面所刻的宇,就被视为应当遵循的决定。有时他们也用另一种方式,让一个小球在具有许多凹槽的圆板上旋转。每个槽内都写有不同的决定。小球最后停在哪个槽中,就要遵循那个槽内所写的决定。有些神话学家则认为,这类活动其实是种机率游戏,并非用来决定命运,但是在我看来,两者几乎是同一回事。”
“就某方面而言,”崔维兹说:“我们这样选择着陆地点,就是在玩一种机率游戏。”
宝绮思从厨舱中走了出来,刚好听到最后一句话。她说:“不是机率游戏。我按了几次‘可能’,还有一次绝对的‘确定’,我们要去的就是那个确定地点。”
“为什么会是确定呢?”崔维兹问。
“我捕捉到一丝人类的思想,非常肯定,绝对错不了。”
44
此地刚才一定下过雨,因为草地很湿。天上的乌云迅速掠过,显出即将放晴的迹象。
远星号轻轻着陆在一个小树丛旁(为了预防野狗,崔维兹半开玩笑地想),四周看来像是一片牧地。刚才在视野较佳、较宽广的高空,崔维兹好像看到一些果园与田地;而现在,眼前则出现了许多如假包换的草食动物。
不过,附近没有任何建筑物,也没有任何物件是人工的。只有果园中排列整齐的果树,以及将田地画分得整整齐齐的界线,看来像微波发电站一般人工化。
然而这种秤谌的人工化,是不是机器人完成的?没有任何人类参与吗?
崔维兹默默地系上承装武器的皮套,这一次,他确定两种武器都在待发状态,而且都充足了电。突然之间,他接触到宝绮思的目光,随即停止了动作。
她说:“请继续,我认为你绝不会用到,但我上次也这样认为,对不对?”
崔维兹说:“你要不要带武器,詹诺夫?”
裴洛拉特打了一个寒颤。“不,谢了。夹在你和宝绮思之间,你的有形防卫力量加上她的精神防卫力量,使我觉得根本没有危险。我知道躲在你们的庇护下很孬种,不过想到自己不需要使用武力,我感激都还来不及,也就不觉得羞愧了。”
崔维兹说:“我可以了解,但千万别单独行动。如果宝绮思和我分开,你得跟着我们其中一个,不可以由于好奇心作祟,自己跑到别的地方去。”
“你不必担心,崔维兹,”宝绮思说:“我会好好留意。”
崔维兹第一个走出太空艇。外面正吹着轻快的风,雨后的气温带着些微凉意,崔维兹却感到十分宜人。雨前的空气可能又湿又热,一定令人很不舒眼。
他吸了几口气,觉得十分讶异,这个行星的气味很不错。他明白每个行星都具有独特的味道,那些味道总是很陌生,而且通常都不好闻——也许只是因为陌生的关系。陌生的气味就不能令人感到愉快吗?或是他们刚好赶对了季节,又正巧下过一场雨?不论原因为何……
“出来吧,”他叫道:“外面相当舒适。”
裴洛拉特走出来,然后说:“嗯,舒适这个形容诃再恰当不过。你认为这里常年都有这种气味吗?”
“那没什么差别,不到一个小时,我们就会习惯这种香气。鼻中的感受器饱和之后,就什么也闻不到了。”
“真可惜。”裴洛拉特说。
“草地是湿的。”宝绮思似乎有点不以为然。
“这有什么不对?毕竟,盖哑上也会下雨啊!”崔维兹说。此时,一道黄色阳光突然自云缝洒下,阳光想必会越来越强。
“没错,”宝绮思说:“但我们知道何时会下雨,我们有心理准备。”
“太糟了,”崔维兹说:“你们丧失了许多意外的惊奇。”
宝绮思答道:“你说得对,我会尽量不再那么褊狭。”
裴洛拉特向四周望了望,失望地说:“附近似乎什么都没有。”
“只是似乎而已,”宝绮思说:“它们正从小丘的另一侧走来。”然后她望向崔维兹,“你认为我们该迎上去吗?”
崔维兹摇了摇头。“不,我们为了跟它们见面,已经飞越许多秒差距,剩下的路程让它们走完,我们就在这里等着。”
只有宝绮思能感知那组机器人的动向。在她所指方向的小丘顶上突然冒出一个人形,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我相信目前只有这几个。”宝绮思说。
崔维兹好奇地凝视着,虽然他从未见过机器人,却丝毫不怀疑它们的身份。它们拥有粗略的人形,像是印象派的雕塑,不过外表看来并非明显的金属材质。这些机器人表面毫无光泽,给人一种柔软的错觉,彷佛包覆了一层丝绒。
但他怎么知道柔软只是错觉?看着这些以迟钝的步伐慢慢接近的人形,崔维兹突然起了摸摸它们的冲动。假如此地果真是个禁忌世界,从来没有船舰接近过——这一定是事实,因为它的太阳不在银河舆图中——那么远星号与其上的成员,就是这些机器人经验以外的事物。可是它们的反应相当笃定,彷佛正在进行例行公事一般。
崔维兹低声说:“我们在这里,也许能得到银河其他各处得不到的情报。我们可以问它们地球相对这个世界的位置,假如它们知道,就会告诉我们。谁晓得这些东西运作多久、寿命多长了?它们也许会根据自身的记忆回答,想想看,这有多难得。”
“反之,”宝绮思说:“它们也许最近才出厂,因此一无所知。”
“或者也有可能,”裴洛拉特说:“它们虽然知道,却拒绝告诉我们。”
崔维兹说:“我猜想它们不能拒绝,除非它们奉命不准告诉我们。可是在这个行星上,绝不可能有人料到我们要来,谁又会下这种命令呢?”
到了距离他们约三公尺的地方,三个机器人停下来。它们没说什么,也没有进一步的行动。
崔维兹右手按在手铳上,目不转晴地紧盯着机器人,一面对宝绮思说:“你能下能判断它们是否怀有敌意?”
“你应该考虑到一件事实,我对它们的精神运作一点也不熟悉,崔维兹,但我未侦测到类似敌意的情绪。”
崔维兹的右手离开了铳柄,不过仍摆在附近。他举起左手,掌心朝向机器人,希望它们能认出这是代表和平的手势。他缓缓说道:“我向你们致意,我们以朋友的身分造访这个世界。”
中间那个机器人迅速低下头来,像是很勉强地鞠了一躬。在一个乐观者的眼中,或许也会把它视为代表和平的动作,接着它便开始答话。
崔维兹突然拉长了脸,显得极为惊讶。在各个世界沟通无碍的银河中,不会有人想到这么基本的需要也可能出问题。然而,这个机器人说的不是银河标准语,也并非任何相近的语言。事实上,崔维兹连一个字也听不懂。
45
裴洛拉特的讶异秤谌与崔维兹不相上下,伹他显然还带着一分惊喜。
“听来是不是很奇怪?”他说。
崔维兹转头望向他,相当不客气地说:“不是奇怪,根本就是叽哩呱啦。”
裴洛拉特说:“绝不是叽哩呱啦,这也是银河标准语,只不过非常古老。我能听懂几个字,如果写出来的话,我也许可以轻易看懂,真正难解的是发音。”
“那么,它说些什么?”
“我想它在告诉你,它不了解你说什么。”
宝绮思说:“我无法意会它说的话,但我感知到的是迷惑的情绪,这点刚好吻合。前提是,如果我能信任自己对机器人情绪的分析——或者说,如果真有机器人情绪这回事。”
裴洛拉特说了一些话,他说得非常慢,并且显得有些困难。三个机器人动作一致地迅速点了点头。
“那是什么意思?”崔维兹问。
裴洛拉特说:“我说我讲得不好,不过我愿意尝试,请它们多给我一点时间。天哪,老弟,这真是有趣得吓人。”
“真是失望得吓人。”崔维兹喃喃说道。
“你可知道,”裴洛拉特说:“银河中每一颗住人行星,都会发展出风格特殊的语文,所以银河中总共有干万种方言,有时相互间几乎无法沟通,但它们都统一在银河标准语之下。假定这个世界已经